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夫那家伙……”圣裁现身,满脸讶异地望了眼南方,复又看向仿佛什么事都不清楚的朝仓千夏,难得犹豫地问道,“你当真不管?”

朝仓千夏恹恹垂眸:“随他去。”

总是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

他既然这么选了,那就说明,他忍得住。

圣裁翻了个白眼:“白瞎你当初搞到最后差一点就弄好的那个地方了,我当初就说了,那小子不值。”

朝仓千夏没有回答,带着白蔷消失在了魔界极北。

沙哈尔的话,本就可以不管他们。

倒是不曾想,我连你都可以不管了。

少女回家之际,已是月上树梢,刚巧比那些结束了发布会开车回家的人早到一步。

工藤新一的封印将在凌晨解开,毕竟工藤优作这趟回了日本,想来也是要在家里住上几天的。

因着家里访客几乎没有,住客大多清楚她的能力,少女是直接瞬移到了客厅里的。

然后她就被两个面容极为相似的女子盯住了。

她瞳孔一缩,几乎是下意识地戒备起来,冷声道:“还敢装……”

黑眸的白玫一愣,神色骤然阴沉下来:“白家拿我们俩的模样骗你,你才受伤到现在没法来见我们的?”

朝仓千夏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看向了窗外的梅树,复又扭头打量着这对双胞胎。

她的身体逐渐僵硬起来,小心翼翼地问道:“妈……妈?”

褐眸的白樱冲着少女招招手:“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了脚,又定在那里,发丝低垂,让人看不清神情。

白樱似是清楚些什么,继续唤道:“千夏。”

“不,我……我不是她。”朝仓千夏深吸一口气,把声音稳住了,她的头很低,“很抱歉,我没能保护好她。”

白樱嘴角温和的笑意消失,轻声道:“为什么要道歉?”

她没等朝仓千夏回答,复又道:“假设真的存在所谓的拟造人格的话,杀了那孩子的,难道不是我和研二先生吗?”

朝仓千夏猛地抬头看去,她连连摇头:“不是的,是我……”

“千夏,我们是失职的。”白樱起身,走到少女面前虚虚地拥住了浑身僵硬的她,“我和他并没有真的尽到好好照顾你的责任。”

“我甚至还……”白樱心底酸涩,闭上眼睛轻声道,“当着你的面死掉。”

听出对方话中含义的朝仓千夏瞳孔骤缩,喉咙似是破了个大口,寒风自那里灌进去,鲜血自那里流出来,让她什么话都没能说出来。

她连抬手都不敢。

因为眼前的白樱,是个虚弱到不能再虚弱的魂魄。

是当初的她看不到,救不下,现在的她用点力就会散的魂魄。

朝仓千夏似是又回到了当初那年。

浑浑噩噩七年后,真正睁开的那一眼,就是看着白樱咽气。

如果当初早一点睁开眼,如果当初不自欺欺人,如果当初不是那样地觉得自己不配当人……

哪怕朝仓千夏得每晚面对那些血腥,哪怕朝仓千夏得是个坏孩子,哪怕朝仓千夏不会有人爱……

白樱不会死。

至少那个会摸她头,会哄她睡,会笑得很温柔的白樱不会死。

哪怕她不会摸朝仓千夏的头,哪怕她不会哄朝仓千夏睡,哪怕她看她的眼神会和看个怪物似的……

至少她不会死。

至少她能搞出一大堆灵丹妙药让她活下来。

就算是心病,她也能够吊着她的命。

与其说,她杀了那个所谓的拟造人格,不如说,白樱的死将她那伪装成一个普通孩子的假象彻底打破了。

告诉锥生一缕的那所谓拟造人格的存在,说到底,也不过是她自顾自定了一堆对外界刺激普通人应有的反应,从而几乎是停止思考地,懵懂无知地,以一个自认为正常的模板活了那么七年。

赫莱尔以为那不过是他创造出来的拟造人格。

实际上,那只是同样不愿出来的沙哈尔,用于自我蒙骗的假象。

自打那次独自下界后,他们俩虽仍为一体,却再也无法真的是一体了。

白樱的死给了她很大的刺激。

她骗了自己七年,觉得以后的日子只要她继续装得像个普通人类,继续当个乖巧可爱的“朝仓千夏”,上帝的诅咒哪怕依旧奏效,克罗神父的预言,这一世却看起来不会跟着她了,因为她的眼睛是黑色的了。

可没用。

但凡亲近的。

注定会死去。

当初的高热,赫莱尔之所以治不好,不过是因为他治错了地方。

出问题的不是她这个朝仓千夏的肉体。

而是打算自杀的沙哈尔的精神。

可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甚至连他的存在都一无所知。

因此他从不曾怀疑,出问题的,会是自己那微不可查的精神一角。

强制冷却导致的不过是沙哈尔的精神衰弱,思维放缓,堪堪把越过那条线的他给拉了回来。但这其实无济于事,自毁倾向仍在。

他甚至都计划好了,让无神那四个小子分散赤司研二的注意力,找个地方背着赫莱尔把朝仓千夏这个存在弄死。

可没用。

瞒着赫莱尔的前提条件就得是她的所作所为符合逻辑,而这个因,沙哈尔是绝不可能让对方知道的。

直到那次在孤儿院,杀红眼的他险些激出本我,赫莱尔心灰意冷,同样寻死。

可当时的愿力,并不足以彻底毁掉这具身体。

中原中也的出现,则让他思考起,生这一词,到底代表着什么?

活着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连什么都不懂的怪物都对此心生向往?

