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的院使院判御医十几个人呢,全都在不远处,听到太后这话,一个个都羞愧万分,又恐惧万分,生怕太后盛怒之下让人将他们拖出去砍了。

不管以前对小草是什么样的想法,这时候万分希望她能在,偏偏在这紧要关头……

“她带魏亭裕除去寻药了。”

宣仁帝倒是没表现出什么情绪,不过他没说的是,已经他的人联系了。

“怎么偏偏这时候……”太后有几分恼,又倍觉无可奈何。

相比较而言,宣仁帝对此倒是情绪,当然,如今宣仁帝到底在想什么,也就只有他自己清楚,在他不想让人揣摩明白的时候,那就真的没人知道。

“皇上,林大夫到了。”一个太监轻手轻脚的进来禀报道。

“宣。”

病情恶化,加上闻人家有个林大夫,宣仁帝就没打算将病情彻底的隐瞒着,只不过呢,他的儿子似乎有些迫不及待,宣仁帝忍着腹痛,向后靠了靠。

只是太后对林神医并不知晓,“这人是谁?”

“闻人家那丫头的养父,也是医术上的师父,据说医术也是很好的。”

“能将闻人丫头教导得那么出色,那肯定是不会差的。”太后似看到了希望。

没见过,对此宣仁帝倒是不予评价,毕竟根据魏亭裕所言,闻人家丫头八岁就没跟在养父身边了,就算三四岁就医学启蒙,八岁也不过就几年时间,多少人或许药材都还没认全,那丫头的养父,最多也就是将她领进门,她能有今日的医术,那都是自己的努力跟天赋,以一个人看另外一个人,又不是为人品行方面,没什么可信度。

不过,到底是出自医学世家的人,而且几十年的走南闯北,见过形形色色的病人,想来应该不会差的,至少不会在太医院这些人之下,或许有办法也说不定。

林神医被领进来,“草民……”

“免了,赶紧过来给皇上瞧瞧。”太后略急切的说道。

林神医也不敢怠慢,上前,让宣仁帝躺下,一番仔细的诊治,询问了整个的病程,还要了之前的脉案翻看,同时也瞧了所有的用药,眉头轻轻拧起。

“情况如何?”太后急忙问道。

“回太后,皇上的病情并不乐观,想来是头一回就没能根治,这后面复发的时候,用药轻了些,没能及时控制住病情,以至于现在情况越发的严重,普通的药基本上不起作用了。”

“哀家只问你,能不能治?”

“太后,根据皇上如今的征兆,是腹中病灶处已经严重溃烂化脓,一些不好的东西进入腹腔,影响肠道,腹腔都可能出现了化脓,如此重症,恕草民无能。”林神医直言道。

太后闻言,眼前一黑,险些晕厥过去。

宣仁帝又被扶着坐了起来,微微的蹙眉,眼中泛着厉色,拳头无意中握紧了,除此之外,倒是没有过激的情绪。“闻人家那丫头呢,如果是她,可有医治的法子?”

“回皇上,草民有看过草民那养女留下的病例,里面有这样的病症,按照上面所言,到了这般情况,需要打开腹腔,切除病灶,然,草民只知理论,并未动过手,具体的过程也不甚了解,换做旁人,草民或许还能一试,皇上万金之体,草民万万不敢动手的。”

“这人肚子打开了还能活?”太后惊道。

林神医正要开口解释,宣仁帝先一步开口,“你的意思是那丫头能行?”肚子打开了能不能活这个问题,宣仁帝不去考虑,他只知道许家那姑娘,头颅都被打开了,切除乐病灶,从濒死的边缘活了过来。

不要问他怎么知道的,只要他想知道,自然就能知道。

“只怕也全无把握。”事关自家闺女,林神医也不敢说大话。

“行了,朕知道了。”宣仁帝摆摆手,“稳住朕的病情,等她回来,可否?”

