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婉微微的挑眉,对于自家儿子这个评价,倒是有点意外,不过,旋即又笑道:“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李天麟相当坦然的点点头,“可不,比上差不了多少,比下余的还挺多。”

“你这评价吧,你父皇未必会‘领情’。”那个男人是根本就不在乎任何人的评价,你多说两句,他指定嫌烦。

“嗯,就我们母子知道就好,不告诉他。”煞有其事,眼神中似乎还带着幼时的天真,跟自家母后之间藏着小秘密。

然而,怎么还真的存在着那样的天真,他的成长,该经历的都经历了,不该经历的也经历了,靖婉相信,他的内心,其实远比现在成熟许多,对于十六岁而言,其实多少有些“揠苗助长”了。让她不由得想到了“另一个”儿子,因为年幼的缺失,当缩在五岁大的壳子里,还真的会有一些天真,感觉不到违和,然而,不过十来天的时间,那份天真就退却了,到底是成年人。

李天麟现在这样,怕是因为在外的时间有点长,担心自家母后不太适应。

要说这五年,其实是李天麟最为关键的成长时期,如果只是在相对单纯的环境中生活,倒还好,影响应该不会太大,但是,偏偏被李鸿渊丢了出去,如此一来,日后会如何,这段时间基本上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本来按照靖婉的想法,等他现在这个年龄出去几年也不迟,十六岁的心性,再怎么都比十一岁强,心理承受能力也不是在一条水平线上,也不那么容易受到外界的影响,可是,有些事情,她家夫君一旦强硬起来,她也只能靠边站。

万幸,自家儿子没有长歪,心性也不错,比起他父皇那个蛇精病重症患者加变态偏执狂,简直就是根正苗红气度不凡啥啥都是顶级配置万人迷大男主,跟邪魅狂狷超级大反派的严重对比。

所以说,别看儿子长得更像他老子,自己的基因也是功不可没的。

“你比母后预想中更为优秀,母后很高兴。”

李天麟面上颇为犹疑,瞧着靖婉欲言又止。

“怎么啦?我儿若是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母后,儿臣五岁那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虽然当时还小,缺失了一个月的记忆也没有在意,周围的人也不敢乱说什么,有感觉其实也不算太明显,但儿臣总觉得那段时间很特殊。”

靖婉神情微动,“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这般与母后说吧,这几年在外,经历的很多,多次有陷入绝望痛苦,甚至走向偏路的时候,但是,在每每承受不住,似乎要崩溃的时候,总有人出现在睡梦中,就像,黑暗中的指路明灯。”

靖婉恍悟,这几年,也正如自家夫君所言,在他走入绝境的时候,不会真的不管他,其实很多次,安排的“领路人”就要现身,然而却发现,他自己已经挺了过来,走出了迷途。“另外一个”儿子又回来过吗?只是方式不一样,停留的时间也短暂,靖婉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缘由,或许是因为他们本是一个人,真正的同根同源?

不过,坑“自己”,也会帮“自己”,那儿子肚子里,也不是那么黑嘛。

“天麟是觉得,这里面存在着联系?”

李天麟注意着靖婉的表情,她在自己儿子面前,只是无需那般控制情绪。“母后已经给了儿臣答案不是吗?”

“这件事说起来匪夷所思,一般人怕是很难接受。”

“儿臣是父皇母后所生,自然不能归属到一般人范围内。”

靖婉沉吟了片刻,“简单点说,那是另外一个你,要详细说的话,就要从你父皇身上说起。”

李天麟诧异,但是,情绪波动也并不明显,做洗耳恭听状。

靖婉甚是平静的讲述了李鸿渊堪称传奇的人生经历,前世今生,因为他前世的东西,她知道的也不多,说的相对较少,今生,但凡是她参与的,基本上都有带上一点小细节。

要说李天麟心里半点波动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却也没有掀起惊涛骇浪,接受度挺高,“原来,竟是这样吗?”

“除此之外,天麟,没什么想说的吗?”靖婉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母后是更喜欢他,还是更喜欢儿臣?是他更优秀还是儿臣更优秀?”

靖婉有点哭笑不得,“都是你自己啊,有什么好比较的,自己还能跟自己醋了?”

