知道她在做事的时候,最讨厌别人打扰,耿天忠便把青黛拉到一边,小声的说了一句,“我有要事禀报小姐……”

“现在不能打扰,你先等等吧。”小姐没把那只据说味咸、性寒且带有微毒的蜗牛从壳里拔出来之前,上前打扰,肯定是要挨小姐的眼刀的。

于是耿天忠便和青黛一起,站在一旁看孟彤“拔”蜗牛。

《神农本草经》里说,蜗牛是治疗频泄脱肛的良药,一两蜗牛壳烧灰与猪脂调合涂敷,一抹就能见效。

蜗牛肉捣烂了涂敷伤口却又能拔除蜈蚣、蝎毒,或是治疗各种肿毒痔漏等。

换言之,这玩意儿不但能消肿,还是治菊花外脱的良药,她再研究研究,制成膏药,卖到小倌馆简直一本万利呀。

孟彤一边眉飞色舞的想着蜗牛膏的远大市场前景,一边“残忍”的将那一只没选对时辰出门的“无辜”蜗牛给身壳分家了。

用锐利的手术刀飞快的处理了蜗牛的内脏,孟彤把干净的蜗牛肉和壳小心的放到小瓷盒里盖好,这才用白棉布将手术刀表面的污渍擦干净了,放到一旁的托盘里,准备呆会儿让青黛拿去用沸水消毒。

耿天忠看到孟彤终于忙完了,连忙上前将原海带人来访的事说了一遍。

孟彤听了就叹了口气,一边就着青黛端来的水洗手,一边嘟囔道,“在洛阳那种地方,比的就是谁的拳大、权势大,朱灿是承恩伯的庶子,承恩伯虽然只是个过了气,又没有实权的伯爵,不过也不是一般人能压逼的,连原海背后的人都拿他没办法,想来这人在洛阳的地位必定不低。”

耿天忠听不出她说这翻话,想表达什么意思,他偷瞄着孟彤的脸色,忍不住出声问道,“那小姐,这人您是打算见,还是不见呢?”

“来都来了,不见只怕会后患无穷呀。”孟彤蹙着眉想了想,道:“你去把原海带来的人先请到前厅安置,再让陈四去开封府走一趟,就说家里来了麻烦的病人,需要师兄出面挡一挡,然后把原海那厮带到这儿来,我就在书房见他。”

耿天忠一听,连忙应了声“是”,就急急转身下去安排去了。

孟彤转头看向在旁收拾东西的青黛,道:“青黛,你去后花园跟我娘说一声,让她暂时在后花园里先玩着,省得一会儿万一有陌生人在院子里,冲撞到她就不好了。”

青黛眨着眼睛道,“小姐,夫人认识原海的,他是吓不着夫人的。”

孟彤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骂道,“笨丫头,原海是吓不着夫人,可我又没说来的人一定只有原海,万一那个跟着原海来的人,这回也硬要跟着他过来见我呢?”

青黛被孟彤骂的缩了缩脖子,委屈的“哦”了一声,就乖乖的收拾好了东西,往后花园去了。

孟彤拿着装着蜗牛的瓷盒,回东厢提了个小炉子,拿了个小锅子就在书房里炮制起蜗牛壳来。

蜗牛壳虽硬却是有水份的,而且最尾部的内脏肯定还是会有残留的,最好是先用铁锅炒一炒,上壳里的水份蒸发掉,回头烧起灰来才能彻底。

她在花园看到这只慢慢爬的蜗牛时,想到蜗牛的效用,突然就来了灵感,于是便准备研制一种专治菊花伤的膏药。

芒硝能清热消肿清凉、止痛,明矾煅火能生肌却水,冰片能抑菌杀毒,再加入少量的薄荷以野猪油调和,想来效果应该会很不错。

要是想具备保养功能,或许还可以加入少量的珍珠粉。

不过用珍珠粉成本会比较高,或许换成大豆油或是浆果汁会是个好主意,毕竟这个成本低,而且得来也容易。

孟彤正想的出神,书房门口突然探进来一个脑袋,“这位姑娘,请问孟神医在吗?”

