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后座的贝尔摩德,不知道波本看到了什么。

她的视线刚好被车子前座挡住。

只不过,车子缓缓停下,贝尔摩德还是能感觉到的。

“波本……你……?”

她一句完整的话还没说完。

波本侧过头,有些语气复杂道:“喂喂……这种情况下,你说该怎么办?”

“……?”

贝尔摩德眼睛动了动。

向一个快要死了的人征求意见,倒是有够奇怪的。

于是她勉强调整角度,想要沿着波本的视线往前看。

可不等她做完这个动作,一张笑脸就凑在车窗前,用可以催人血压升高的俏皮语气,爽朗的和她挥手打招呼:

“呀哈喽~!又见面了呢,贝尔摩德小姐……大概我应该这样说吧?”

隔着一道车窗,白川悠的声音显得有些闷闷的朦胧感。

可这并不妨碍贝尔摩德大吃一惊。

“克什……瓦瑟?”

她吃力的喊出对方的代号。

白川悠朝车子里面的构造看了眼后,原地转了一圈,用一个非常轻快的走路方式,吊儿郎当来到车子另一边,准备拉开车门。

波本这时有些头疼的下车。

他从事卧底工作,自然调查过白川悠的事情,知道会导致贝尔摩德成这样的狠人,可能就是眼前这位,代号为克什瓦瑟的男人。

不过,让他难受的是,他自己目前正处在一个非常尴尬的状态。

作为救走贝尔摩德的人……他自己到底该以怎样的立场,去面对克什瓦瑟?波本不知道。

他只能先尴尬一笑,做出自我介绍,试探试探对方的反应:

“那个……克什瓦瑟?我之前有听说过你……”

他刚想用日语打个招呼。

话还没说完,就见白川悠朝他看了过来,微微一笑:“波本?威士忌,没错吧?”

波本微微一愣,点点头。

白川悠目光上下打量着他,靠近过来,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接着,在波本的注视中,他前倾身子,将声音压低,像是情人间耳语那般,缓缓开口:

“贝尔摩德在那之前都告诉我了,波本是组织中的卧底,见面要一致对外,先处理掉老鼠……”

瞬间,混杂在低沉平静的声音中,如同静电一样的杀气在空中扩散。

好似夜晚的黑暗全幻化成数亿颗眼球,在瞪着波本一般,如此强大的恶意。

波本:“!!!”

他惊疑不定的瞪大眼睛,目光忍不住看向车内的贝尔摩德。

波本有点后悔,他不该这样草率的前来救人。

仅凭借一条意义不明的简讯,根本不知道贝尔摩德的态度。

或许这女人是故意骗他来的,目的就是要出卖他,把功劳让给克什瓦瑟,换取自身可以苟活的机会。

可是那女人是怎样知道他身份的?

自己手上,明明有贝尔摩德的把柄才对……她怎么敢的呀。

局势在一瞬间逆转。

波本开始拼命思考破局的方法。

可白川悠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时间,从波本看不到视觉盲点抖动手腕,银色的折刀出现在手中。

接着,刀刃悄悄靠近波本的脖颈,白川悠嘴角咧开的笑容不断扩大——

“所以,抱歉了波本君。”

“……虽然这是我们的初次见面,但恐怕,也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寒芒仿佛凝结成实质。

针刺一样的杀意让波本流出冷汗。

他依然想不明白身份为什么会暴露。

但如果此时再不给点反应,自己可真就要不明不白的死了——被神经质一样的克什瓦瑟,击杀在这无人的城市边缘中。

于是,无法坐以待毙的波本,目光一凝,迅速抬腿一踢,逼向白川悠的鼻尖。

但白川悠就像是完全看穿他的意图,千钧一发的仰脸避开,同时握着折刀,后退了几步。

“呼呼,厉害啊……”

“这可是跟琴酱都有一拼的蹴击,不愧波本君。”

他以一幅很不可思议的语气赞叹。

波本踢了个空后,警惕的瞪着白川悠,同时什么都没想,右手肌肉记忆一样快速拔枪。

可白川悠这时却收起折刀,浑身的恶意尽数消失,摊开手呵呵笑着:

“好啦好啦波本君,刚才只是开个玩笑……怎么样?作为组织的新晋樱桃酒,我的演技还算可以吧?”

“???”

