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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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杀人
凌华满身布满伤痕,新鲜与老旧的血迹混杂在一起,体无完肤,虚弱的目光从季王踏入监牢起就一直停驻在她身上。
季王被眼前之景惊得一怔,双眸不自觉瞥了李誉名一眼,似是在谴责她为何下这么重的手,丝毫不懂怜香惜玉。这不是她们的人证么?
李誉名无惧这目光,双手一摊,无所谓地勾了勾唇角,她与凌华新仇旧怨一大堆,她还算尚有良知,一直守着底线,这些都不是最严厉的惩罚手段,放在锦衣卫的诏狱里,这个女人的身与心,早都毁绝了。
季王继续朝前走,李誉名既然没叫她停下来,便预示现在都是安全的距离。
王爷,可以了。离锁着凌华的镣铐还有一丈距离的时候,李誉名喊了停。
季王负手站在凌华身前,同她面对面。
王王爷头颅仿佛有千斤重,凌华吃力地抬起头来,尽量让自己的视线面前同身前之人平齐。抬起头来之后又见角度不太对,扭了扭脖子,许是因为伤口的缘故,她的姿势生硬地仿佛这个脑袋不属于这具身体。
季王尽力平复下心中那些翻腾的不适,回道:我在这,你要我替你做什么?
杀凌华的手抬了抬,在季王来不及惊诧之前将剩下的话说完:帮我杀了我
随之而来的是长久的沉默。
帮我杀了我这是凌华最后的哀求。
李誉名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惊异,不过很快就了然地平息了。死对于人来说,比生简单,从来不是难事。
对于凌华来说,李誉名会取她性命,太子会取她性命,她自己也可以取她性命。可她宁愿让自己的这条命死在季王手里,这是她生命中最后一次能让死亡开花的机会。
我季王不解地皱起了眉,求助的目光望向了李誉名,似是觉得不可思议。这与她预想的不同。
李誉名倾身上前,在季王耳旁解释了几句,她方恍然大悟,理解了此时凌华想要自己动手杀她的心思。
凌华这个人证是保不住的,送到宫里,层层关卡,她根本活不下来,她们能做的就是取她口证,再找出物证,给太子扣上一项罪名。
我答应杀你,你能否将藏书信的地方先告诉我?季王往前走了两步,应下了凌华的请求。
可以,王爷的话,我信的凌华想笑,费力地扯起了唇角,奈何她的脸上布着几道伤痕,一动便牵动伤口,给不了季王一个完整的笑容。
李誉名倒是惊讶于季王可以答应得如此之快,因为在她看来,季王平安顺遂的十几年里,应当是连一只虫子都没杀过
李誉名看向季王的脸,企图从她的脸上找到一丝退缩遮掩的痕迹,从而判断这话的真伪。奈何看了半晌,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东西,季王真诚得让人不想信服也得信服。
老六,取大力丸来。以凌华此刻的状态,说话都费劲,别说提笔写字了。李誉名要想让她亲笔写出口供,就必须在她气数不多辅之以丹药。
丹药是王妃制的,她们这些刀刃上过活的人,有时需靠着这些灵丹妙药续命。在凌华这里,续命是不可能了,大力丸只能让她暂时减少一些痛苦。
李誉名从自己兜里取出钥匙,解开了凌华颈上、腕上的锁链,但双脚未解,留有一些限制。她不敢全然信任凌华。
去搬张桌子,再取笔墨纸砚来。李誉名转身对老六吩咐道。
好。老六动作很快,不需要多久就将所需的东西备好了。
长长的桌子摆在了凌华面前,李誉名取来一个草蒲让她席地而坐,进而将大力丹送入了她的嘴中。
季王就站在旁侧看着,面无表情,别人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长长的睫毛投射在眼睑下,留下了一片阴影。
王爷可否替凌华磨一磨墨?吃下了大力丸,凌华的气力恢复了些许,抬头望向季王,说话之时的腔调听起来也不那么令人难受了。
季王抬头,同凌华眼神交汇,双眸之中带着一丝的犹豫。凌华扬了扬唇角,笑得一脸坦荡:王爷放心,穷途末路了,凌华不会对您做什么的。
季王歪了歪脑袋,大步朝着凌华走近,心里防备骤减。她想,若是王妃在此,见着自己这样,定然是要生气的。
季王在凌华身旁跪坐了下来,二人之间隔着两个身位,她拿起桌上的墨条,轻轻缓缓地磨起墨来。
凌华侧目,一动不动地盯着季王,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在这种环境中,真正备受考验的是李誉名,她又得保证季王安全,又得让事情顺利地进行,一颗心紧紧提着,视线不敢离开凌华半分。
好了。磨墨不需要多久时间,季王见墨已磨好,正欲起身。凌华却叫住了她:王爷不急着走,就在凌华身旁坐一会儿吧。一份口供而已,耽搁不了王爷多少时间的。
季王早知凌华不会只提一个要求的,心里已经有了准备,思虑一番,答应了。