☆、373与来人有旧

孟彤抬头看去,就见原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了,还站在书房门口搓着手,一脸谄媚的冲她笑。

“原大老爷,好久不见了,别来无恙啊?”孟彤冲他打了声招呼,就自顾自的放下手里的小铲子,弯腰将小炉子下的两根柴火,弄熄了一根。

孟彤一开口说话,原海还没反应过来,可她一说话时,两颊上的两个梨窝便时隐时现的,一下就跟原海脑海里的某人重合了,然后就是孟彤那说完话就自顾自做事的态度。

原海就跟见了鬼一样,指着孟彤跳脚道,“孟……孟神医,你……怎么是个女的?”

孟彤抬起头,好笑的反问,“我不能是女的吗?”

“不是,不是。”原海风中凌乱的回头,看了眼束手站在院门口不肯进来的孟府管家,然后又回头仔细打量着孟彤。眼前的“女版”孟神医除了眉眼酒窝看着都像,可那感觉跟“男版”的孟神医又不一样。

原海跟便秘似的纠结了一会儿,突然一拍脑袋,挤出一抹笑容,冲孟彤拱手做揖道:“您是孟神医的双胞胎姐妹吧?小的原海,是孟神医的朋友,我是府上管家带过来见孟神医的,您不信可以去问管家,他就站在……”

孟彤听得好气又好笑,不由嗔怪道,“行了原胖子,赶紧滚进来,再罗嗦,你带来的那个人怎么带来的,就再怎么带回去吧。”

这说话的口气,这睥睨天下的气势,原海一蹦三尺高,指着孟彤结巴道,“你……你还真是孟神医啊?”

他不敢置信的两步冲进书房,盯着孟彤上下左右的打理,就跟看什么稀有动物似的,好半晌才啧啧有声的道,“原来神医您是位姑娘家呀。”

孟彤白了他一眼,伸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坐下说正事了,我可没时间听你唠叨废话。”

“哎!”一见孟彤沉下了脸,原海立即跟个听话的好孩子般,提起袍摆就乖乖走到椅子前坐下了。

孟彤低头将小锅里炒脆了的蜗牛壳用长柄镊子轻轻夹起,然后从小炉子底下抽出那根还燃着火的木柴,放在蜗牛壳下面烧烤起来,一边问抽空问原海,“上次给你的药都卖完了?”

“早卖完了,我这儿都断货三个多月了。”原海一提起这事儿就又激动起来,挥舞着双手道:“亏得神医你还记得给我写封信,不然我都想一路往北寻你去了。”

孟彤带着锋芒的眼神,似笑非笑的一眼瞥过去,原海立即僵住了,他心虚的收回双手,乖乖在椅子上重新坐好。

孟彤轻哼了一声,收回视线看着手里正在烧着的蜗牛壳,一边慢吞吞的问,“先跟我说说,你带来的那个人是什么身份?”

原海乖乖的道:“将军府的夫人、小姐和上将军本人。”

听到将军府和上将军几个字,孟彤心下莫名的一跳,突然就有了种不好的预感。她挑眉看向原海,问,“是哪个将军府的夫人小姐?姓甚名谁?”

“前金吾卫左卫上将军齐梓良和他夫人魏氏。”原海乖乖的答完,见孟彤没有发飙,便又开始啰啰嗦嗦的絮叨起来,“那齐小姐两年前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东西,得了种全身上下往外长水泡的怪病,那水泡听说有黄豆大小,一不小心弄破了就会留下难看的疤。”

“御医院里的御医和全洛阳的大夫都看遍了,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这两家齐家一直都是用药汤子吊着她的命的,听说那身上的水泡也一直是时好时坏的。”

“这回主要是朱灿那小子喝多了,在宜春楼里把神医你的医术大吹特吹了一把,所以就被那齐夫人给盯上了。”

一说起此事,原海就一肚子火,“朱灿那小子酒醒了,知道自己闯了祸就把我给供出去了,前儿我接了神医您的信,正收拾了东西上了马车打算出门,就被他们在门口给堵上了。小厮知道我急出上路,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这才被他们给硬缠上跟过来的。”

