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狼狈,慌乱,趁醉作恶,又落荒而逃。他可真不是个男人。

明知道她身边有谭深。明知道自己应该和她划清界限,为什么还是干出这种事?

他一拳打在镜子上,打碎里面那个自己。

不能再碰她了。

楚千淼第二天一早醒来时,瞪着天花板看了两分钟,然后抬手抽抽自己的脸。

她昨晚居然又做了久违的春梦,并且春梦的男主角,依然雷打不动的是任炎。她想真是奇怪,现在她的春梦都学会延时了,她明明是前晚看的剧,却跑到昨晚做了个春梦。

她捧着脸回想昨晚春梦的细节,一边想一边觉得经过延时的春梦更像是一场黄梦……

在昨天的春梦里,她和男主角任炎同志吻得天翻地覆,吻得烈火焚心。他们的舌头都像要吻化了似的,她吻得气都顾不上喘。那种销魂蚀骨的窒息感觉透过梦境变得特别逼真,她在梦里心跳得像要拱破胸口一样。

她使劲拍拍脸。昨晚的春梦质量实在太好,质感简直过分真实,那种她咬到对方嘴唇的软韧感,简直前所未有地逼真。

她赶紧又抽了自己两巴掌。舔舔嘴唇,她告诉自己:有点出息,镇定点,春梦而已,以前她和他做得多了,个别梦里连床戏情节也不是没有过的,大惊小怪个屁。

楚千淼洗漱完毕,换好衣服,吃过早餐,神清气爽地去了力涯的尽调办公室。

另三位老哥哥们也都在,他们依然一脸菜色。

秦谦宇看到楚千淼神采飞扬地走进屋,简直嫉妒得要去世:“千淼你是魔鬼吗?昨晚喝了那么多酒,第二天你都没什么事的???怎么就给你精神成这样!”

楚千淼连忙谦虚地说:“对不住了秦哥,我打小新陈代谢就好!”

她满屋瞄了一眼,没看到任炎,不知道他什么情况,于是问:“昨天我们的任总保卫战成功了吗?”

刘立峰抢答:“你那么能忽悠,都把企业的人忽悠瘸一大片,好几个让你灌得今天都请假没上班,能保卫不成功吗。”

楚千淼心想这个哥哥怎么就不能把好话用正话的方式表达出来,非要反着说呢,真是欠忽悠。

还是秦谦宇跟她好好说了人话:“千淼,你昨天为保全任总立下了汗马功劳,任总他没事,好着呢。”

楚千淼想问,好着呢,怎么不来上班啊。

还没等问,秦谦宇已经自动对她宣布答案:“哦对了,任总昨晚给我发了信息,公司有事,他今天一大早就回了北京,说过几天再来。这几天的工作现场就先由老崔负责。”

楚千淼一怔。

她想部门负责人级别的人就是不一样,说走就走,神出鬼没。

楚千淼以为得有个几天见不到那位神出鬼没的部门负责人了。结果没想到,任炎回北京的第二天,她和秦谦宇几个人就收到了紧急通知:应上级要求,投行部进行视频会议和学习培训,所有项目部出差人员都返回到力通证券,原则上不得请假缺席。

秦谦宇显得特别开心,积极催促大家赶紧收拾行李退房买票去高铁站。

刘立峰特别不理解:“这么催催催,催什么啊催,你赶着投胎啊?”

秦谦宇踢他一脚:“你单身狗懂个屁!我想我老婆,不行吗?”