李誉名的眼睛眯了眯,握紧了腰上的佩剑。
动了笔的凌华没有故意拖延时间,一下笔就龙飞凤舞地写了起来,直至最后一个字落笔完成,她都没有再提出要求。
口供在此,收好。凌华将盖了手印的宣纸朝李誉名处推了推。
李誉名扫了一眼,见字词诚恳,并未胡编乱造,放心收下了。
凌华在下一张纸上写了两个方位,轻声道:这是你们要的地址。
李誉名亦将这张纸收好,时间紧迫,她无暇查证了,只能赌上这一把。
我的事情都完成了,王爷该履行承诺了。凌华悄悄转身,盯着季王,一双眸子写满了殷切。可否借姑娘的佩剑一用?凌华转头同李誉名借来了佩剑。
李誉名呼出了一口气,将腰间的佩剑解下,拔剑出鞘,放在季王手边。
季王两只眼睛盯着雪白的刀刃,迟迟未动。
凌华见状,笑道:王爷心有大志,杀伐决断必须果决,不能总是这般柔情。将雀局同徐江菡联系起来,凌华大致能猜得出季王这一帮人要做什么。原来觊觎那皇位的不止明面上的那帮人,有人在暗地里悄无声息地逼近,定会将一些人打得措手不及。
季王皱起了眉,伸手按在了刀柄上。
咳咳想是大力丹失效了,凌华呼吸越发粗重,身上那股子的血腥味又重新散发了出来,彻底扰乱了季王的神思。
季王晃神期间,凌华偷偷捧起了季王的手,李誉名被这动作吓了一跳,正准备出手之时看见了凌华的下一个动作,她的动作又停住了。
凌华在季王的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像个偷偷吃到糖果的小孩那般笑开了,一个没有杀伤力的举动。
于身没有杀伤力的动作,于心可不是如此,季王微微张大了嘴唇,神情有些木讷。
王爷还不动手,是等着凌华将王爷吃掉么?要知道凌华已经垂涎王爷许久了。
要杀一个对自己来说相对无辜的人,太难了,季王万万没想到,铁石心肠的第一步竟来得如此之快,而且如此直面。
她好想让王妃抱抱,然后告诉王妃,自己害怕。王妃定是不会逼迫自己的,可她自己要不要逼自己一把呢?
脑袋中纷繁芜杂的思绪还没理清楚,季王眉间一动,手里的刀已经扬了起来,在凌华的脖子上抹了一刀。
鲜血喷涌而出,洒在季王的干净的衣衫上,她神情冷漠地坐着,仿若定住了一般。
凌华提前恭祝王爷恭祝王爷荣..登。宝..座.....说完便气绝身亡。
那一闪而过的东西太快了,季王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此时脑袋发懵。她杀了人,她第一次亲手杀了人,以后像这样的事情会不会时常发生?
老六,带几个人进来,把这里处理一下。凌华脖颈处的血液还在流淌,李誉名瞥了一眼季王,觉得自己还是先将尸体搬离此处为妙。
老六一直守在门外,听见召唤之后便带人进来,众人合力默默地将凌华的尸体搬了出去。
王爷,凌华勾结倭寇,在沿海地带烧杀抢虐,祸害了许多人,王爷不必为这样的人伤神,她本就该死。李誉名还是不忍见这个不谙世事的小殿下黯然神伤,便好言相劝道。
季王拖了拖自己的衣摆,将手中染血的剑还给李誉名,仍是面无表情,嘴唇轻启道:誉名,我可以回去了么?
好,我马上安排。李誉名对着外头的守卫使了个眼色。
**
王妃,王爷回来了!柳涟入屋禀道。
徐江菡在祝王府内忙活了一日,此时得闲,正悠然自得地喝着茶水,闻此言,立马将茶盏放下,出门去迎接季王。
刚踏出没几步,季王便从门外大步走了进来。徐江菡瞧着她那脸色,骤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徐江菡朝着柳涟使了一个眼色,柳涟接收到立马带着屋内的丫鬟离开。
偌大的房间里只剩她们二人,徐江菡朝着季王走近,摸了摸她的脸,问道:王爷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季王看着徐江菡,嘴巴瘪了瘪,上前抱住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季王小可怜
第63章 拥抱
王爷这是怎么了?才抱上,徐江菡就发现自己怀中的季王在微微发着抖。纵使季王生性胆小,怕事了些,但她也从未见过她这般。
抱着王妃,闻着自己熟悉的香味,季王才感觉自己的神思飘回来一些,想起在雀局里头发生的那几幕,她的嘴越噘越高。
到底怎么回事?不明就里的徐江菡有些着急,但还是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语调温柔一些,手掌抚在季王发上,轻轻移动,一下一下地安抚着。
阿菡。过了一会儿,季王叫了一声。
徐江菡连忙应:王爷我在。她接着等季王将事情的始末说出来。
季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吸气声传入徐江菡耳里分外明显,缓了一缓,她道:阿菡,我杀人了。
伴着徐江菡的惊诧,季王说出了这几个字。
杀人?徐江菡不解地挑高尾音,忽然觉得这事情不对劲:王爷杀了谁?