原海知道不管怎么说,这件事都是自己做的不地道。

孟彤肯给自己写信是对自己的信任,可自己却泄漏了孟彤的落脚处。

原海此时心里是即愧疚又担心,他担心孟彤一怒之下会中止跟他的合作,那他才到手的家主之位,只怕没多久就又要拱手让给别人了。

“孟神医,在下真的不是故意把他们给带过来的,刚到开封府那会儿,我还故意在附近挨家挨户的敲门拖时间来着,可那齐梓良威胁我要把原家在洛阳的生意全给毁了。”

说着他低下头,垂头丧气的道,“你也知道我才刚从几个兄弟手里抢到家主之位,洛阳的生意要是因我被毁了,在下的身家性命只怕也要没了,实在没法子了我才带着他们过来的。”

孟彤知道阶级社会拼的就是谁地位更高,更有权势。

原海不过一界商贾,能为了她带着齐梓良等人在开封府打了会儿转,孟彤已经挺欣慰的了。

再说来求诊的既然是齐子骁的妹妹,看在齐子骁当初送她的银子帮了她不少忙的份上,她也得给她妹妹看看那病的。

孟彤拿出一个新的瓷盒,将烧的滋滋做声的蜗牛壳扔在里头,这才放下镊子看向原海,道,“看在这件事是朱灿惹出来的,你只不过是遭了池鱼之秧的份上,这次我就不追究你私自带人过来的事了,不过下不为例。”

“是是,我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了。”原海高兴的猛搓手,要不是眼前的孟神医已经从“男的”变成了女子,他都恨得不能上前给她一个熊抱以示自己此时的激动了。

瓷盒里的蜗牛壳迅速在火中变的焦黑,一股焦臭味在空气中弥散开来,孟彤拿镊子将之翻了个面,让它能燃烧的更彻底。

只不过烧到尾部时,或许是因为内部的内脏残留,以致方才在锅中翻炒去湿的还不够彻底,所以火慢慢的就熄灭了,留下小小一块与别的地方截然不同的颜色。

☆、374靠山

原海见孟彤自顾自的烧蜗牛壳玩儿,眸光闪了闪,咬咬牙,便厚着脸皮上前两步,小心翼翼的道:“孟神医,不知您上回卖给在下的药丸还有没有?在下这回想多买一些。”

孟彤扭头看了他一眼,笑道:“东西不是越多越好的原大老爷,你应该知道,有些东西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你可不能因为一次赚的钵满盆满就晕了头了。”

原海神色一僵,以为孟彤已经知道了那些药丸如今被炒成了何等的高价因为一时看不出孟彤是个什么意思,他也只能先讪讪的退回椅子上坐着。

孟彤看他这样,便放下镊子转身好整以暇的看着他道:“我那些药丸有什么效果,我自己清楚的很,想必原大老爷这回也赚了不少,不过你若想再与我合作,就得按着我的规矩来,不然说不得我就得换个人合作了。”

“别啊,我的姑奶奶,你可不能不与我合作,我这儿都预定出去好几十颗了呢。”

原海当场就急的跳了起来,“你要是不跟我合作了,我回去肯定就得被人打断腿啊。”他冲着孟彤又是拱手又是作揖的,苦着脸求道,“孟神医,孟祖宗,你有什么要求你说,我老原决不敢有二话啊。”

孟彤端正了神色,道:“我研制的药丸都可以交给你出售,所得四六分,我六你四,不过药材由你出,店铺伙计也皆由你来出面打理,这些事我不管如何”

原海一听这话,倒没为孟彤那利润四六分的说法而不悦,反而眼神亮了亮,有些兴奋的搓了搓手,道:“您说的可是您所炼制的所有药丸,不只我上回买的那几种,还包括您送我的那些治风寒的退烧的?”

