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7 章

渡鸦带着她简要叙述的“我的一个朋友”的故事向伦敦的方向飞去,应该几个小时之内就能到尤利西斯手上,她留了一个心眼,把事实的一部分模糊处理,甚至把电报员这个极具辨识力度的职业换成了机械修理师，这样就算尤利西斯和她有不同的处置意见,也不至于很快找到查特姆本人身上。

不过……

但愿他不要过分解读，反问一句“你说的朋友是不是你自己？”那她就百口莫辩了。

在等回信的时间里她也没闲着，小睡一觉后,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就去找寻启发查特姆的书籍。根据房东的描述,那位旧货商人在收购旧书的时候还带走了几只沉重又坚硬的椅子和一些旧门板。在聊天的过程中,精明的太太向伊薇特抱怨,旧货商人性格相当挑剔，明明她有很多更好的锡制茶罐、盐瓶什么的卖给他,可旧货商人看都不看一眼。

“那些都是绝好的东西，坚固又耐用,他却拒绝了收购。我猜他做生意以后一定会亏本的。”房东太太评价。

虽然伊薇特笑了笑,表面赞同了房东太太的说法，然而她内心有不同的看法。根据商人收购的物品看来,以及对照被拆去房门的旧门框材质,他应该不是普通的旧货商人。

因为伊薇特发现，商人非常有眼光地以低价收购走了乡间留存的珍贵桃花心木家具。

从房东太太的描述中，几乎可以确定那几只椅子都是“齐彭代尔式”,是上个世纪阿尔比恩最杰出的家具大师托马斯·齐彭代尔设计制作的。齐彭代尔最偏爱桃花心木,它也是有史以来存在过的最优良的家具木材,只产于古巴和加勒比海中的一个小岛，非常稀少，以至于在发现他的50年后就被全部砍光。

有时候艺术家在世的时候他的作品往往得不到承认，正如梵高活着的时候穷困潦倒，直到死后才被世人赏识，齐彭代尔同样郁郁不得志，最后欠下了一大笔债务，然后在一个满是尘土和臭虫的屋子死去。

到了另一个位面的20世纪，齐彭代尔名下工厂的作品被视为无价之宝，它们很多只是被随便闲置在乡间的宅院中，或是当做旧物送给仆人自行处理，又或是在贵族变卖房产举家搬迁到伦敦市郊的别墅区时流落在外，时常有人在不起眼的农舍里发现宝藏——那些椅子比它所在的房产和地皮还要值钱。

目前齐彭代尔的东西还没到古董文物的级别，但人们已经发现了他生前主持制造的产品有多么出色，懂得赏识它的商人显然也具有相当的鉴别能力。

再加上他收购的古书，伊薇特已经有八分断定，他应该是位古玩商人。

这样一来，线索就小很多了。而且倘若以书本为目标，关于它的书名和内容都不方便提及，简直就是大海捞针般毫无胜算，但是倘若要找比较有特点的齐彭代尔式家具，再顺藤摸瓜找到书，既隐秘，又顺理成章。

既然确定了思路，她立刻向蓝道尔写了一封信，拜托他帮自己找一下近期准备出手或者已经售出了齐彭代尔式家具的商家，能不能成大概就看天意了，伊薇特自己估摸着还是很有把握的。

中午的时候，尤利西斯的回信也来了，他认为查特姆寻求组织的帮助应该没问题，但伊薇特在给组织的报告中要重点强调他的受害者属性，再让他配合回收那些危险的书，查特姆多半会被组织视为一位不慎踏入禁区的善良市民来对待。

另外，他还向伊薇特推荐了一所位于洛哈伯的修道院，它表面上是不欢迎来访者的隐士寻求心灵安宁的地方，实际上是组织为了轻度畸变者设立的疗养机构，这样的地方整个阿尔比恩有好几处，不过尤利西斯说洛哈伯是综合来说最好的，主事者是一位疗愈师，虽然在所有类似治疗机构的管理者中不算是源质层级最出色的，但他有着强大共感能力，当身边的人高兴和悲伤时，他也会高兴和悲伤，这样的特质使得他比其他更强的超凡者都善于拯救别人。而且那地方环境也不错，修道院被群山和湖泊环绕，周围广袤的森林在和煦的山风吹拂下，一天几乎二十四小时都在演奏着抚慰心灵的白噪音——根据组织有关研究发现，绝对无声的安静会滋生恐惧和幻象，反而海浪、轻风、细雨制造的稳定微噪音具有治疗的功效，对放松身心、安定睡眠及加快畸变的恢复有很好的帮助。