“母后都将我们分开看待的不是吗?”显然,李天麟在这事上很执着。

“好吧,但是天麟,你不能让一个母亲非要去比较更喜欢哪个儿子,在母后眼里,你们都是一样的。”

李天麟也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抱歉母后,是儿臣的错。不过,他专门给儿臣留下烂摊子,可是将儿臣整治得不轻,以至于如果不是后面几年拼命的学,也不会那么早就被父皇丢出京城。”

果然是同一个人吗?这想要报复回去的意思不要太明显啊。“他能过来,你说不定也能过去啊。”靖婉不确定的说道。

“是嘛?儿臣很期待。”李天麟跃跃欲试,目光微转,瞧着就知道在想什么坏主意。

靖婉有扶额的冲动,为什么她儿子就热衷于“坑自己”呢?“这事儿可没个准儿,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自是如此,儿臣也不强求。”只是如果真发生了,一定要狠狠的搞事,他不是已经是皇帝了吗?占着皇帝的身份搞事简直不要太容易,学学自己父皇不就好了,多简单的事情,丢给“他”的烂摊子,绝对是“他”给他的十倍百倍。

随后,母子二人随意的闲聊,五年未曾见上一面,说上一话,但是因为来往的书信,空白的地方很快就消失,不再有丝毫的陌生感。

李天麟也叫了人近前来伺候。

靖婉见到了熟悉而陌生的人,“拂容,许多年不见了。”

“能再见到娘娘,奴婢心中,无限欢喜。”拂容轻声说道,眼神中泛起波澜,但是消失得也很快。

“拂容果然是母后的人啊。”虽然早有猜测,不过,这一刻确定的时候,李天麟还是有点感慨。

“还请殿下赎罪。”拂容说道。

“何罪之有?原本本宫身边就差一个能总领大小事务的嬷嬷,你的出现,甚合本宫心意。不过,你既然是母后的人,本宫以前却从来没见过你,而且,母后也很多年没见你了,缘何?”

“回殿下,在殿下出生之前,奴婢就报仇去了,大仇得报之后,奴婢便回来,并未入京,奉娘娘之命,去了您身边。”

“什么仇,报了那么久?”其实已经明白了这里面怕是没那么简单。

拂容突然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殿下,奴婢亲手宰了前魏皇室一小半的人员,其中包括前魏的皇帝,几个手握重权的王爷。”

李天麟莫名的觉得后背一寒,母后身边的人好像都相当的彪悍啊。

而靖婉闻言,也抬头看了拂容一眼,当初她自己毁容留下的疤依旧清晰可见。而就靖婉所知,这十几年,她作为一个细作,那是相当的成功的,甚至在启元攻打前魏的过程中,都起到了不小的作用,不过呢,李鸿渊对于前魏的“仇恨”到底没有南齐大,因此,在蚕食前魏这件事上,步子放得比较缓慢,因此所花费的时间,基本上南齐的三倍。

拂容最后想要亲自宰人这事儿,是得到靖婉的允许的,只是靖婉没想到,拂容专门逮大鱼宰,她的仇恨简直就是上升到了面对整个前魏的高度,事实上有这么大吗?好吧,这完全看个人的想法与认知,显然,拂容有着“壮志雄心”。

“你父母呢?”靖婉问道。当初让拂容办事,就是用她父母其实还活着做威胁,到底如何,拂容现在应该清楚了。

“回娘娘,他们依旧已经过世了,虽然不是在最初的时候,比那个时间也没多活几年。”拂容平静的说道。

“节哀。”

拂容笑了笑,“在奴婢的意识里,他们早就过世了的,尽管后面的事情在心中有所波澜,却也不是没有心理准备。”

“如此便好。日后,天麟身边,你就多费心了。”

“娘娘能接纳奴婢,还让奴婢伺候殿下,是奴婢的荣幸。”

靖婉点点头,对于自己人,她向来不会亏待。

接下来的日子,整个京城都陷入了异样的氛围中,各种首饰店、布料店、胭脂水粉店的生意都非常的火爆,东西越贵的地方,人越多,随便拉出来一个,不是这家高门的贵女,就是那家的官夫人。