楚千淼:“………………”

就这么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嘴狗粮。

她想了想,发现自己现在倒是不怎么惦记回北京,因为好像没有什么值得她迫不及待赶回去的念想。小稻谷忙事业,十天有八天住在公司里。她也经常出差,所以喵喵现在被抱到周书奇那里寄养。偶尔回去两三天,想把喵喵抱回家培养培养感情,喵喵倒是扒着周书奇的裤腿不放了。它和人一样,被养娇了,一个地方待久了就不爱再挪动。所以她现在短暂地回北京也不接喵喵了。

这么一想,她真是前所未有的潇洒状态,简直是孤家寡人一身轻。

当天下午大家就赶回了北京。第二天,大家全员在公司集合。

楚千淼到公司时,见到了任炎。她不知道这两天有什么人或者什么事刺激了他,他变得更加寡淡冷漠。他看向她时,眼神简直是零度的。

她回想了一下,自己没忘交周报,该发的邮件也都按时按要求发了。没毛病。所以他应该不是冲着自己。

她放下心,带着本子和笔进了会议室。

几个会议室都被挤得满满的,大家一个挨一个地坐着,看似听着视频会议里的领导讲话和专家授课,其实各个脑子里都在干别的。

楚千淼被培训得昏昏欲睡。怕自己真栽倒在座位上睡死过去,她起身到会议室外,打算做杯咖啡喝。

她先回到工位去取杯子。途中路过任炎的办公室,透过玻璃门她往里面扫了一眼,看到任炎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正坐着个漂亮女人。那个漂亮女人一撇头,也看到了她。

她快步走向工位,拿了杯子,准备去茶水间。

再路过任炎办公室时,他办公室的门突然从里面被拉开了。

她赶紧后退一步。

任炎送那个漂亮女人出来。漂亮女人对他说:“任炎,都是老同学,不用客气,别送了。我还想去趟洗手间呢。对了,洗手间在哪里?”

任炎看看楚千淼,对漂亮女人说:“这是我部门的人,让她带你过去吧。”

他真的没跟漂亮女人客气,直接去了会议室。

楚千淼:“…………”

她就是个路过打算做咖啡的呀,这都能被抓壮丁做去厕所的领路人。

她一笑,对漂亮女人说:“我带您去卫生间吧!”

漂亮女人却直接喊出她的名字:“你是楚千淼?”

楚千淼一怔,愣在那。

漂亮女人看着她,笑着说:“我是何落雨,任炎的同学,你的学姐。”顿了顿,她说,“有时间吗?一起到楼下喝杯咖啡怎么样?”

楚千淼脑子里的弦在高速运转。

什么情况?

何落雨还是笑着,说:“想跟你聊一点事。”

楚千淼沉吟了一下,问:“是和任总有关的?”

如果这又是位任炎的前女友,那她就直接告诉她,这杯咖啡没有必要喝了,因为她连做任炎前女友都未遂过。

但何落雨笑着摇摇头:“当然不是。”顿了顿,她说,“我是你学姐,又不会吃了你,你怕什么?”

楚千淼一个哈欠上来,憋在嘴里,眼睛都拱出泪来了。

太困了,那就下去跟她喝杯咖啡吧。

楚千淼觉得这次回北京回得特别值当,每一天都满满当当。

回到北京培训的第一天,她接待了一位何落雨学姐。

回到北京培训的第二天,她居然又接待了当年同寝室的两位学姐。按照编号是学姐一邱芸和学姐三黄莹。

黄莹学姐是到北京长期出差,听说楚千淼出差回来了,立马找她约饭。

至于嫁了富二代做少奶奶的邱芸学姐,是到北京散心的,散心期间就住在黄莹租的公寓里。

三个人约在海底捞碰头。

楚千淼看到两位学姐时,满心的欢天喜地。

但再细看邱芸,她有点意外。一向意气风发的御姐邱芸,此时眼角里居然有藏不住的憔悴。

火锅烧起来,菜和肉热闹地煮着,咕嘟咕嘟声里,楚千淼把握着尺度问两位学姐,最近怎么样,都还还吗。

黄莹先出声:“我还好,你芸姐可就不行了。”顿了顿,她说,“你芸姐家里那位正跟她闹离婚呢!”

