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银光铺满世界。

秋天的夜晚比夏日的夜晚来的要早了许多,刚过饭点,天就黑了下来,要是搁在前两个月,此时还是大白天。卫之城中,几名士兵被绑在行刑架上,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军棍抽了十下。每一棍打的都很结实,最少很响亮,被打的士兵不仅没有露出懊悔的神色,反而得意洋洋。

周围围观的士兵嬉皮笑脸的望着,甚至还有人叫好,只是他们的目光经过某个地方时,会变得阴冷起来。

卫之城不大,只有两个街区,自然只有两名街区议员。此时这两名街区议员以及他们身后十来人脸色铁青,眼睛里怒火中烧。他们被叫来,说是为了白天的事情惩罚那几名没事找事的领头人,原本还以为这些当兵的是真心实意的道歉,没想到居然变成了耀武扬威,要说不生气那肯定是假的。

只是周围都是艾萨克麾下的叛军,这些人也不敢说什么,看完棍刑之后在哄笑声中快速的离开。

军团长点了点头,笑眯眯的挥了挥手,被绑在行刑架上的几名士兵立刻被放了下来。棍刑这个东西的后果是不是严重,完全看行刑人的技术到不到家。棍子并不是那种圆圆的棍棒,而是两指厚五指宽的“板”。如果用横着的一面打人,用力不需要多大,却能打出很响的声音。但如果行刑人真想要把受刑人打伤、打死,就需要用立面。

三五棍子下去,骨断筋离,内脏都能被打裂,外表上还看不出什么。

对于今天所发生的事情,军团长表面上是呵斥了这些士兵,但是骨子里还是很认同的。好家伙,两场攻城战死了那么多的兄弟,现在你说投降就投降了,感情之前那些兄弟们都白死了?当然这种话军团长不能说出来,他大小也算是个军官,至少也要在表面上遵守制度和法则。

城内与城外,就像是两个世界!

可能是因为新到一处,艾萨克心头的不安还没有完全的消散,他让人加强了巡逻的密度,确保能在第一时间发现敌人的踪迹。一队队士兵,不间断的在城市中,在城墙上来回巡逻,让卫之城的午夜没有以往午夜时静谧的样子。

这一也,格雷斯和格里恩兄弟并没有来袭,艾萨克在后半夜扛不住疲劳,最终还是深陷入梦乡之中。

这段时间的征战实在是让人感觉到太疲劳了,不仅仅只是身体上的疲劳,还有精神上的疲劳。

一根绕紧了的弦一旦松开,想要再紧上难度可就大了。松开了紧绷着的弦的可不只有艾萨克,他麾下的士兵们经过连番的大战,看似士气旺盛的背后,也是深深的精神疲劳。

接连三天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之后,艾萨克猜测格雷斯和格里恩两个人,或许将最后的战场设置在了帝都。他心里还是有一些疑惑的,他根本想不通,在什么情况下帕尔斯女皇会同意把战场放在帝都。要知道帝都代表了帝国的脸面,代表了奥兰多家族的权威。无论这一场战斗最终谁会输,谁会赢,对奥兰多家族来说都是输家。

纵然让她赢了,其他那些蠢蠢欲动的贵族们也不会因此就受到了震慑,反而会因为看穿了皇室的软弱无能,更加肆无忌惮的违背中央的意愿。

过了几天之后,丢在了后面修整的士兵们开始陆陆续续出现,离最终的大决战只剩下倒计时的功夫,也就在这样一个黎明前最后的的时刻,格里恩出手了——火。

火这个东西在微弱的时候是人们用来烹饪食物,或是取暖的途径。但是当火焰蔓延开的时候,那就是灾难。前有西流城一把大火烧死了二十几万的平民,后有雷恩在格林行省用大火夹道相迎,烧掉了彼拉戈斯接近三万人,所以格里恩选择的方式,就是用火。

他不确定自己的玩火经验和能力有没有波文以及雷恩那么出色,所以大火只是前奏。

卫之城城内原本都是平矮的石头房子,后来伯明翰伯爵觉得用砖石搭肩的房子不能起到容纳更多平民的作用,就把整个城市的砖石房子全部推到,建立起一栋栋小楼。小楼的确能装更多的人,但也更加的危险。

石质的房子固然安全,但是造价太高,伯明翰伯爵并不打算使用完全石质的房屋。他利用木头和砖石,建造了一种砖木混杂的建筑工艺,将城市内部的建筑物都换了一遍,也能容纳更多的人。

