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陈祖勋,罗耀回到屋内。

余杰也从隔壁书房里出来了,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一只紫砂的茶壶,轻轻的摩挲着。

“老师都听到了?”

“嗯,这个陈祖勋若不是把柄在你手中,只怕他也不会听你的。”余杰点了点头。

“老师不也说过手段不重要,结果才重要。”罗耀道,“虽然我不太喜欢陈祖勋这个人,但这世上形形色.色的人多了,我不可能每一个都喜欢,但我总不能不用吧?”

“嗯,你说得对,陈祖勋这个人用好了,是一枚妙棋。”余杰道,“看来你前期对他的投资,算是今天有了结果了。”

罗耀眉毛微微一挑:“老师,我现在还真有些后悔,没有给韦大铭在二组制造障碍了。”

“呵呵,你不是要表现的大公无私嘛。”余杰揶揄一声,“可惜,你怎么做,别人不领情,想看的人也看不见。”

“也不见得。”罗耀道。

余杰点了点头,他明白罗耀说的什么,是戴雨农,至少在戴雨农眼里,罗耀只是有些怨气,还是很听话的。

人在世上,不可能无条件、无底线的顺从某一个人,那是没思想的傀儡了,被人骂两句,难道心里一点儿不舒服都不行吗?

这也太违反天理了。

就算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那也是权衡之后的选择。

戴雨农这一次扶持韦大铭,有几层意思他也猜到了,其一,试探罗耀,羽翼渐后,还听不听话了,其二,再给韦大铭一次机会,看他有没有悔悟的可能。

当然,这也可能就是一次送命的机会。

想要收拾一人,得让他跳的更高,犯下更大的错误此行,一点儿小错还不行。

何况军统电讯处现在离开了韦大铭还不行,总要有一个人能接替他的位置。

他也不想让人说成是“飞鸟尽,良弓藏”的那种人,何况韦大铭在军统构建无线通讯网络以及培养无线电通讯人才方面,那做出的功劳太大了,远比罗耀这个才加入军统三年的小年轻大多了。

再怎么不喜欢了,也还没到分家和撕破脸的地步。

这个时候硬顶,吃亏的就是自己了。

“韦大铭一旦成功破译中共的密电码,那很有可能坐上军技室副主任的位置,你的处境就更难了。”

“那我去也可以去军统电讯处兼副处长!”

“军统电讯处,那都是韦大铭的人,就算有部分不是,那也跟他关系密切的门生故旧,电讯处现在没有韦大铭可不行。”余杰提点道。

罗耀何尝不知道,电讯处是韦大铭的地盘儿,电讯处上下都是跟他从杭州电讯班以及上海三.级无线电传习所出来的那批人,后面他还为军统培养了大量的电讯方面的人才,当然,这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可这些人或多或少都跟他有关系。

他在军统电讯方面的影响力,那是无与伦比的,戴雨农连自己身边的女秘书都可以让给对方,足见他的重要性的。

要知道,戴老板对美女的占有欲是很强的,除非他自己玩腻了,不想玩了,你才有机会,否则,你敢动,弄死你!

罗耀头脑还没那么热。

阻止韦大铭上位,直接硬来是肯定不行的,如果他自己把事儿办砸了,那就怪不得别人了。

但是现在,韦大铭似乎有一种要把事儿办成了的趋势,这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密电码通讯跟密电码破译,虽然都带着“密电码”三个字,其实是两个不同的领域,当然,这两个领域关系比较密切而已,一个是正着来,一个是反过来。

简单来说,一个是攻,一个是防。

普通人专门研究一个领域就够耗费精力了,攻防兼顾的人才不多,过去韦大铭也算是。

但现在他已经不是了,因为过去那一套不适合现在了,就算他了解加密的技术和方式,但破译还是很难的一件事,就好比,做炸弹的和拆炸弹的,能制造出威力巨大炸弹的人,你让他拆一颗试试?

这个是两个不同的思路,编撰密电码的人,是想着怎么复杂,怎么不能让人破译为最。

破译密电的人,是绞尽脑汁想找出其中的规律,可是这个规律是唯一性的。

错了就得从来,还的一个一个的试。

编撰密电吗的人则不需要,他只需要随意改变一个参数或者某几个参数,就可以生成一部新的密电码,只要没有被对手掌握编写规则,这活儿其实要轻松多了。

编撰密电码可以千变万化,甚至不要用一秒钟,就可以让破译的人直接崩溃。(在没有计算机的时代下)

中共的密电码有多难破译,这罗耀是知道的,如果韦大铭真的能破译出来的话,那他真的给他道一声“服”字,如果是凭借真本事的话。

但是现在似乎并不是凭借真本事,而是“投机取巧”了,可这也是密电码破译的一种思路,捷径。

有捷径不走,为啥不走,密电码破译要的是结果,又不是过程,上面要的也是结果,根本不在乎你是咋破出来的,解释他们也听不懂。

破出来就是功劳,破不出来,你啥都不是!

