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亭裕眼眸微眯的看着闻人滢,因为注意了,因为有猜测,所以,从她的话中,轻易的就剥离出她想要表达的真实目的。

瘟疫?东青?

有些想法想要验证,其实并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如今他算是开平卫的实际掌控者,实际上,开平卫如今在外的人不少,东青自然也是有,皇城或许有人知道开平卫出去了不少,但是具体目的他们不知道,而对于地方来说,开平卫更是暗访,自然就更加不清楚了。

让前往东青的人,往这方面注意一些。

魏亭裕控制着轮椅退了退,没引起闻人滢的注意。

既然对闻人滢有异样的猜测,那么,自然就要完完全全的弄清楚,确认她有害与否,当然,这个并不着急,待确认了瘟疫的事情之后再说不迟。

闻人滢在小草这里各种“委婉暗示”宣告失败,整个人都显得有点颓丧。

后来魏亭裕进来,似随意的跟小草提及现在的形式,“如今旱情出现端倪,波及的范围颇大,认真算起来,在之前进行近亲成亲对后代的影响普查时,有些地方似乎就有些不对劲儿,为防止下面的人隐瞒,皇上应该会派人到其他查探……”

魏亭裕重点点了几个地方,其中就包含东青。

闻人滢闻言,神色可见的放松了几分,还真是意外之喜,心道,果然还是宣仁帝靠谱,寄希望下任皇帝能是端王,再不然宣仁帝就长长久久的活着,到时候让某个优秀的皇孙继位都行,就敦王那个废物渣渣,还有恒王那个灭绝人性的渣渣——闻人滢是更认定前世屠城是跟恒王有关——最好是连皇位的边都摸不到,让他们享受一下亲王的尊荣也就顶天了。

魏亭裕似不经意的扫了闻人滢一眼,将她的反应都纳入眼底。

说实话,原本不知道的时候,大概没人会往某些不可思议的地方去想,但是一旦知道了,想要将自己的思绪收回来都很难。以至于,魏亭裕都不由得猜想,闻人滢是什么拉来路?瞧着应该是跟萱儿他们不太一样的,她似乎是能“预知未来”。

要让闻人滢开口,其实并不是多难的事情,不过,到底是小草的妹妹,跟小草的关系也不错,从日常的行为来看,并没有什么不利的行为,魏亭裕自然有几分爱屋及乌,一些非常手段也不想用在她身上,说起来也是“预知未来”这一点,才会让他在意,就如黎若水、寇侧妃那样的,魏亭裕也才懒得搭理。能留着就留着,不能留着,解决了就是。

魏亭裕故意提醒闻人滢,也是防止她做多了说多了,引人疑窦。

魏亭裕在回去之后,又派了自己身边的人前往东青,当然,不可能仅仅是东青,还有其他地方,一样的命令,让他们仔细注意一些非同寻常的地方——想也知道,这时候不会是个人,而是较大范围的异状——若是发现什么情况,直接传书,然后原地待命。

魏亭裕也不担心若是真有瘟疫,他们会不会在无知无觉中被染上。

首先,他们都是经过严密训练,在外时,但凡有任务在身,都会非常的谨慎,既不会格格不入,也会与人保持距离;另外,魏亭裕曾经跟小草在一起那么多年,学到的东西自然自然也不少,面对一些灾害的应对手段,都算是基本的,其中自然包括瘟疫,而这些东西,魏亭裕也有教给下面的人;再加上如今有小草这个主母,魏亭裕早就跟她要几张常用药的方子,下面的人出任务都会备好药带在身上以防万一。

——当然还有一些小草轻易不会给予其他人的特殊药。

如此这般,若是依然在无意中染上了瘟疫,以至于最后殒命,那也是为祈朝尽忠了。

事情安排好了,等结果就是了,魏亭裕自然不会在这个过程中焦躁不安。

因为不确定具体的位置,自然需要多花费一些功夫——不是魏亭裕不想知道更多,但是,在没有证据,又不用强行手段的情况下,想要让闻人滢开口,应该会比较难——所以,在半个月后,魏亭裕才得到消息,根据情况来看,九成的可能性是瘟疫。

段时间内,出现不少相同症状的人,而且还出现了死亡情况。

魏亭裕神色颇为凝重,然后二话不说,直接去了程家,找上闻人滢。

这不仅让程母奇怪,让闻人滢本身也非常的意外。

程家如今住的是小三进的院子,没往两边扩展的那种,实际上,就他们三个主子,下人也少,相当的宽敞了,当初也是因为跟闻人滢定亲,程家才会咬牙买了这院子。

为了避嫌,两人谈话的地方在中庭的亭子里,其他人便是离得远,也能轻易的看到。

闻人滢给谁魏亭裕倒了茶,笑问道:“姐夫今儿找我是有什么事儿?”