楚千淼筷子尖上正夹着块豆腐,闻声手一抖,那豆腐块啪叽一下掉在桌上,摔得碎碎的。

那一瞬里,她感觉摔碎在自己面前的,是“婚姻”两个字。

原来曾经人人称颂羡慕的婚姻,怎么变成了一块嫩豆腐呢?一摔就碎了。

邱芸主动告诉了楚千淼,她的婚变始末。

原来是她的老公、那位富二代少爷,在外面有人了。是个大学刚毕业的小姑娘,据说性子软萌得叫人心疼,怀孕了都不带麻烦别人的,乖乖地说自己去打胎就好。

邱芸的富二代老公被这软萌姑娘搞得简直要心疼死了,回了家就和邱芸摊牌要离婚。

楚千淼听得无比震惊。

当年这位富二代追求邱芸的架势,不可谓不轰轰烈烈,全校差不多都知道。富二代说喜欢邱芸的御姐范儿,甘心被她统领一辈子,要死要活地非她不娶,简直抖m一个。

“我他妈就是傻,相信了男人的嘴,相信他真能抖m一辈子地爱我。结果呢?呵,才几年,他就变了,他就腻歪当抖m了,转身就找个小姑娘给人家当抖s去了!丫居然跟我说,在我面前,他一直被统治,他找不到自尊,但那女孩把他当天当神,让他觉得自己像个真正的男人!我可去他大爷的吧!”邱芸愤懑地喝了口水。

黄莹连忙抚她的背:“稳当点,别生气!你现在气不得!”

“当年说愿意被我统治的是他,现在翻脸说被我统治很没自尊的又是他,男人啊,嘴里装的全是屁!撒谎撂屁的屁!”

楚千淼心里无限唏嘘。

当年那么人人歆羡的婚姻,居然也走到了这一步。

她问邱芸:“芸姐那你打算怎么办?”

邱芸一笑,眼角眉梢都是狠厉:“我求过他,那会儿我对他还有感情。但他不领情,说不能让那女孩的孩子没爸爸。既然这样,那好啊,我不求他了,但我也不能让他们好过。我不会离婚的,不会给小三儿让位子。”

邱芸摸摸肚子,告诉楚千淼:“我也怀孕了,我是出来散心安胎的,在家我非被他们气流产。等胎坐稳了,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们!”

喘口气,她对楚千淼说:“我现在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只剩下算计。有了孩子他就没法离婚,我会让他再一次爱上我,等我把什么都拿到我手里来,我再甩了他。”

她眼里的果决狠厉震慑得楚千淼说不出话。

她不知道当婚姻闹到了这样一步,面目可憎的究竟是婚姻本身,还是婚姻下这对已经同床异梦的男女。

她评判不了别人的感情和生活,裁决不了邱芸的做法是对是错,但她从旁观者的角度又一次被现代人多变的情感和不负责任的婚姻观所打击震动。

她想或许她有点理解不婚主义了。能维系两个人之间的美好的,不是婚姻,是感情。如果感情没有了,一切也都变得面目可憎。

她知道邱芸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所以劝慰疏导都不必,只要给她关怀就可以了。

她告诉邱芸:“芸姐,我班同学有很多都在做婚姻诉讼,如果有一天有需要,就告诉我。”

邱芸郑重地感谢了一回楚千淼。

然后她说:“别聊这么沉重的东西,我们聊点别的吧!”

她们聊起大学那会儿的事儿。忆往昔是同学聚会的万金油活动,只要聊往事,被时光冲得多淡的感情都能再度变得热烈起来。

几个人聊到那次寝室联谊会,也聊到了谭深。

黄莹忽然对楚千淼说:“淼淼,我们告诉过你没有?其实那次咱们寝室和谭深他们寝室的联谊会(23),不是我们弄的,是谭深拜托我们帮忙弄的。”

楚千淼一怔:“什么?”

黄莹说:“看样子我们都忘告诉你了,是这样,当初应该是谭深看上你了,主动找我们促成的这场联谊会。你想啊,我们几个哪儿就这么神通广大,能把联谊会给办成了?谭深怎么说那也是我们系万千少女心爱的傲娇小王子啊,他的迷人范围上到博士和研究生下到大一新生呢。”

楚千淼又一愣。

“是他主动的?那他为什么不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