但同时,也容易失火。

夜色下,已经接连几天没有发生任何异常情况的巡逻队们开始变得消极。从最初十分钟一班的巡逻密度,到现在几乎两三个小时才有巡逻队巡视全城,整个叛军从上到下,都被短暂的安全遮蔽了双眼。深夜,一道道黑色的身影游走在卫之城中黑暗与光明的夹缝里,他们非常灵活的从各种各样的地方找到大大小小的坛坛罐罐,解开盖子就能闻到火油特殊的气味。

这些火油是早就准备好的,而目的就是为了把叛军整个给坑进来。

格雷斯和格里恩兄弟两人曾经商量过,如果在正面的战场上和叛军直接来一场大决战,那么第一、第二近卫军的损失绝对是很大的。这和精锐与否没有任何的关系,完全是因为数量上不及对手,而近卫军团的质量又不能完全压住叛军的质量,所以他们需要想出一个以最小代价,获得最高收益的方法。

想来想去,似乎只有放火这一条路可以走。波文当年不过是一把火烧死了十几二十万人,如今他们这一把火要求不多,烧死个两个三都已经算是赚到了。

当一切都准备好之后,一颗带着哨音的焰火撕裂了夜晚的宁静,大火瞬间猛烈的燃烧起来,整个城市都被大火铺满。

艾萨克刚刚睡下没有多久,接连不断的征战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也让这个曾经把夜生活当做是正常生活来过的贵族,早早的如同死掉一样把自己丢在了床上。

他还在睡梦中,他的心腹剑师直接将他从床上抄起,背在背上,快速的奔向城外。颠簸中艾萨克惊醒过来,他看着四周舔向他的火苗一阵惊惧之后挣扎了片刻,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此时他脸上已经没有了昔日的从容镇定,只有无限的惊慌。

这场大火只是一个信号,意味着决战已经到来。可他以及他的士兵们没有丝毫的准备,在这种情况下,决战也变得毫无悬念。

果不其然,刚刚冲出城外,那些居住在城门外附近的平民已经消失不见,空荡荡的旷野上唯一存在的,只有如同雷鸣一般的马蹄声。他睚眦欲裂的看着从大火中冲出来,连铠甲和武器都没有来得及装备的士兵们,在一轮骑兵的冲杀中死伤殆尽。接连不断的凿穿根本不给叛军集结的空间和时间,一只只骑兵队伍来回的冲杀,把刚从大火里掏出来的幸存者冲的支离破碎。

此时的艾萨克终于知道了他内心深处的不安来自何方,这一切都是一个圈套!

这里不仅仅只有格里恩率领的近卫军团,还有其他卫星城的骑兵,他们就像一个口袋一样把所有的叛军都装在了里面,任由他们捏扁搓圆。

看着如同山崩一样溃败的形势,所有的力气一瞬间都从艾萨克身体里抽离,剑师还想要背着他离开,他却制止了剑师的想法。

“给我找一套得体的衣服来。”,艾萨克穿着睡衣,深夜的风已经夹杂着冬季的气息,有些寒冷。他望着大火以及来回冲杀的骑士们差点咬碎了牙齿,就只差一点点了,他就能攻打下帝都,成就霸业。然而这一切,都在这样一个夜晚,被一场大火彻底的烧了一个干净。

厮杀从半夜一只持续到天明,卫之城的大火却没有丝毫要停歇的意思。

当艾萨克再次见到伯明翰伯爵的时候,脸色阴沉的都能滴下水来。他此时穿着一套廉价的衣服,浑身都不自在,时不时就要抖一下肩膀,“伯明翰伯爵,直至今日,我才知道您口中所说为了照顾远道而来的士兵,让我们有一个良好的体力去战斗到底指的是什么。”

面对艾萨克的嘲讽,伯明翰伯爵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他微微笑着欠身致意,“这是我该做的,作为帝国的贵族,对付你们这样丧心病狂的背叛者,是我个人的义务,也是帝国赋予我的权力!”

艾萨克沉默了片刻之后,叹了一口气,“能让我知道格雷斯现在在什么地方吗?”

两个噩梦中的一个已经出现,并且取得了巨大的胜利,那么另一个噩梦现在在什么地方,正在做什么呢?

伯明翰伯爵思考了片刻之后,才决定回答这个问题,“大元帅阁下此时正在西线!”

“其实您一点也不用可惜,从您决定走上那一步的那一天起,您就应该想到过这样的结局。”

艾萨克微微摇了摇头,似笑非笑的说道:“不是我要背叛谁,而是有些人逼着我这么做,我的今天,也许就是你们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