而靖婉选儿媳的范围很大,除了李天麟的血缘近的表姐妹,京城中七品以上官员家中十四到十八岁没有谈婚论嫁的姑娘以及一些世家的姑娘皆在列,这个范围不可谓不大,但是,十六岁如果没嫁到还没什么,如果连婚约都没有,就要让人怀疑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了,而现在,这一类人居然还有可能成为太子妃,着实让不少人吃了一惊。

然而,这是皇后娘娘的懿旨,无人能置喙。

而在李天麟出生的时候,就打着主意的人,那时候还惋惜自家姑娘比太子的年龄大了,头两三年就将人给嫁了,而还没嫁的,尽管给了最好的教导,还是比不上前面嫁出去的姑娘的资质,这会儿,悔得肠子都青了,皇后娘娘,你怎么就不早说呢,你早说啊,你说了,我就将自家姑娘给留下了啊!

然而,这些人也不想想,太子妃至于有一个,如果没有选中,年龄大了,如何找一个好的婆家?不过,既然在太子出生就能打主意的人,自然也就不要指望他们会考虑自家姑娘的幸福问题,他们眼里就只有利益。

自家没有合适的姑娘,有侄女侄孙女啊,奈何,往宫中时间比较紧迫,在外地的,超过三天的行程基本上就回不来。

对于这些情况,靖婉早有预料。她没什么门第之见,因为她儿子不需要什么得力的岳家,相看姑娘本身就可以,但是,也不能相差太远,在当下的大背景,官员家的姑娘跟平民百姓家的,差距是巨大的,平民家的姑娘,跟她儿子之间存在的代沟绝对不是一星半点,尽管平民百姓中,肯定不乏优秀的女孩儿,但范围太大太广,着实没必要去废那个心神。

而这里面,庶女也包含在内,靖婉对这一类人没啥好感,但是对她们本身却也没有意见,只是对这些姑娘,靖婉依旧不抱希望,庶女本身就不可能得到最好的教导,尤其是在靖婉的“喜恶”暴露之后,庶子女的数量严重下降不算,而已经存在的,哪怕曾经受到父亲的宠爱,后来所得到的宠爱怕是也会减弱。

这种事情非靖婉所愿,然,她也没那个心力去管,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而且,对于一个人的心性考核,也不仅仅是面子的东西。

这年龄,在靖婉眼里,更不是个事儿,十八算什么老姑娘啊,明明青春年少得很。十五岁就嫁人,十四岁就被人吃豆腐的自己,亏,实在是太亏了,完全长成后的自己与那个时候的自己相比,绝对有着天然之别,有时候蛮想问一问某人,那时候的自己,就跟豆芽菜一样,他怎么就下得了嘴?

靖婉倒也没有给自己儿子挑一个最好最优秀最漂亮的妻子之类的想法,说白了,这品行依旧是重中之重,其余都是次要的,甚至未必有母仪天下的能力,做一个好妻子就够了,当然,能是一个贤内助自然更好。

不管那些姑娘的本性如何,是真的好,还是在靖婉面前装乖,有几个人能真的逃过靖婉的眼睛?再说,靖婉当真想要摸清一个人的底细,她在闺房内的事情都能查得清清楚楚,当然,事情肯定到不了这一步。

整个御花园里,都是各种各样的莺莺燕燕,所过之处,无不适香风袭人。

说起来,靖婉接着这次的机会,小金库又再添一笔,要知道,当初拿去胭脂阁的配方,至今依旧在使用,尽管,这么多年下来,已经有所改动,靖婉还是继续拿着分红,和阳公主韵娘已经将胭脂阁交给了孙媳,不过,每年给靖婉的钱有增无减,这里面,肯定不仅仅是分红那么简单,靖婉却没有拒绝,拿来充国库就是了。她也明白和阳公主的意思,而和阳公主自从自家夫君登基之后,一直都处于隐形状态,安分守己,如此,多照应几分倒也没什么关系。

靖婉在,秦太妃在,靖婉还将皇室的那些王妃郡王妃邀请来了,李天麟被他老子抓着做苦力。

十多年了,靖婉绝对是天下女人最为羡慕的对象,最尊贵的身份,帝王的深情专一,还有滔天的权势,统统集中在一个女人手中,如何能不让人羡慕,甚至臆想自己取代她的位置,然而,想,也永远只能是想想。曾经做王妃时候,还有人酸她咒她,现在,类似的情况,连在私底下都不会发生,只能藏在心中。