凌华。季王轻轻吐出了这个名字,眼睛闭着,尾音落下的时候将自己的脑袋在徐江菡的颈窝处缩了缩,像是一只寻求保护的小兽。
徐江菡贴了贴她的脸,脑中飞快思索着,若是凌华,这倒可以说得通,可按着季王的性子,若非雷霆打大怒,触及底线,断然是不会下狠手杀人,背后还发生了什么呢?
凌华做了什么?惹着王爷了?徐江菡试探着问道。
并未。季王手掌一撑,离开了王妃的怀抱,望着她的眼睛道。
那
是她自己让我杀她,作为她生命的终结,也作为交换的条件。
徐江菡应当是懂了,脑袋中稍稍想象了一下,便能构想出那时的场景,也能猜得到季王那时心中的害怕。
这是她第一次杀人。
没事,既是凌华自己提出的要求,王爷不必有这么重的心里负担。徐江菡温声宽慰道。
顿了顿,她抚着季王的脸心疼地道:早知如此,臣妾应当陪着王爷一起去的。这样她害怕的时候就能及时给予她力量与温暖。
道理我明白,但我心里还是很难受。我所颓丧的是,即使我知道为君之路必定沾满鲜血,心中亦是热血满腔,但真正要面对这些事情之时,我还是会害怕与退缩。阿菡,我不是一个言行一致的人。
王爷多虑了。徐江菡笑了笑,哄道:人生来就是有血有肉,怎么能一下子就变成铁石心肠呢?王爷经历得少,杀伐面前,害怕与退缩是正常之举。
徐江菡顺着季王的衣衫看下去,果真在她的内衫处看到了点点血迹。季王的外衫与出行之时的不一样,想是已经换过了。
季王又不说话了,徐江菡摸摸她的脑袋,道:不若王爷去泡个热水澡,身子舒爽了便能忘掉这些忧虑。
季王点了点自己蔫蔫的小脑袋。
徐江菡正要去安排事情,紧闭的房门处依稀传来了祝王妃的声音:柳涟姑娘,九弟回来了否?
柳涟一边行礼一边道:禀祝王妃,季王殿下已经回了,正与王妃在屋内说话呢。
是这样啊,我那里得了一好物,欲与其分享,不知她们何时才能说完话呢章婉青朝紧闭的房门处张望了一下。
柳涟马上道:祝王妃稍后,奴婢进去问一声。
嗯。章婉青轻轻应着。
外头动静大,里头的两人都听见了,徐江菡以为今日无事,早些让季王沐浴歇息,没料到在他人府邸,计划是赶不上变化的。
祝王妃要寻她们,她们自然是不能不见。
季王身上的衣衫还脏兮兮的,里衫还有血迹,不能在外人面前多待。徐江菡动作麻利地取来新衣裳先让季王换上。
柳涟进来的时候,季王已经穿上了外衫,徐江菡正替她系着腰间的束带。
柳涟走至她们身旁道:王爷、王妃,祝王妃说得了一好物,想与王爷分享,不知王爷何时能好?
现在即可。徐江菡替季王答了一句,柳涟,祝王妃那边,你不用回话了,我们这就出去。你按着这个方子,去抓几味药来。买回来之后让厨房烧些热水,将这几味药泡在浴池里。
徐江菡提起笔来,写了几味安神的草药,递给柳涟。
是。柳涟应道。
徐江菡与季王先她一步出了房间,同章婉青打了一个照面。
刚出房门,方才还魂不守舍的季王突然变了一个样子,带着笑同祝王妃打起招呼来:王嫂,听说您得了一个宝贝,要送给我是吗?
章婉青哈哈笑开了:是打算送给你哩,不过要看看你喜不喜欢呐,若是不喜欢,王嫂就不送给你了。
宝物在何处?我们快去看看。季王一脸兴奋。
季王这迫不及待的样子是装的,现下的她疲累无比,只想早些去休息,不过脸上与嘴上的分寸拿捏得好,外人倒是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