魏亭裕没第一时间开口,而是静默的看着闻人滢,闻人滢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端起茶杯,本意大概是试图缓解尴尬,魏亭裕却抓着这个时间点开口,“姨妹对普山县瘟疫知道多少。”开门见山,也是抓紧了直击要害。

闻人滢眼瞳骤缩,手一抖,茶杯跟着打翻,急忙去扶杯子,接连两下都没能摆正了,手颤得厉害,缩回去,藏在了桌子低下,“姐夫,在,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就姨妹这反应,你的话,可信度有多少?你是萱儿的妹妹,只要你对她没有歪心思,那么,不管你身上有怎样的隐秘,我对你都没有恶意。”

闻人滢想说什么,可是嘴唇动了动,却发现,开不了口,她倒是可以极力否认,甚至将魏亭裕轰出去,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当真如此做了,怕是只会造成她心里更深的恐慌。

魏亭裕自然也没指望一开始,闻人滢就倒豆子似的,什么都说了。

“普山县的瘟疫,如今基本上可以确认了,可是仅仅如此还不够,我需要更多更详细的消息,才能进一步的做准备。姨妹心里应该也是很在意的,不然,你也不会找你四姐姐企图暗示些什么。”魏亭裕见闻人滢猛地抬头看他,面上依旧,“你也该知道,你四姐姐那个人,只有真让她上心的事情,她才会去发现跟思考,只不过是那日姨妹的一些言行,让我听见了,看见了。”

闻人滢稍稍的松了一口气,注视着魏亭裕,似乎想要看出点什么。

“我就想问一句,姨妹你是闻人滢吗?”

“我当然是,我不是还有谁是?”闻人滢颇为激动的说道。

魏亭裕颔首,“你在乎你的家人,在乎你四姐姐。”

“这还用说吗,毋庸置疑的。”

“我在乎的只有你四姐姐,不过因为你们是她在乎的人,那么,相应的,我自然也希望你们都能好好地,毕竟你们好,她才会好。所以,我说过了,我对你并无恶意,只不过既然对姨妹你有所怀疑跟猜测,自然就不可能还跟以前一样对待。

事实上,一个人,知晓一些别人不知晓的事情,一般的也还好,但有些事情,就未免太过沉重,就比如这次的瘟疫。看你当日的反应,结果应该并不好,你也试图想要扭转不是吗?但是在有些事情不能明说的情况下,你又什么都不能做,内心的焦躁,怕是会然让你寝食难安。

可是如果你详细的告诉我,我会将一切都合理化,不会让人疑到你头上,然后呈递给皇上,事情自然能更快的解决,你自然也就能轻松些。

天下如你四姐姐那般,心怀大志的女子,到底只是少数,绝大多数都希望富贵喜乐,安安稳稳一辈子,姨妹想必也是那绝大多数中的一个,既然如此,那些不该你背负的东西,就不要去背负,放开那些,相信你能无忧无虑一辈子。”

闻人滢微微垂下眼眸,“今日才发现,姐夫你这个人真可怕。”

没错,闻人滢她就是心无大志,或者说是有自知之明,从一开始就想要在大树下乘凉,过得太舒坦了,连带对程文证都没啥要求了。

魏亭裕对闻人滢的评价不置可否,“那么现在,姨妹有兴趣具体说一说吗?”

闻人滢抿着唇,她很清楚,她今日说了,或许就可能被这位世子爷捏在手心了,她不确定,他是不是会利用从她这里知道的消息平步青云,不确定他日后走上了高位,对四姐姐是不是如一,虽然四姐姐如今有皇上做靠山,可是皇上驾崩之后呢?这是一场豪赌,她轻易下不了决心,可是,他似乎已经认定了,是她想不说就能不说的吗?

独自揣着事儿,心里确实很煎熬。

闻人滢内心挣扎……

魏亭裕倒也不催她,只是安静的等待。

闻人滢最后放弃了,低下头,开始述说普山县的原本的情况,末了,“世子爷你也该知道,像我们这些后宅女子,外面的大事,也就是听那么几耳朵,更详细的就不知道了。”

“所以,皇上原本果然是没救回来吗?崇文帝又是哪位王爷?”

