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琳娜……赛琳娜……”

西尔莎一直在呼唤她,赛琳娜顺着声音的方向,向地道深处走去。

井口处的阀门一定是坏了,以前地下祭祀所内部虽然也很潮湿,却从未出现过积水,但现在却被略有凉意的湖水涌入,覆盖了整个地面,而且漫过了脚掌。

在浅水里趟过,每走一步都听到脚下传来沉闷湿润的水声,裙摆被打湿后也越来越重。

但这种感觉……又不像是只是被浸湿。

她借着牛油蜡烛昏黄的光低头一看,却发现两脚和裙子上都缠上了不少浅黄色的像是海藻般的东西。

这是丝?

尽管在水中不太明显,可确实是有细微的、像是陈旧蜘蛛网般的丝线。

“赛琳娜……赛琳娜……”

声音越来越近了,赛琳娜高举着蜡烛张望,确定声音是从丝线比较密集的那个角落传来的。

她拨开的丝越来越密集,就像是河岸边茂盛的芦苇。终于,她在一片随波逐流的丝中找到了西尔莎,她仰面躺在浅水中,头发与不知名的丝线互相纠缠,冰冷的湖水将她的皮肤浸泡成苍白发蓝的颜色,她呆滞地看着天花板,只是一遍一遍重复赛琳娜的名字。

“赛琳娜……赛琳娜……”

这个样子的西尔莎有着非人般的美丽,让赛琳娜想起在镇上看到的一副《奥菲利亚》的复制油画,描绘了莎士比亚著名剧作《哈姆雷特》中的悲剧场景,精神失常的奥菲利亚哼唱着模糊的曲子,躺在满是花瓣的溪水中渐渐沉没,那种浪漫的绝望与空洞,就像哀婉的诗歌一样动人心弦。

此时的西尔莎宛如那副画一样,让人想起淹死的奥菲利亚,尽管充满了死亡的意象,但这是一种诗意唯美的女性之死,一种优雅的沉浸。

赛琳娜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嫉妒西尔莎,嫉妒她天生的灵感,嫉妒她被蜜蜂神深深的宠爱,但此刻她的不甘和嫉妒已经荡然无存,因为此时的西尔莎看起来是那么神圣,全然超脱了凡俗,与自己的差距过于遥远,凡人如何能嫉妒天神呢?

自己不是完美的,但西尔莎是,她是蜜蜂神完美的造物。

“赛琳娜……赛琳娜……”

西尔莎没有停止她的呼唤,似乎在劝说着赛琳娜尽快与她合一。而后者就这样一步步向她走去,然后越来越近。

此时水里的丝线已经很浓密,走起来的感觉就像趟过水草丛生的池塘,时而能感觉到像是有湿滑的鱼从小腿附近游过。

鱼?

不,不是的……

赛琳娜终于看到,丝线中藏着的并不是鱼群,而是和之前类似的蠕虫,它们在水下纠结成一团,在水里吐丝、结茧,然后汇入了西尔莎身下。

也许那也不是西尔莎,她浮在水面上依然是人类的样子,那只是一个徽记,或者说图章,就像一片岩石表层一块微不足道的浮雕,而水下更多的则是由不断蜕变长大的蠕虫非人的部分,它们竭力向中间挤着,仿佛争相要汇入长着西尔莎模样那东西的身|下,它们互相吞噬、互相融合,无定型苍白浮肿的异质肉|体在这个过程中不断毁坏,又在另一个同类的胃再生。

“赛琳娜……”

那物又叫了她的名字,与此同时,赛琳娜已然明白,它并不是在叫自己,更有可能是无意识地模仿西尔莎最后发出的音节罢了。

自己还是太天真了,她以为自己可以借助外来者的力量,除掉这个童年的梦魇,然后得到它不曾赋予自己的宝藏,可那终究是不可能的。

她是它的一部分,西尔莎也是,这个村子所有人都是,就像从同一棵树上长出的一片树叶、一条枝干一样。她从来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也谈不上背叛,因为她们终究是一体。

赛琳娜安静地笑着,那些肥胖肉蛆般的蠕虫迅速淹没覆盖了她,通过牙齿帮助她同样汇入了那物,成为它形体的延伸。

只是在啃食到一半的时候,赛琳娜手无意识地松开,水晶试管落入水中,溅起了小小的水花,仅仅过了几秒钟,水面上就浮起了一密密麻麻大片蠕虫僵直的肉躯。

但那团无定型浮肿肉|体却毫无所觉,它半透明的肉芽不断灵活地卷起死去的虫子,它喜食它的后裔,而且并不介意其是否鲜活。

它现在只想快些成长,就像羽化前的幼虫要疯狂进食一样。原本它并没打算这么快就醒来,但就在距离它沉睡地方很近的位置,传来了两股让它感觉不安的气息。

虽然其中之一支仅仅显露了短暂一瞬,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但另一个让它更加警惕的同类气味,却从未离开。

