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草漠然,魏亭裕欣慰,还有个苦逼的倒霉蛋。

本来也是身手了得的人物,对于几个带着些家仆的高门,贵女贵公子,即便是正面对上,也能轻轻松松的摆平了,更何况还只是夜半偷袭,准备用药。

结果呢,才翻进院墙就栽了大跟头,如果不是反应够快迅速撤离,怕是直接交代在那里了,即便如此,现在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身上的伤势不止一处,骨头都在腐化的疼痛,这也就算了,身体还处于麻痹状态,不至于完全影响了行动,却也带着僵硬感觉,不甚灵活,不听使唤。

该庆幸,行动的人不是一个,因为这一变故,守在外面的两人,迅速的将人给抬走,没有引起更多的动静,此时此刻,在这驿站的另一个院子里,只燃了小小的一张灯,整个屋子甚至都照不亮,屋子里的氛围,有一种让人近乎窒息的压抑沉凝。

蓄须中年男人,正在给倒霉蛋检查伤势,腐化倒是已经停止了,毕竟就闯进那么短暂的时间,沾上的药量有限,就算是如此,已经呈现黑色的血肉,跟一小块明显可见的黑色骨头,就跟碳一样,然后还丝丝的渗着血,身体的麻痹倒不是没有好处,至少这会儿的疼痛弱了很多。

中年人检查的结果也差不多是“化骨水”之类的东西,能力范围内简单的处理了伤口。

隐没在黑暗中的男人,散发着让人不容忽视的强大气息,哪怕是不怎么看得清楚,也没人敢直视他,低垂着头,恨不得连自己的呼吸都消失。

那男人突兀的笑了一声,“很有意思,不是吗?”

本来嘛,在他们看来,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完全不需要技术含量,结果呢,出师不利,直接被崩了牙,虽说不至于伤筋动骨,但是的确是很痛。

不过没人接男人的话,或许是不需要,或许是不敢。

“高门中出了这样的用药高手,就算不能为我们所用,也该弄清楚是什么人不是,更重要的,会不会对我们要做的事情产生影响。”听起来似乎并没有生气。“皇城就先不去了。”

对于头领放下任务不管,任性的想要去弄清楚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其他人也都保持了沉默。

于是,在这一晚接下来的时间里,整个驿站都安安稳稳的,没有再出任何事情,甚至让人以为,之前事情,真的只是临时起了歹意的小毛贼闯了进来。

魏亭裕安静的坐了一夜,因为没再威胁到小草,哪怕未知的危险依旧存在,也没能让他的内心再起波澜,不得不说,虽然只是短短的三年时间,但是魏亭裕绝对成长到一个可怕的地步,只要不涉及到小草,他内心的强大,即便是上万万的人,兴许也没几个能与他相提并论。

正所谓“壁立千仞无欲则刚”,生死都看淡的人,加上一颗绝对聪明的头脑,哪怕身体极其的孱弱,他的强大也超乎别人的想象。

小草呢,是那种从来只专注该专注的事情,其他的事情,都有一种顺其自然的感觉,遇上了不退缩,避开了不追究,所以,在事发之后,没想要去追究,虽说危险有必要扼杀,以免处于被动,小草却也又自知之明,不去碰触费心费力还可能得不到结果的事情。

早上的时候,安然的用早膳,甄牧遥依旧拉着她说话,喜笑颜开,无忧无虑,对于昨晚的事情,无知无觉,不只是她,其他人也是如此,小草并没有让他们知道的打算。

收整收整,继续启程,今日的路程,比昨日短了很多,估摸着在午后就能抵达目的地。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的事情,在启程之后没多久,小草就总觉得,好像有人在盯着他们,事实上,这一路上,也并非只有他们,毕竟还在官道上,昨晚留在驿站的人,都有可能在今早离开,所以前后都有人,偶尔还能遇到前往皇城的人。

所以,小草并不能确定,到底是错觉,还是真的有人在盯着他们,如果是前者,自然什么事都没有,如果是后者,那么必然跟昨晚上闯进他们院子的人有关,指不定还是因为在她手里吃了亏,才产生了进一步想要做些什么的念头。

虽然说,这个时候返回皇城或许是比较稳妥的做法,但是,距离皇城一天的路程,尽管加快速度并不需要那么久,也不可能是长翅膀飞回去,如果要出事,这一段路程,什么事情都能发生了,没必要,因此,小草选择了继续前行。

相较而言,魏亭裕他们差不多留到了“最后”,“那些人”是跟着小草后面走的,这一点可以确认,魏亭裕让人将整个驿站搜查了一边,果然是找到了一些尸体,不出意外,这些人应该是原本驿站的人,除了这样的事情,魏亭裕不可能袖手旁观,有其实这群人来历不明,谁知道是不是跟之前查探祈朝官员的那批人有没有联系,如果有联系最好,一些断掉的线索能继续续接起来,如果不是才比较的麻烦,一波都还没搞定,又来一波,可不让人头疼。

魏亭裕也并未因此耽误太长的时间,留下了两个人,另外通知开平卫,跟在后面启程。

他的速度不算快,所以,差不多始终跟小草的保持着相同的距离,但这并不代表他就不知道前面的情况,在得知在驿站的那些人就那么明目张胆的盯上了萱儿,魏亭裕忍不住蹙了蹙眉。

这批人跟之前皇城的那些人,行事作风显然完全不是一个路数,这些人的胆子显然大得多,当然,也可能是认为还没进入皇城,才会如此的肆无忌惮。

离了官道之后,距离目的地也就不远了,不过,这会儿小草也确定,他们的的确确是被人给盯上了,不仅如此,在一段距离之后,还将他们直接给拦了下来。

这会儿,甄牧遥他们才后知后觉的发觉了不对劲,家丁将他们的马车护卫在中间,明明一个个的都在害怕,但是并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