他想不明白。

直到他看到了哪怕他浑身都是血,却还是试图对着他伸手,露出笑容的朝仓千寻。金发蓝眸,长大后,她一定是会像爱丽一样,人人都喜欢的一个孩子。

那一刻起,他有了责任。

他找到了可以一边赎罪,一边杀死自己的方法。

配合宫野厚司进行半绮血统的研究。

“我很抱歉,那之前一直都没有发现你的情况。”白樱哑声道,“是我没照顾好你。”

当年的她自己也不过是个刚成年不久的,一直被姐姐保护在温室中的孩子。

那七年里大半的心神都在那座岛上,都在代自己受苦的姐姐,自己仰慕的那位先生,还有自己的亲骨肉身上。

却是几乎没有真的把目光投到过这个看起来乖乖巧巧,活泼开朗的孩子身上。

用最后的力气说完遗言的那一刻,她其实是觉得解脱的。

因为那座木屋里,没有姐姐,没有圣荣勋,没有自己的女儿。

赤司研二对她很好,哪怕他看起来喜欢上了她,他也不曾有过任何逾越,但她心里终究不是滋味。

寄人篱下这个词陪了她足足十八年,本以为可以逃离白家,和姐姐过上朴素但幸福的日子后,她们又被白蔷设计送去了火坑。

她其实恨过自己的姐姐。

哪怕清楚白玫主动成为实验体是为了让她不吃苦,哪怕清楚白玫将她们身份互换送自己和她的女儿出岛是最佳选择……她也是恨过的。

因为姐姐从来都不曾问过她的决定。

不管是实验体的顺序也好,又或是圣荣勋或者是出岛的机会……

她都不曾问过自己的意见,便自顾自选了认为对她最好的。事实证明,那也的确是最好的,可那不是她想要的。

与其呆在那间木屋,远离心慕之人,远离骨肉,她宁愿呆在那座岛上过着担心受怕,朝不保夕的日子。哪怕只有三年,三月,甚至只有三天,她也不希望再次寄人篱下,甚至被那个眼睛和姐姐一模一样的孩子时刻提醒着。

——“你现在的安稳日子,是白玫煞费苦心用遍体鳞伤的自己换来的。”

六岁起就有这个念头的她在那段时间几乎被其折磨得夜不能寐。

理智告诉她,她需要好好对这个姐姐十分在乎,甚至为了保住她而不断向神明祷告祈求她平安的孩子。情感却促使她在无意之中把这种对于姐姐的憎恨转移到了这个孩子身上,为了不加深这种憎恨,她选择了尽可能地不与她对视。

朝仓千夏是个很乖很乖的孩子。

在被赤司研二带去认识了锥生一家之前,她总是很安稳的。一岁前不哭不闹,却也不喜不笑。

三岁左右的时候,不管她教什么,她都学得很快。

学完后又会满眼期待地看着她,等待夸奖。

可似是看出了她与她对视时的抗拒,几次之后,她就再也不会仰头期待地看着她了,甚至还会刻意地控制着自己,不去和她对视。

可饶是如此,每当她呼唤的时候,她总是会露出灿烂的笑容跑进屋,朝气蓬勃地和她分享今天是和蚯蚓当了朋友,还是从赤司研二那里学到了新的手影姿势。

所以她压根就没有意识到她避开了对视这件事。

四岁的时候,察觉出不对的赤司研二决定把她送到邻居家和同龄人玩耍。她的笑容更多了,每次回来都会兴致勃勃地和她分享有关锥生家那对双胞胎的事情。

白樱脑海中那两兄弟的形象也随着阐述越来越鲜明。

从哥哥是个超级好糊弄的大傻帽,弟弟是个超级黏哥哥的病秧子。

到哥哥是个虽然容易被忽悠,但还是很靠谱的好朋友,弟弟是个很想出去玩,但口是心非说不想玩的大傲娇。

可当如今她与赤司研二为了研究那孩子到底怎么了,而进行回忆的时候,她才恍然惊觉,自打认识锥生一家后,那个孩子就再也没和她提起任何和自己有关的事。

除非他们两人随口问上那么一句。

“那你今天在他们家做了些什么?”

她才会后知后觉般,把先前讲述的内容里加上她,再说一遍。

赤司研二为此苦笑,说那孩子压根就没在乎过自己本身。

她也苦笑,因为只有她才清楚,那孩子之所以这么讲,大抵不过是因为对方清楚,她对她不在乎,甚至带着连自己都没法控制的厌恶。

既然讨厌,提起来又有什么意义?

而她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临死前看到的那双,和姐姐的眼睛有着一模一样的轮廓,却蕴含着一次都不曾在姐姐的眼中出现过的情感。

——绝望。

那个瞬间,本来觉得自己解脱了的白樱,似是被扼住了喉咙质问般,惊惶无措。

她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会在那一瞬间,明白了那个孩子眼中的绝望。

可那使得她的魂魄留了下来,和赤司研二定了魂契。

那眼中的绝望,一直质问着她。

——“我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好,你才选择了舍我而去?”

——“我究竟该怎么做,你才不会死?”

——“为什么,死的是你,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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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设白樱不是这样的(甚至我以为她是真的挂掉了的,然后我发现千夏在那个时候溜走的话,赤司研二没道理不发现,实际上就是他在那个时候专心于定契保命,所以才疏漏了,惊呆了我怎么老是圆完了才恍然大悟),但貌似这样更合理,至少不太过小白花,就emm,嗯。家长辈都是对千夏好的,但是白樱的情况特殊一点点,无法承受极度自责的她选择了难以让人察觉的忽视,但在行为上对小时候的千夏还是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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