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其实是很不喜欢被动的,若是刚来相府人生地不熟的时候也就罢了,被人耍吃了亏就当学规矩。可现在她基本将这院子里的人摸了个透,那就没道理要受这些暗刀暗枪的了。

目光落在一边安静如画的段芸心身上,桃花笑了笑:“咱们都该跟段娘子学学,静下心来好好过日子,总是吵也的确没意思。”

能动手就尽量别动嘴。

段芸心一愣,抬眼看了看她:“姜娘子这样说,倒是让我惭愧了。”

“这话说得没错。”梅照雪叹息道:“你们要是都像段氏这样温柔娴静,我不知道要省多少心。”

秦氏轻哼,低着头扯弄手绢。桃花一笑,端了茶起来轻抿。

早会没一会儿就散了,段芸心起身,刚走出凌寒院,就听得背后响起姜桃花的声音:“段娘子留步。”

回头看了看,段芸心微微一笑:“姜娘子有话说?”

“我想跟娘子道个歉。”一脸诚恳地看着她,桃花道:“上次娘子说贵妃娘娘喜欢苦茶,我心下怀疑,也就没信你。结果倒是辜负了娘子一片好意,贵妃娘娘的确是喜欢苦茶。”

“娘子有防人之心是好事。”眼神柔和下来,段芸心温和地笑道:“只是这院子里也是有真情实意,不会害人的人在的。”

“是,这回我算是明白了。”桃花点头:“以后不会再冤枉好人了。”

眼神微动,段芸心抬头看了看四周,伸手将她拉到一边道:“娘子若是信得过我,那我就再提醒您一句吧,小心秦娘子。”

“嗯?”桃花眼里都是茫然:“秦娘子虽然爱与我吵嘴,但也没真做什么可怕的事,怎么人人都叫我要小心她?”

“娘子进府的时候,没遇见教规矩的徐嬷嬷吗?”段芸心掩唇:“在秦娘子之后进府的人,只要是跟她学规矩的,都知道要小心秦娘子。”

微微一愣,桃花仔细想了想,好像的确是有那么个嬷嬷,在教完她规矩之后说了“小心秦娘子”。不过秦娘子也就是嘴巴不饶人罢了,在这院子里显得霸道了些,也不至于让人退避三舍。

“她做过什么让人不得不小心她的事吗?”桃花问。

段芸心抿唇,犹豫了一会儿才道:“这事只有少数人知道,你听了也别四处声张……咱们相府里以前死过一个暖帐,那暖帐是刚得宠,爷正想把她升做侍衣,结果就莫名其妙死在了海棠阁里头。秦娘子说她是旧疾复发,突然暴毙,但……这也只能糊弄糊弄外人。”

桃花咋舌,瞪眼看她:“爷也没追究吗?”

“当时海棠阁正是盛宠,死的人身份也不是多贵重,再加上秦家的人将所有后事都料理好了,爷也就没怎么追究了。”段芸心轻声叹息:“若是放在现在,秦娘子已经不得宠了,那说不定人命不会这样贱如草芥。”

言下之意,若是有人肯牵头翻旧账,那定能让秦氏栽个跟头。

桃花一脸恐惧,装作没听懂她言下之意,缩了缩肩膀道:“那倒是我莽撞了,原以为秦娘子只是嘴上功夫厉害,没想到当真是心狠手辣。多谢娘子提点,以后我定当多小心。”

段芸心抿唇,看了她两眼:“私以为娘子善良,许能为那冤死的暖帐平反一二呢,没想到娘子竟然这样害怕。”

“惭愧惭愧。”桃花含笑低头:“我向来是贪生怕死之人,鲜少有同情心泛滥的时候。段娘子家世不低,在这院子里可比我有底气多了。既然同情那无辜的暖帐,为何不亲手替她翻案呢?”

段芸心一顿,微笑道:“娘子说笑了,我既不得爷盛宠,又不及秦氏家世高,哪来的底气做这事?”

“娘子无能为力,妾身亦然。既然如此,那就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吧。”桃花颇为无奈地道:“时候不早,我也该回去绣花了,就此别过。”

说完,行了个平礼,带着青苔就回争春阁。

段芸心愣在原地看着她,眼神里有意外,也有探究。

这院子里的人的深浅,她心里是都清楚的,只是独独这个姜娘子,怎么好似探不着底。有时候高深莫测,有时候又单纯简单。先前虽是小赢了一场,但竟也没伤着她筋骨。

真难对付。

晚上的时候,沈在野终于去了一趟争春阁。

“爷!”桃花开心地飞扑到他怀里,伸手将一块点心放进他嘴里:“快尝尝,好吃吗?”