……

湖水在往外溢出。

伊薇特站在湖边,天气平静无风,但浅浅的波浪不时轻抚着湖岸,一些长相怪异的虫子肥胖的尸体也随之被冲刷到她脚下。

这些虫子洁白半透明,有着特别的肉质,暴露在阳光下不久,就会像洒了盐的蛞蝓一样融化,只留下细小像是粗砂砾一样的三角形牙齿的碎片。

湖边沉积着不少这样的砂砾,想必那东西已经行此罪孽太久了。

自从梦境中的自己消失后,她的灵感变得更加清晰,能准确感受到这个世界的震颤,那是此地主人的愤怒。

灵魂之池是一口井,万物自它而出,死亡也将归还于它,除了她这样特许之人,再无任何存在有权力动用井中之水。

然而此地的卑鄙小偷却不断用它肮脏的法子,建立一个虚假的轮回,将自己的一部分植入此地村民灵魂,这样他们死去时就会汇入它污浊的水流,而不是重新回到井中。

根据这个世界的规则,篡改构架是对造物主的亵渎,她知道自己必需做什么,在偷窃引发更严重的后果之前。

然而事实上她的忧虑已经在悄然发生了。

在距离这里最近的一个村子,村民们起了个大早,准备开始一天的劳作,然而今天早上却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所有听说这件事的村人都终止了本来的计划,回到家中,紧闭门窗。

对于他们最近的邻居,自老一辈就一直流传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传言,有的说邻村的女人都风流成性,如果有机会前去定能享受一次难忘的艳遇;也有长辈严厉告诫那些跃跃欲试的轻浮年轻人,说那个村子是女巫居住的地方,如果经不住诱惑,就会被恶魔夺去灵魂。

流言中唯有一点几乎是公认的——如果遇到村口的溪水逆向,原本流向女巫村的水流倒转了过来,那就要小心了,切记不可随意外出,最好在家里老老实实向圣灵祷告。

于是父母叫回了贪玩的孩子,村里的小酒馆也关张大吉,让一位外来的雇工闲得有些发慌。

他本是普通的佃农,但随着持有土地的乡绅将田地改为牧场,他也跟着失了业,只好四处流走,为忙不过来的自耕农打打短工为生。他并不是本地居民,也不了解这里的传闻,听了雇主的解释,他嗤之以鼻。

“女巫?好吧,我倒是很久没碰过女人了,如果她们真的那么风|骚放|荡,那真是再好不过~”

他谢绝了雇主挽留他暂时歇脚的建议,反正也没别的乐子,索性拎着一根自制的简陋鱼竿,准备去溪边钓两条鱼来改善生活。

原本这条小溪边总有农妇在洗衣,或者孩子在追逐打闹,很容易惊扰鱼群,现在却安静了许多,只有淙淙安宁的水声在缓缓流淌,像是悦耳的竖琴,而河岸的翠绿树叶郁郁葱葱,玫瑰色的晨光从空隙洒下,在清早的薄雾下,所有物体的形态都消失了,变得模糊不清,就像是打开宝石箱中琳琅满目的翡翠和宝石。

恍然间,他听到有女孩子清脆如银铃般的嬉笑。

那声音让他口干舌燥,这位雇农顺着水的源头看去,确是两名赤|身裸|体的小姑娘在溪水里嬉戏打闹,似乎是察觉到他的眼神,两人都看向了这边,却没有惊慌失措,只是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调皮地冲他一笑,把她们白嫩得几乎透明的年轻胴|体整个浸入水中。

在一瞬间的惊艳之后,他只能看到两条白鱼般的影子在向溪水的源头游去。

“你们等等我……”

农夫此生从未见过如此美好的景象,于是扔下鱼竿,追逐着美丽的林中女仙的身影,向溪水深处涉去,他的背影也仿佛被白雾融化似的,渐渐消失在薄纱之中。

“妈妈,我要什么时候才能出去玩啊?”一个孩子在狭窄的小屋里,百无聊赖地玩着弹珠。

“你必须等待村口的溪水恢复原样,在那之前哪也不准去!”

“哦……”小男孩嘟着嘴,懊恼地答应,没过几分钟,他又问。“妈妈,真的有女巫吗?是她们的法术改变了溪水的流向?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她们会同被召唤出来的恶魔跳舞吗?还是骑着扫帚走飞在天上?”

“你要记好,每次溪水流向改变的时候,就有人会失踪,我爷爷告诉我,那些人都是被女妖抓走了,你要是不听妈妈话,也会和他们一样。”

“那什么时候溪水才会变回来?”

“谁知道呢,等女妖吃饱了,她自然会撤去魔法。”

村里的老人是这么说的,直到有人顺着河水被送到另个一个世界,逆流就会停止。

但这个质朴的经验如今却失效了,从女巫村流出的溪水非但没有止息,反而越加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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