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钰寒,你乃是琇莹的长辈,闵氏与裴氏乃是世交,你如此这般,不管是对个人,还是对我们两家,都不太……”

“世伯觉得不好?”闵钰寒不轻不重的打断他的话,“我觉得挺好,要知道,我一度甚至以为,琇莹是世伯专门帮我调教的,毫无疑问,自然是好上加好,毕竟,世伯一直将我当孙辈曾孙辈一般的对待,对我格外怜悯考几分,我对世伯可是铭感五内。``````至于两家的交情,既然是联姻,自然是两家的关系更好才是。”

裴琇莹此刻内心在疯狂的叫嚣,嘶吼着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凭什么,手中捏着帕子,指甲都快掐破了手心的皮,可是因为教养,她努力的克制着,不仅如此,面上甚至还端着淡笑,岂不知,那笑容此时有多难看,多狰狞。

事实上,如果她真的爆发出来,闵钰寒或许还高看她一分,奈何,她想着的还是世家女的仪态。

说起来,果然还是裴族长的修为更深,此时此刻,依旧略显严肃摸着胡须,没有发怒的征兆,反而是带着几分包容的似对自家犯错的小辈一般的看着闵钰寒,“钰寒,我不知道你今儿是怎么了,是来之前之前多喝两杯,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我希望这事儿到此为止,这样对大家都好。”

闵钰寒的笑容越发的明显,越发的真切,多少人多少年都没见过他如此明朗的笑容,这人似乎都年轻了十岁不止。

然而,任谁瞧着,都觉得这笑容格外的刺眼。

“世伯是觉得我不清醒?不,我非常的清醒,几十年的人生中,就没有比现在更清醒的时候了。——我不明白,世伯为什么会觉得不好,难不成世伯其实看不起我,以往对我的看中都是假的?”到此为止?这么容易“止”他就不会来了,他就是找茬的,更准备好与裴氏撕破脸皮,继续虚与委蛇下去,他也难受。

“这根本就是两码事,何以混为一谈。钰寒你对婠婠情深义重,你如此对待她的侄孙女,更是对她的折辱。而且你作为长辈,在小辈面前如此作态,简直就是为老不尊,丢的可就不仅仅是你自己的颜面……”

闻言,闵钰寒甚至直接笑出声,好像听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世伯你这话说的可就有意思,如果婠婠泉下有知,你这个当爹的准备将她的侄孙女送给她儿子为妾,说不得就直接从陵墓里爬出来了。颜面?到底是谁更没颜面?”

裴族长的眼神真有点变了,略带几分危险的看着闵钰寒,这件事事情还在计划中,在裴家知道的人都屈指可数,闵钰寒是怎么知道的,闵氏还有其他人知道吗?要知道,这件事,在没成之前,被外人知道了,恐会横生波折。“钰寒是从哪儿听了什么谣言不成,何以产生这样的误会?”有些事情,总要找出源头,掐灭了才好。

“误会?”闵钰寒耐心细致的与他分说自己的推断发现,“世伯告诉我,哪儿误会了?”

裴族长心里稍微的缓了缓,如果只是如此,倒也处理,不过,他去惊觉闵钰寒的敏锐还有他对裴氏的关注似乎有些过了,让裴族长产生了某些联系,如果真是如此,少不得要想办法将人除了,这种人对裴氏来说是威胁。“钰寒确实是误会了,正……”

“世伯敢对天发誓,没有这样的计划,日后更不会这么做?如果这么做了,裴氏就此覆灭,九族不存。”闵钰寒声音冷冽,目光灼灼,说下的简直就是对裴氏最恶毒的诅咒。

裴族长最在乎的是什么,那就是裴氏,闵钰寒的话简直就是碰触到了他的底线,拨弄了他的逆鳞,可谓是真真正正的触怒了他,眼神中的不善甚至都不再掩饰,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闵钰寒迎着他的目光,却丝毫不惧,甚至笑得越发的风轻云淡,而身上的世家子其气度越发的彰显。

让人觉得,他们之间该有的气场似乎发生了互换,裴族长才是实实在在被压制的哪个。

“誓言而已,没这回事,自然是什么都没有,更遑论,此世间,还有几个人将誓言当回事?世伯,你说是不是?只要世伯对天起誓,我立马与世伯磕头赔罪,乃至向琇莹负荆请罪亦无不可。”