沈在野挑眉,一把将她拎起来,抱到软榻上放着,然后嚼了嚼嘴里的东西,眉头直皱:“什么东西?烧焦了的馒头?”

眉毛一垮,桃花扁嘴:“有焦味儿?妾身折腾了很久呢,这烤馒头里夹了牛肉酱,本想着试试能不能做出个新奇好吃的点心。”

“你自己做了都没尝过?”皱着眉咽下去,沈在野嫌弃地问。

“对啊,我怕什么佐料没放对,万一吃了闹肚子。”桃花一脸理所当然地道。

沈在野:“……”

怕闹肚子还给他尝?!

“哎哎哎,爷,有话好好说!”看见沈在野眯着眼睛举起了手,桃花连忙跳起来把他拳头整个儿抱住,然后挂在他手臂上笑嘻嘻地道:“妾身开个玩笑罢了,点心是没问题的,但看样子火候没掌握好,还得再练练。”

“你一天呆在院子里就是做点心?”沈在野挑眉。

桃花撇嘴:“不然呢?又不能随便出府,闷着都快生霉了。”

“想出去就去问夫人拿个牌子不就好了?”沈在野睨她一眼:“不过你最近似乎又惹上事了,夫人已经跟我提过府里的流言蜚语,都对你颇为不利。”

耸耸肩,桃花道:“夫人对妾身有误会,所以出府拿牌子不是很方便,府里又乌烟瘴气的……要不爷偷偷给妾身个特权,让妾身溜出府透透气?”

“想去哪儿透气?”扫了她这屋子一眼,沈在野眉梢微跳:“你这屋子里怎么少了很多东西似的?遭贼了?”

“那倒没有。”爬进他怀里坐着,桃花伸过脸去就将他视线全挡住,然后笑眯眯地道:“只是有些东西摆着多余,所以收起来了,这个不重要。言归正传,爷要是方便,就给妾身个信物,妾身想去这国都四处看看风景,散散心。”

看了她两眼,沈在野道:“要信物不是不可以。”

嘴角一抽,桃花瞬间明白了这位大爷的潜台词——要东西可以,等价交换。

“爷有什么吩咐哇?”拿人手短,她还是得一脸狗腿样地问。

“最近事务繁忙,我顾不上后院。”沈在野道:“再过两日,也许会有新人来,你得替我多照顾。”

啥?新人?桃花瞪眼:“谁这么倒霉要进咱们后院了?”

眼神一凉,沈在野伸手捏着她的下巴问:“你觉得在我相府的后院很倒霉?”

还不够倒霉吗?一群女人都是豺狼虎豹,唯一的男人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生活在相府后院,简直跟掉火坑里没什么两样!

然而,虽然心里是这样想的,但是姜桃花嘴上还是乖乖巧巧地道:“妾身是说,一旦见过爷这样英俊潇洒的男人,又因为爷繁忙,不能长相厮守,真的也挺倒霉的。还不如一开始就不知道世间有爷这样完美的男子存在。”

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沈在野嫌弃地将她丢到一边:“行了,东西拿去。”

桃花就势在软榻上一滚,伸手就接住沈在野扔过来的玉佩,仔细看了看,上头有他的字和相府的标识,应该是能当腰牌用的。

“多谢爷!”心里一喜,桃花麻利地就找了绳子系在自己脖子上,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一看就是在想什么主意。

沈在野没理她,这后院就这么大,她也翻不出多大浪来。自己该说的都说了,也是时候回去继续做事了。

“晚上记得锁好门。”临走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着她道:“若是有什么奇怪的人再过来,你不用理会。”

“是。”笑眯眯地应了,桃花目送他出去,心满意足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对外头的青苔道:“明日出门,你准备一下。”

青苔点头,却有些不解地问:“爷既然来了,怎么不过夜?”

“他忙事情呢。”

微微皱眉,青苔忍不住小声嘀咕:“既然那么忙,过来一趟又是干什么?”

“过来一趟也是忙事情。”桃花一语双关地道:“不为别的。”

青苔怔愣,很是不懂,但自家主子已经施施然关上了门,准备就寝了。

因着府里多了奇怪的人,争春阁主屋的门窗紧闭,青苔还守在门口,以保证桃花的安全。

然而,一更天的时候,桃花还是被人弄醒了。

“叫醒你可真不容易。”手里捏着根鸡毛,徐燕归笑眯眯地看着她:“怎么睡得这么沉?”

“……”惊愕地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桃花皱眉:“你把我丫鬟怎么了?”

“大晚上的,女人家怎么能在外头站着?我让她回房去睡觉了。”徐燕归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我是不是很怜香惜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