闻人滢有点懊恼,竟然让他抓到了更多的东西,不过,事到如今,似乎也没继续隐瞒的必要,索性破罐子破摔,关于崇文帝,关于后来的天顺帝,都大致的说了说。

“没有你四姐姐吗?”虽然其实在预料之中。

“没有,就算是关于世子爷你,也就几句以前那些似是而非的传言。或许是因为我回来,再加上……哦,我上辈子里,黎若水也就是个普通平凡人,那位寇侧妃更是没听过,大概就是因为这些改变,造成了一些阴差阳错的改变,才让四姐姐回到闻人家,这一点却恰好是我最为欢喜的,而四姐姐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改变了太多太多……”

闻人滢说着,有些怔怔的出神。

“没有她,就没有……”

闻人滢说了一大堆“没有她,就没有什么什么”,魏亭裕听得入神,有些事情,倒是跟自己才知道萱儿来历时的猜测差不多,他的萱儿,果然是不仅仅改变了一些人的命运,而是改变了祈朝的历史。

不过,他不会告诉闻人滢,她的上辈子,应该是没她四姐姐,他的萱儿,应该是还没来。

最初的改变,不是从什么黎若水,什么寇侧妃开始的,也不是从闻人滢“有预知能力”开始的,而是从他的萱儿来到这里的时候开始的。

如此说来,通过小草,通过闻人滢,魏亭裕或许是最了解最多最全面的人。

魏亭裕最后点头,“我知道了,姨妹日后如果还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找我。”

有个人分担,闻人滢自然是高兴,遇到事儿,她不用再备受煎熬了,不过,“世子爷不想知道更多的了?我方才说的,大多数都是已经发生过的,如果你知道更多还没发生的事情,你或许就能提前做准备,这好处……”

魏亭裕抬手,“别的不说,就从你四姐姐回到闻人家开始,有多少事情是按照姨妹你原本所知发展的?这主要的大事情,似乎就没一件是吧?那么你所说的那些又有什么意义?”

闻人滢哑然,的确是这样。

“不会改变的,大概也就是一些天灾之类的,这些能够预测,自然能较少许多的损失,于此,姨妹当积下无数功德,受益的人都该感谢你。”

魏亭裕这么一说,闻人滢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我也就是捡了重活二十多年……”声音戛然而止,她将自己的老底儿,彻底给抖出来了。

闻人滢有些僵硬的看着魏亭裕,不太确定他会是什么反应。

魏亭裕就跟没听见似的,不过实际上,已经完全心里有数了。

闻人滢深吸一口气,有些懊恼,然后彻底破罐子破摔了,然后颠三倒四,噼里啪啦的又说了一堆,主要还是关于北疆六刈那边,虽然有些事应该也不会发生了,但是,六刈的狼子野心却是实实在在的,不得不防。

“姨妹且放心,不用想太多,一切交给我们就好。有些事情既然是从一开始就改变了,我们自然会让祈朝变得更好,让你,让天下黎民苍生过得更好。”

闻人滢骤然间放轻松了些,至少在这一刻觉得,他会说到做到,只不过不是为了她,也不是为了天下人,而是为了四姐姐。“姐夫会一直对四姐姐好的吧?”

魏亭裕突然笑了笑,“也正如你所言,没有你四姐姐,也没有我今日,我相信,我原本就是为你四姐姐而生的。”

闻人滢总觉得自己这一刻受到了伤害,而魏亭裕这嘴脸,实在是有些欠抽。

“姐夫想知道的,也都知道,赶紧的去办正事,我这儿就不招待你了。”闻人滢不动手,翻白眼赶人。

“你的事,要让你四姐姐跟家里人其他人知道吗?”

闻人滢犹豫,“不要了吧。”其实很多次都想要说的,最后还是忍耐了下来,而如今,凡事可直接找眼前这位爷甩锅,她似乎更没有说的必要。上辈子的很多事情都已经离她远去,她在心境上有很大的改变,或许可以将那些当成是梦一场。

“既如此,那么,别人若是问你我来找你做什么,你就说我想给你四姐姐准备一份礼物,你们是最亲的姐妹,想法或许会不同,我向你询问一些关于她的事情,便可。”

闻人滢呵呵冷嘲一声,“魏世子爷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呢。要论对她的了解,应该没人能及你吧,这话说给她听,她会相信?”

“她会相信的。”

“所以,你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欺骗她?你之前诈死骗她……”

“是你骗她,不是我,我什么都不会说。而且,别忘了,是你不想让她知道。”

这男人如此无耻!“滚!”闻人滢觉得,自己曾经对他的好感,这会儿在咻咻咻的暴跌,甚至滋生了想让四姐姐甩了他的想法,决定了,以后要多在四姐姐面前给他上眼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