“草民当勉力而为。”

“如此,是开药还是施针,你只管说,所有人都配合你。”宣仁帝果断的说道。

“唯。”

“皇上,那丫头如今在什么地方?”太后问道。话到这个份上,太后也不去问那些废话,只关系小草的行踪。

即便是有那丫头在,还能救治的机会,但是,想也知道,如果时间拖长了,万一没等到,想到这个可能,太后就心急如焚……

“母后不必担心,此事朕已经安排好了。”因为腹痛,宣仁帝的神情也显得有几分倦怠。

太后嘴唇动了动,想要再说什么,到底是没再开口。

林神医给宣仁帝开了药,然后给他施针,宣仁帝面上缓和了几分,可见的确是有些作用的。

宣仁帝如今情况危急,外面的人就算是已经知道了,但也不能叫他们知晓更具体的事情,所以,不仅是林神医要留下,其他太医院的人也要全部留下,不得与外面的人接触,而宣仁帝身边伺候的人更是守口如瓶。

即便是没到最后关头,气氛也依旧显得很压抑。

一个太监进来,轻声开口,“皇上,太后,福康长公主求见。”

“富康来了啊,让她进来吧。”

福康长公主不问外事,知道得晚些,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福康长公主脚下有些急切,进来了才压了压,“给皇兄请安,给母后请安。”

“免礼吧。”

福康长公主走进了些,看着闭着眼睛的宣仁帝,在她眼中,她这个皇兄一直都是胸有成竹,智珠在握,任何时候见着,都是英武不凡,却不想这一病,人看着虚弱了不算,更给人一种老态,叫福康长公主的眼泪刷的留下来,急忙伸手抹掉,“皇兄……”

宣仁帝撩开眼皮看了她一眼,“莫担心,真没事儿。怎么没见着无过?”

“他府里的人说,在得知皇兄病了,他就立即带人去了闻人家,这会儿已经离开皇城,接闻人家丫头去了。”

“这孩子有心了。”对比自己那些个儿子,这外甥的作为,的确叫宣仁帝挺窝心。

“还是无过有孝心,也不枉皇上疼他一场。”太后说道。

太后目光落到福康长公主身上,当年因为范无过生来就有缺陷,让人攻讦到还是亲王的宣仁帝头上,太后那会儿做了些不太好的事情,因此母女之间生了嫌隙,过后太后也是后悔,想要尽力弥补,可这个伤害已经造成了,不是想弥补就能弥补了。

好在如今范无过恢复正常模样,而这源头也确定不在福康长公主身上,福康长公主心结打开了,这数个月下来,母女间的感情有所好转,只不过,到底是时间太长了,想要亲密无间,只怕是永远都不可能了。

福康长公主现在跟太后相处,秉承着顺其自然的想法,这会儿询问了宣仁帝的情况。

太后倒也没隐瞒她,当然,也没有说得很详细,不是不信任,是省得她过于担心。

所以,在福康长公主看来,就是小草回来了,就没问了,并不知道宣仁帝现在的情况可能等不到。

只是不论如何,现在能做的也就是等待。

而朝堂上,一些政事,臣子们前来询问宣仁帝,宣仁帝拿定主意,让他们去办,看上去倒是一如既往,但,这明显只是表面现象。

各派系的人,私底下已经不知道聚集过多少次了,这话题中心也相当的明显:宣仁帝这次若是撑不过了,该怎么办?

国不可一日无君,这储君也关系到江山社稷的安稳,以前,皇上身体康健,不着急储君的事情,他好说话,却也有乾纲独断的时候,在前太子现端王眼盲之后,倒是有人提过一次另立储君的事情,只不过被宣仁帝冷着脸按了下去,也就没人敢再提,现下,却是一个好机会。