甄牧遥面色沉凝,又有些疑惑的看向小草,倒不是想要小草给她答案什么的,然而,偏生小草还就给答案了,听了小草简单的叙述,甄牧遥低声咒骂了一声,看着小草又带着几分责备,“这种事,萱姐姐怎么能独自面对呢?若有个万一……”

甄牧遥从小到大,调皮捣蛋更甚男孩儿,胆子也贼大,但是,甄家的身份摆在那里,她的世界里,就不存在真正的黑暗跟危险,这会儿,内心多少都有些害怕,不过,她的爱人跟好友都在这里,就不可能做出退缩的事情,起身就要准备下去。

小草一把按住她,“他们今日都该跟着我们,应该是我用了药的关系,冲着我来的,好生呆着,最好不要起冲突,有简书在呢,护好他,别受伤了。我下去瞧瞧。”

“可是……”

“牧遥,没什么可是的,他们多少对我身上的药有几分忌惮的,到底是什么情况,还不明确,我未尝不会有脱身的机会。听我的。”小草不容拒绝的说道。

甄牧遥嘴唇微动,眼中透着几分隐忍不甘。

旁边简书也抿着唇,他知道自己一个大男人,在这会儿成了累赘,在以往,要遥遥保护他没觉的怎么样,现在,却因为自己无能而懊恼。——是小草察觉到不对,这才找了借口,让简书跟着一起通车而行。

“不知昨夜在驿站用药的是哪位高人,我家主人对各种药物的研究深感兴趣,还请相见。”

小草瞧了一眼马车帘子,又看向甄牧遥,眼中就差直接写着“你看,果然如此”,“待会儿如果能走脱的话,你们直接返回皇城。”

甄牧遥不是脑子不清醒的那种人,知道现在不是“各种不允”的时候,“萱姐姐小心。”

小草点点头,掀了马车帘子下去,直接看向跟在他们最后面的马车,外面倒是不如何,就是比较大,而且,马车周围的护卫,个个骑着高头大马,之前小草有注意到这马车,但是这些骑马的护卫并不存在,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

马车的布帘被挂了起来,还悬着一层珠链,小草只能隐隐绰绰的看到里面斜靠着的男人的大致轮廓,别的不说,是存在感很强的一个人。

不知道对方要干什么,小草也没想要先声夺人。

相较小草看不清马车里的人,马车里的人却将小草瞧得的一清二楚,无声的“对视”,因为昨晚就知道小草他们一行人不存在上了年纪的人,所以,在看到“用药厉害”的人是个年轻漂亮的姑娘,也没觉得有什么可惊讶的。

不,还是有些意外的,毕竟,这跟他认知中的贵女很不相同,那些女人,娇贵,高傲,平时高高扬着下巴,鼻孔看人,可是但凡遇到点什么事情,立即就涵养全无,只会瑟瑟发抖,惊恐尖叫,捏死她们都觉得无趣,眼前这个就不太一样了,这才是真正骄傲的姑娘,宠辱不惊。

突兀的笑了一声,带着几分低沉,恨死好听,不过可惜,小草不是声控,认真说起来,因为是玩刀玩针的,小草可能会有点儿手控。

“一个个干什么吃的,还不将贵客请上来。”

远在立在小草他们马车外面的人,立即对小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小草几乎没犹豫的就走了过去,经过后面丫鬟乘坐的马车时,“姑娘……”丫鬟掀开窗帘子的一角,带着惊恐,小草一个冷淡的目光扫过去,丫鬟好像读懂了她的意思,乖觉的闭上嘴,放下了窗帘子。

走进了,小草才发现,对方的马车,比通常的马车高出了至少十几厘米,扫了一眼拉车的马,她虽然对马不了解,这马外在看起来似乎也并不起眼,但是,看那体型,大概能知道,应该是良驹,说不定品级还很高。

没有垫脚的凳子,就这么爬上去,难免会有些不雅,尤其是跟在身边的人,根本就没打算搭把手,不是因为男女有别,而是因为畏惧,畏惧她身上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的药。

在小草看来,真心是想太多,小草她是行医的,不是玩毒的,就算有些“歪门邪道”的药物,也不会弄到自己身上,索性这点高度对她也没什么难度,就在她准备上去的时候,里面的男人咳了一声,小草身侧的人不由得颤了一下,立马趴跪下来,给小草当肉凳。

有些规则,小草不去挑战,对于身边那么多伺候,她还算接受了良好,但是,对身边的人,她从来不会打骂恶言相向,人肉凳子,对她的挑战多少都有些大。

马车里的男人,却起身到了门边,一手撑在门框上,一手的伸向小草,带着笑,眼神也像是看着老熟人一般自然随意。

小草刚想从旁边绕开,男人就笑着开口,“姑娘是觉得他连给你垫脚都不配吗?那这种人自然也就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他话音刚落,离得最近的一个人骑在马上的人,直接就扔出了一把匕首,从趴跪在地上的人的后颈刺入,将整个脖颈洞穿,那人捂住脖子,没出声,就完全的趴在了地上,血从他的脖颈下洇开。

如此猝不及防,就是一条人命死在自己面前,遇到这种完全不讲理,不将人命当回事的人,小草自然不会将这人的死归结到自己头上,即便是如此,还是忍不住的闭了闭眼,面上的情绪也没怎么控制好,却不是恐惧,而是厌恶,对于这种不将人命当回事的厌恶。

马车上的男人,却似乎觉得很是有趣儿。

小草再真看眼的时候,方才动手杀人的人,已然翻身下来,将地上的人踢开,取代了人肉凳子的位置,不过他倒是没有趴跪下来,是单膝跪地,身体尽量的压低。

马车上的人动作不变,依旧笑意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