这话基本就是将裴族长给堵死了,现在立誓,他日违背,可就不仅仅是食言而肥了。裴族长蓦然与一笑,“钰寒这么多年在外,当真是成长了。”话语中,还颇有点欣慰。

闵钰寒可有可无的点点头,“蠢太久了,总要有所成长才是,若不然,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裴琇莹已经收起了令她愤怒异常的情绪,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看上去却更加的沉稳端庄。

他已经察觉到了此时此刻的氛围,并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还有着她所不知道的沉重,而她也首次真正的审视这位闵家的叔祖,她一度也很看不上这位叔祖,认为他沉溺儿女情长不可自拔,身为世家子,却不思回报家族,为家族奉献,而常年游走在外,简直就不是个男人,更是世家豪族的耻辱,这种人,就该早早的除族永远驱逐才是。

在她看来,这样的男人,总是有些小才,也上不得台面,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

“世伯不妨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我虽然是琇莹的长辈,晋亲王亦是,晋亲王却是血缘上的,这影响更大才是,而且晋亲王有明媒正娶的王妃,晋亲王妃祖父是吏部尚书,手握大权,义母是大长公主,尊贵非凡,琇莹是你送过去的,依照裴氏的身份背景,直接作为侧妃的资格都没有吧,进了晋亲王府的后院,能让你带两个伺候的丫鬟就不错了吧,而今晋亲王府后院除了王妃,没有任何一个有名分的侍妾,一切大权自然是把控在晋亲王妃手中,在面对一个明知道有威胁的人,你认为晋亲王妃会无动于衷?还是说,你认为琇莹带着那么一两个人就能与晋亲王妃抗衡?再不然,你认为,在晋亲王妃回京之前,琇莹就能笼络住晋亲王的心?甚至弄出个未婚先孕……”

闵钰寒看似在慢条斯理的分析着利与弊,可是那句话不是在往裴族长以及裴琇莹胸口上插刀。提及靖婉的身份背景,提及琇莹的身份背景,你一世家女自居看不上人家,岂知,人家才是完全不将你当回事。

裴琇莹曾信心满满能打败靖婉成为最后的赢家,在见了靖婉之后,信心大受打击,而现在听了闵钰寒的话,虽然不想承认,这却是再真实不过的事实,仅有的那点信心无形间跌得粉碎。

裴族长看了一眼自己的曾孙女,大概知道,以前做的某些努力已然毁于一旦,再看二十多年加起来或许也没有今日笑得多的闵钰寒,这么大的转变,有两种可能,其一,突然间受了刺激,他已经知道他去见了晋亲王;其二,日积月累而来,只是之前掩藏的太好,一直不曾表露出来,现在因为某些原因不再隐藏,或许还是跟晋亲王有关。裴族长不知道闵钰寒是属于哪一种,但是,毫无疑问,已经不能再用以前的态度来对待他,这已经不是一个人任由他拿捏的“准女婿”,而是随时可能咬他一口的毒蛇。

“嫁给我就不一样了,”闵钰寒继续开口,“至少会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名声上或许依旧有损,但是,如果放出世伯因为歉疚,特意养了这么一个姑娘作为当年的补偿,说不得别人还会赞你一声有情有义。”

闵钰寒态度平和,不疾不徐,可是里面包含的讽刺意味再明显不过。

裴琇莹压下去的情绪再一次的翻涌起来,实在是忍无可忍,“闵家叔祖当我是什么?”

闵钰寒侧头看了她一眼,眼中是还不掩饰的嘲讽,“你曾祖将你视为什么,在我眼里,你比那个层次高一点点。他让你做妾,无媒苟合的那种,我让你做妻,名正言顺的。——世伯,你将她送给晋亲王,是准备不要裴氏的名声了,还是准备像当年的婠婠一样,让琇莹从裴氏除族?或者说是准备让晋亲王背黑锅,让世人认为是他看中了裴氏女的颜色,于是强抢民女,而你站出来表示,你当年不是族长,做不了主,现在如果都要站在自己人这一边,就算不能与皇家抗衡,也要成为自家姑娘的有力后盾?”

裴族长不言不语,看着闵钰寒,他承认,后面的计划,对方猜中了。

“然后就有理由辅佐晋亲王,自然也帮自家姑娘与晋亲王妃对抗,拉对方下马,上位,以元后的身份母仪天下?!世伯,你是不是认为,除了你,除了裴氏族人,其他人都是蠢物?”闵钰寒在捻了棋子,再落棋盘,也不管裴族长是不是落子了,只是他看裴族长的眼神,才像是在看蠢物。

裴族长依旧不言,甚至跟着落了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