寻摸了又寻摸之后,终于有人按耐不住,在求见宣仁帝的时候,小心翼翼的提了立储君的事情。

宣仁帝倒是没有生气,随后甚至直接召集文武百官,开了大朝。

包括不掌权的皇室宗亲、爵位在身的公侯伯,乃至还没有上朝资格的十岁以上皇子。

瞧着这架势,是真的要立储君了?后宫的嫔妃都跟着焦躁起来,来来回回的不短踱步,让人时刻注意着朝堂的情况。

——这种事情,一旦确立,自然不存在藏着掖着的可能,要第一时间知道情况,并非难事。

倒是在宣仁帝寝宫偏殿的福康长公主,火冒三丈,“这些混账东西,居然在这个档口让皇兄立储,安的是什么心?”恨不得过去撕了他们。

相比较而言,太后在这件事情上倒是冷静许多,说到底,她的政治手腕远高于福康长公主,立储并非是意味着到了最坏的情况,也是为了稳定人心。

“福康,此事你皇兄自有分寸。”

福康长公主看着太后,讥诮一笑,有些话到了嘴边,然后又生生的被咽了回去。

太后心头无奈,她这女儿怕是又想到其他的一些东西,这有些缓和的关系,只怕又要回到原处。可是,有些道理,就算是说出来,也未必会被理解,本质上,太后就偏向理性,而福康长公主偏向感性,说不通的,真的说了,说不定反而会直接吵起来。

丹陛之上,宣仁帝靠坐着,曲起一条腿踩在龙椅上,手按着腹部,这会儿倒是没人会有意见,甚至劝说他回寝宫,宣仁帝挥挥手,没当回事儿。

除了他之外,另外一个人坐着的也就是眼盲的端王了,他在宣仁帝面前,倒是始终都有这么个特权。

端王显得很安静,说起来,他在这里也就是走个过场,不需要他说什么做什么。

而其他二人,安静恭敬的站着,不少人面上都含着担忧与关心,只不过,到底有几分真就很难说了,要说紧张跟期盼在某些人心里才是十足的。

“既然你们说要立储,那就都说说吧,谁比较合适。”

虽然不太确定宣仁帝这话几分真意,但是,这机会实在难得,而且,托着病的开朝,不像是儿戏,就有人大着胆子开口了。

而这一开了口,其他人就迫不及待的紧跟而上,似乎怕慢了一拍,自己自持的人就落下了。

除了几个大佬,其他的人,还没参与进去的,也就只有那些年纪小的皇子了,即便是那么不掌权的,这时候都争先恐后的向或看好会投向的人卖好。

这利益当前,一吵开了,有些嘴脸就暴露出来了,原本还说着“皇上万福金安”,这会儿大概就恨不得他早点去死,将拿位置让出来。

而被提到的皇子——这里面甚至还有没成年的皇子,比如端王的嫡亲弟弟,十三皇子——或是紧张,或是意外,或是欣喜……

宣仁帝古井不波的看着下方,他眼神还好着呐,将所有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甚至在有人提到十三皇子的时候,端王难得的蹙眉,这些臣子,儿子……

尽管早就知道他们各有私心,以往不在意,但这人吧,生病的时候总是容易脆弱,也容易生气,宣仁帝也不例外。

因为想看看这些人的反应,所以,让自己受累的开了大朝,真到了这一步,只是让自己心情更加糟糕。“既如此……”

甭管吵得多凶,依旧有不少人注意着宣仁帝的反应,他一开口,争吵声立马就弱了,即便是有人美注意到,也有人在第一时间提醒。

“诸爱卿回去上一份折子吧。朕瞧瞧是谁众望所归。”

这大朝,就这么吵吵一番,就散了。大部分人都忙着回去写折子,或者拉拢人去了,只不过,还是有少部分的人咂摸着好像有点不对味儿,具体的又说不上来。

恒王没有回府,这个寇侧妃却是派了任三催四请,一定要他回去。

而等待中的寇侧妃,同样是挺着个大肚子,在房中焦躁的来回踱步,“怎么还没死,怎么还没死……”反反复复的呢喃这这句话,在她的记忆中,宣仁帝就是今日驾崩的,而且似乎还是黎明的时候,可是今日不仅开了朝,现在都下午了。她知道有些事情会有所改变,但是这件事……宣仁帝既然如期的病了,怎么没如期的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