不愧是爵士先生，果然很靠谱，就这么安排吧~剩下的就是考虑如何向茱莉解释了。

伊薇特回到伦敦，却听同学们传言，似乎教授女儿因为犯错被禁足了、

不消说，八成她这趟外出太久了，闺蜜的借口被老爸识破，现在受到了惩罚。唉，果然还是应该先送她回家，再由自己出面约她出去玩，茱莉怎么就不听正确的建议呢？

伊薇特在她家门前低头叹气，但当她抬起脸时，却带上了一脸关切忧郁的礼貌微笑，然后拉响了门铃绳。

房间内，老教授刚苦口婆心地规劝女儿珍惜名节，在茱莉懊恼上楼休息后，他也忧心忡忡地抽了一斗闷烟。

唉，女儿怎么就这样了呢？她这样天真乖巧不谙世事的女孩子，竟然学会蒙骗父母外出不归了，但愿别让他知道这几天究竟是哪个混小子和她在一起，否则自己一定会给那该死的登徒子一点颜色看看！

这时，门铃响了，老教授一改往日和蔼先生的形象，非常失礼地叼着烟斗臭着脸就打开门，刚看清楚门前的人是谁，烟斗哐当就掉在了地上。

“老师，我听同学说茱莉生了重病，这几天连上班都无法去，心里有些担心，就来看看，茱莉她没事吧？”伊薇特颦着一双秀眉，清澈的眼睛里写满忧郁。

啊啊啊，多么善良的人啊，他在担心茱莉，难道这意味着他们间有一丝希望？

老教授福至心灵，立刻连声说：“她这几天有些咳嗽，我担心她患上了流感，就让她请了几天假，不过现在已经几乎痊愈了，也许明天就能回到工作岗位。不过她静养了几天，因为害怕传染朋友，都无法见客，我担心她会感到孤单，您有空来陪她说说话再好不过了！”

老教授立刻鸡贼地让妻子上楼请女儿下来，自己陪着坐了不到五分钟，就找借口溜了，给他们留下了充足的私人空间。

“该死的登徒子本人”摊手：“看吧，我早说过应该让我来约你出去，离家太久了任何父亲都会担心的，真不知道老师这几天都是怎么过的，屋里烟味真重啊，我从来没见过他抽这么多烟。”

“你不知道我们家的事情就不要乱说……要是按你说的那么做，现在的情况会更加复杂。”茱莉依旧一口咬定，紧接着她焦急地问，“那么查特姆呢？他究竟怎么样了？”

“我找到了他，不过他患上麻风病，因为害怕传染给你，他只能假死离开。”伊薇特说，“值得庆幸的是，他果然是个正直的年轻人，你担心的他走上歧路的事没有发生，我已经托我叔叔为他联系了一位国外的名医，现在他在接受一种前沿治疗，幸亏发现的早，医生说他很有把握能治愈，不过这种事怎么也说不好。他的意思是让你不要等下去了，女孩子的青春十分宝贵，让你找个和他一样爱你的人，好好幸福地生活下去。”

茱莉听着她的话，低头看着地板，怔怔地掉下眼泪来。半晌，她猛地抬起头，执拗地低声说：“我找不到……和他一样爱我的人，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不可能有的东西，我要怎么找？”

“可是你家人那边怎么办？”

“我有薪水可以养活我自己，大不了搬出去住，公司里面也有其他女性职员，她们一般干到结婚就辞职，我也打算和她们一样，只是我工作的时间更长一点而已。”

“如果他的治疗失败了……”

“大不了我就当老处|女咯~”茱莉哽咽着，努力想要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伊维斯，谢谢你帮我，可我还有需要麻烦你的事，过几天帮我看有没有合适的单间，距离电报站近一些的，等我这几天处理好这边的事就搬出来。”

她一个人的薪水还不足以负担一栋房子，也就是只能像是查特姆在小镇上一样租单间，然而这样一来对一位女孩子就有些危险了，这个时代性侵案件可是很多的。

“那种地方不安全。”伊薇特警告她。

“我不怕，我会随身带着匕首保护自己。”

“茱莉。”伊薇特突然叫了她的名字，“你是不是只想嫁给查特姆，除他以外的任何人，你再也无法爱上？”

茱莉看着突然变得严肃的同学，不知为什么想起小时候参加亲戚婚礼的时候，神父面对新人的询问。

这位带着奇异魅力的贵族美少年，她总感到他身上似乎充满某种神秘气息，此时茱莉更加觉得，他的话语像是有着魔法，具备将许愿化为现实的力量。

“是的，我只爱他，这一点绝无可能改变。”茱莉坚决地说。

“你不后悔？”

“我已经下定决心了！”

“既然那是你的愿望。”伊薇特拿出手绢，为她擦拭了眼角的泪痕，“我又怎么会让我们的小公主等成一位老姑娘呢？我会尽快安排你们的婚礼的，而且你的父亲一定也会承认查特姆。我保证。”

她抚胸欠身，像骑士一样对教授女儿行了一礼。然而在茱莉眼中，伊维斯自信的微笑更像是一位魔法师，在舞会的夜晚，他将变出南瓜马车和水晶鞋，让灰姑娘与她的王子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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