不能取代靖婉,却想成为第二个她,太子殿下是皇上与皇后的独子,而且已经十六,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下任帝王,他会不会受到皇上的影响,是个感情专一的男人?而且,因为有皇上先例在前,成为下任皇帝的皇后,后宫没有其他妃子,也不会被诟病不贤。因此,就算不是冲着那身份,而是可能得来的一份感情,比较淡然的女子,都卯足了劲儿。

皇室的人都有意探听靖婉的喜好,毕竟吧,这选太子妃跟他们没有直接的关系,但谁没几个姻亲。

靖婉与她们闲聊,却始终不露声色,她周围的人不由得挫败,不过,皇后是什么人,那是能与皇上平起平坐的,她们探听不出来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期间一共三天时间,靖婉并未主动让谁不再进宫,她也没刻意的组织什么,不过,有人不断的想要在她面前表现才艺之类的,靖婉也欣然接受。然而,依旧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皇后娘娘赞赏的人可是不在少数。

三天之后,好像一下子没了动静,安安静静的,让所有等结果的人都心焦,大部分人都知道自己不太可能被皇后娘娘看中,但是还是怀着一点点的侥幸,而对本身很自信的人,同样忐忑,万一选不中怎么办。

又三日,宫中直接下了旨,被选中的乃是谢氏一族的姑娘,而这位姑娘,真真的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包括其本身,都绝对没想到太子妃的位置会落到她的头上,因为她是“老姑娘”,十七了,婚事上很是不顺,甚至传出了“克夫”的名声,试问,这样一个姑娘,皇后娘娘怎么会看得中?然而,事情就是那么的出乎预料。

且不说那姑娘如何的怔忪,她母亲又是如何的喜极而泣,本来嘛,为了女儿的婚事,不知道掉了多少眼泪,头发都白了大把,甚至都不抱希望了,有“只要还过得去就将就嫁了”的想法了,谁想峰回路转,这一转还转到如此的好运。

靖婉将那姑娘的情况以及小像(随着工笔画的普及,小像与本人至少有八分的接近)给自家儿子瞧了,名声这种事,李天麟没当一回事,至于其他方面,他没有什么不满意的,“母后的眼光果然不错,甚合儿臣心意。”

“你呀,被尽说好听的,之前让你说说自己有什么标准,你一个字不说,现在倒是甚合你意。”

“这不是世间女子太多,儿臣实在不知道什么样的好,等到母后挑出来,就觉得很不错,说明什么呢,说明母后比儿臣自己还了解儿臣呢不是。”李天麟笑道。

不管是真心,还是只是为了讨她欢心,靖婉也懒得再说什么。“既如此,那母后就将人宣进宫来,你当面见见。”

“母后安排就好。”

这么听话的儿子,也是很无奈啊。

这见面自然是成功的,而不知道李天麟说了什么,原本还忐忑依旧有些不敢置信的姑娘,在他们二人单独聊聊之后,那谢姑娘整个人都明媚了,脸颊带着羞涩与欢喜,靖婉心里有些纳罕,自家儿子还有哄姑娘的天分?当真是这样,他的“初恋”怎么没被他哄到手呢?

随后,三书六礼跟上,悠悠达达的又是两年,这期间,不管什么礼,靖婉送出去的都绝对的丰厚。

尽管谢家人焦急自家姑娘越来越“老”,但是,瞧着她未来的夫家一点不着急,他们的心也渐渐的淡定了。

李天麟在他十八的那个秋日里成婚,太子成婚,整个京城都是一片欢喜,所有人的红白喜事都避开了。普天共庆也不为过。

跟另外一个“他”一样,李天麟也有心好好的经营一下与妻子的感情,因此,成婚之前时不时的送点东西且不说,成婚之初,也的确是琴瑟和鸣,蜜里调油,然而,这种情况仅仅维持了一个月。

盖因为——

他老子突然宣布退位,要他即刻继承皇位。

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对李天麟是如此,对朝臣亦是如此。

尽管,李天麟其实也意识到自家老子可能会提前退位,但是,完全没想到会提前这么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