波本直接愣住。

随即有些错愕的顿在原地,陷入思考。

他先是紧紧盯着白川悠的手掌,确定对方确实没有什么危险动作后,才移开正打算掏枪的手。

接着再谨慎的观察白川悠一会,跟着皮笑肉不笑的,陪出一张笑脸:

“你这玩笑开得……算是让我最笑不出来的一个。”

白川悠忍俊不禁的眨眨眼:“是吗?啊哈哈,抱歉抱歉……”

两人间的气氛变得松懈起来。

波本虽然嘴上打着哈哈,但整个人却在不停的防备白川悠,生怕对方前一秒还在跟他友善的笑,下一秒就掏出来把汤姆逊波纹疾走啥的。

不过,看着看着……

他发现根本看不穿,完全看不穿。

对方的表情,就像是运转精准的格式化系统似的。

想露出什么表情,就露出什么表情。

想表达什么情绪,就表达什么情绪。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

刚刚的克什瓦瑟想要杀自己,摆出的是恶意与杀意混杂的诡异笑容。

而这会的克什瓦瑟在和自己开玩笑,摆出的同样是幽默俏皮的开怀笑容。

波本心中已经警惕性拉满。

这家伙,已经不单单是在表演的范畴。

他几乎可以随心所欲控制自身的情绪,完全超脱于黑色的邪恶之上,对不同的人,塑造出不同的笑脸,无可挑剔……

——将笑容这门简简单单的学问,完全发挥到了极致。

组织这是哪里找来的怪物?

波本有些头皮发麻。

以前在警校学习时,他当然听教官讲述过,关于犯罪心理学之类的知识。

但现在回想一下,那些常规罪犯的案例,跟这家伙比起来,简直给人的感觉都完全不同。

想到这,波本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一种动物……或者说,是几种动物。

——若将冷血无情的琴酒,比作成狼群中的头目狼王,贝尔摩德就是一条诡变的毒蛇,而克什瓦瑟,应该就是一只口蜜腹剑的狡诈狐狸。

而且,狐狸和狼都是哺乳类,毒蛇是爬行类。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琴酒和白川悠,或许会很合得来……?

波本在脑海中排列着生动的比喻,可下一瞬间,他意识到自己思绪有些发飘,连忙再次思考到正题。

总而言之。

现在的情况是——狐狸将毒蛇的毒牙拔光,自己硬着头皮掺合进来当一波农夫,没想到,还是被狡猾的狐狸嗅着气味寻上门来。

刚刚的自己差点暴露……

是对方恶趣味的玩笑?还是有意的试探?

波本无从得知,只是心理愈发的心虚。

白川悠这时接着咯咯跟他笑道:

“波本君啊,这次呢,你这么坏心眼,打乱我的计划,属实让我有些不爽。”

“不过我们无冤无仇,你好像也是不知情才过来的样子,所以咱俩的账,就过一会再算吧。”

白川悠把手掌搭在汽车引擎盖上,轻轻敲了敲。

“接下来我要和里面的人,稍微讲两句悄悄话……你随便找个凉快地方蹲着去,暂时不要来打扰,明白吗?”

“……”

波本沉默一阵想了想,不难猜出白川悠想做什么。

于是他一脸风轻云淡的试探道:

“没问题是没问题,但你总不能当着我的面闹出人命吧?这里很快就会有警察过来……”

说到一半——

只听“咔擦”一声。

他的太阳穴突然被冷冰冰的硬物顶住。

枪口的冰凉触感让波本僵住。

白川悠稍带不悦的皱皱眉:

“波本君,不要侮辱了他人的好意,你既然是聪明人,就该思考思考刚才咱们俩的对话。”

“……当然,如果有什么想问的先憋着,一边凉快去,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

波本:“……”

自己才刚说了一句话而已啊……

不至于这样针锋而对吧?

——大家好好的对个线,我只是轻轻a了你一下,你怎么直接开着疾跑就杀过来了?

波本僵硬着表情,勉强点点头,让开身体。

白川悠满意的点点头:“好,这才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

随即他想了想,又把波本叫住。

“……对了,把手机,车钥匙,武器和钱包先押在我这,免得你耍什么花花肠子。”

白川悠微微一笑,轻飘飘拍动波本的肩膀。

后者无语。

可迫于真枪实弹的威慑,只能老老实实照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