“攸宁,你别忘了,军技室是侍从室掌控的机关,韦大铭立功,奖励便是,不一定非要任命他担任副主任,而且,委座并不知道你跟韦大铭的恩怨,你明白我的意思吧?”余杰微微一笑道。

罗耀眼前一亮,他明白余杰的意思,他跟韦大铭的那点儿破事儿还不至于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这在军统内部矛盾,戴雨农也不会拿到老头子跟前去说。

那不成了家丑了。

但军技室一下子两个副主任都是军统的,老头子就未必放心了,刚任命了毛宗襄当代主任,再加入一个强势的韦大铭……

老头子绝不会主动去问手下人,这韦大铭跟罗耀的关系如何,那不是跌份了。

也就是说,就算韦大铭破译了密电码,立下大功,老头子也未必会同意他担任军技室副主任。

从军技室内部提拔一个人上来,不也是能够激励人心吗?

霍恬去年不也是在湘城会战中立功了,担任军技室一组组长也八个月了,一组的成绩虽然不算太惊艳,可也是稳步上升的,破译的日本外交密电给当局决策提供了相当大的帮助,这难道不是功绩吗?

“老师,你说我要不要在年底弄一个评选,比如先进科组和先进个人啥的?”罗耀如同醍醐灌顶一般。

“这个注意好,既提高了工作积极性,又加强了凝聚力,攸宁,你这个脑瓜子就是灵活。”余杰呵呵一笑。

“我这是受您刚才那些点拨后的启发。”罗耀嘿嘿一笑。

“还担心吗?”

“不担心了,既来之,则安之吧。”罗耀一笑道,军技室这边他并不担心,担心的是老吴那边,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吗?

哎,有些事情,他也说不清楚,毕竟他也是综合各种渠道获得信息加以分析的得出的结论。

虽然说情报不是很确切,但他知道后果呀。

没办法,现在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

老吴没有接到“见面”的消息,心情有些沉重,他从姜家吃完晚饭就直接十八梯了。

姜筱雨留下来陪父母,毕竟第二天就要走了,这一别,又要许久见不到了。

八点之前,街上还没有宵禁,八点之后,街上基本上就没什么人了,除了一些有特权的人,才能够不受禁令的限制。

一般都是当官的,或者是军警之类,有职责在身的。

当然,罗耀这种也算是,一旦遇到特殊情况,难道还不能夜里出来,那不是耽误事儿?

普通老百姓那是不允许的,被发现的话,是要被抓去接受审查的,弄不好还给扣上一个图谋不轨的罪名,当然,大多数只要找人担保,罚点儿钱了事儿。

八点之前必须回家,否则在路上碰到巡逻的,那你就自认倒霉吧。

当然,如果你开汽车的话,一般不有人拦,能在山城开的上汽车的,非富即贵。

除非碰到那大搜捕或者上峰下令大检查之类的,一般巡逻队都是看到了当做没看见,尤其是有些一看车牌号或者车头插的青天白日旗,那都是长官的车,吃了豹子胆了,敢拦?

拦了,人家也不受禁令限制,那不是找骂吗?

老吴走在大街上,走的很快,他要在八点钟之前赶回去,冷不丁的,突然从巷道了窜出来一个黑影。

“老吴,跟我走。”

老吴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居然是老周,赶紧一拢手,丝毫没有犹豫的跟了上去。

穿过一条巷道,一辆黑色的汽车停在路边,老周停下来,一努嘴:“伍先生就在车里等你,时间紧,快说,别耽误时间。”

老吴点了点头,迅速的压低了的帽檐,快步向前,一拉车门,钻进了后车厢。

车后排坐着的正是伍先生,一双浓眉之下,眼睛炯炯有神。

“伍先生,今日0815通知突然安排画眉通知传来一句口信,就四个字,鸿运当头,我思来想去,这话可能是反过来,当头,应该是迫在眉睫的意思,所以我才紧急联络老周,想见您当面解释一下。”

“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伍先生点了点头。

“我想他说的应该跟皖南的局势有关,他是在给我们示警,很有可能说国民党就要对我们下手了。”老吴说道。

伍先生脸色微微一变。

老吴接着说道:“他可能也没有完全掌握确切的消息,毕竟他还没到那个位置,但可以从一些蛛丝马迹中判断出来,必然部队的通讯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