孟彤听得忍不住微微一笑。

这原胖子果然不愧是生意人,就这反应神经,要是哪天不做生意了,简直就是大周朝的损失。“只要是你想要的药丸,我都可以提供。”

原海闻言就“嘿嘿”傻笑起来,不过笑了一会儿,他又突然笑容一敛,一本正经的坐正了身体,看着孟彤道:“孟神医既然看得起我老原,我老原也不能欺神医你不懂行。”

孟彤听的忍不住笑起来,身体往后放松的靠在椅背上,冲他微微颔首,示意自己在认真听。

原海酝酿了下情绪,斟酌着用词道,“咱们做生意求的是常常久久,神医应该知道洛阳是天子脚下,说句夸张点的,在那里,一个石头砸过去,打伤十个能有八个半是官儿,剩下的一个还是勋贵。所以要在那地界做买卖,没有个有力的靠山,这生意是做不常久的。”

孟彤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原海舔了舔嘴唇道,“您这药丸子药效好,若是正而八经开了铺子卖,那肯定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不过这样一来,势必就要对上御医李家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都说商人逐利,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原海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慎重。

“我老原跟您说句实话,我原家背后的那人不过是个六品的钦天监监正,因为在钦天监任职,大家多少都会给些面子,所以一直以来南北货的买卖做的倒还算顺当,不过要是对上李家,他的能量却是远远不够的。”

孟彤了然的接口道,“你的意思是让我找个敢跟李家对着干的,匀出几层利来让他给咱们做靠山?”

“在下就是这个意思。”原海点点头,又道,“当然,利润分配上也不能照您刚才说的算,若是神医您这里能扩大供应量,我原家只要两层利就够了,若是连药材都不用我原家打量,就还可以减掉一层,剩下的几层利神医你找合适的人匀出去就是了。”

孟彤蹙着眉头想了想,问,“你觉得开封府尹能不能干得过李家?”

原海闻言微微一愣,随即低头想了想,才道:“开封府尹虽然只不过是个二品官,不过开封乃是旧都,这个位置非皇上的心腹宠臣坐不上去,听说现任的开封府尹胡清云大人,是出了名的油滑狡诈之人,一般人不敢得罪,我看兴许还真行。”

孟彤笑着一拍手,道:“那就他了,店铺的事儿你先准备着,各色药丸我这儿还有四箱,药丸和价格清单我回头给你,回头你走时可以直接带走。”

“我如今也没有太多时间炼药,所以咱们在洛阳先开一家铺子试试效果,若是药丸果真卖的好,咱们再想办作坊扩大经营的事儿。”

原海听着孟彤理所当然的话都愣住了,等反应过来才有些啼笑皆非的道:“不是,孟神医,虽说咱们认为那开封府尹应该不会怕李家,可咱们也不知道他肯不肯接咱们这个麻烦啊?”

“他会接的。”孟彤自信的笑道。

“不是……”原海简直要哭了,咱们能不这么自恋吗?他拍着腿急道,“我的姑奶奶,人家那可是二品大员,这也不是您说他会接,他就会接的啊。”

“她要让我接着,我还真不敢不接。”院子里传来一道没好气的男声,倒把情绪激动的原海吓了一大跳。

看着一身绛红色袍服的胡清云大步走进来,孟彤有些惊喜的站了起来,笑道,“我才让人去寻你呢,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你可是在路上遇上陈四了?”

看着孟彤惊喜的可爱笑脸,胡清云心里的火气散了些,睥睨的扫了眼一旁看起来“呆呆傻傻”的原海,他哼了声撇开视线,才道:“你嫂子亲手做了马蹄糕,让我给你们送些来尝尝,我快到门口时遇到了要去给我送信的陈四。”

说完,胡清云目光阴沉的瞪了眼一旁的原海,问孟彤,“就是这家伙找你麻烦?”

原海被胡清云强大的气场吓的脸皮一抽,僵笑连连摆手,嘴里叫道:“误会,误会,在下是孟神医的朋友,是朋友。”

孟彤好笑的过去将胡清云拉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又顺手倒了杯凉茶递给他,这才笑道:“你怎么一身杀气腾腾的,可是路上有谁惹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