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知道。”嘉懋见着前边宝柱跑得飞快,有些羡慕,见马夫撒了手,学着宝柱得样子,抽了那马一鞭子,马儿有些吃痛,撒开蹄子就朝前边跑了过去。

“宝柱,我来追你了!”嘉懋喊得兴高采烈,飞快的朝宝柱那边奔了过去,耳边呼呼的风响,院墙旁的树仿佛在向后退了过去,眨眼的功夫,就见宝柱的身影已经离自己不远。嘉懋心中高兴,又抬手打了一鞭子,马儿吃痛,仰起脖子咴咴的叫了一声,步子加快,就如一支利箭般朝前边飞奔了过去。

跟在旁边跑的马夫大吃了一惊:“表少爷,赶紧抱住马脖子别放手!”

这马还没被人骑过几次,今日忽然被人骑了这么久,还被打了几鞭子,只怕也是被惊着了,马夫们见着那马蹄子越来越快,踩在地上的声音槖槖的在耳边响着,简直有些心惊肉跳,表少爷可真有些鲁莽,万一那马惊了,摔下来怎么得了!

宝柱正在前边跑着,就听身后马蹄声阵阵,回头一看,嘉懋已经追了上来,他哈哈一笑:“嘉懋,你还想追上我?”反手甩了一鞭子,飞羽也加快了步子朝前边跑了过去。

杨老夫人站在一旁见着两人赛马,脸色一变,当年她跟杨老太爷在西北共御敌军的时候也骑过马,知道马性,现在瞧着嘉懋那马,跑得有些歪歪曲曲,看起来应该是被嘉懋几鞭子激出野性来,她脸色一变,赶紧吩咐身边的丫鬟婆子:“快将小姐们带开些!”

相宜与杨老夫人隔得有些远,她与连翘并肩站在那边,望着嘉懋与宝柱赛马,只觉得格外刺激,见着嘉懋的马越跑越快,连翘拍手道:“容大少爷的马要比杨三少爷的马脚程好,瞧着就要追上了。”

“骆大小姐,快闪开!”身后传来一声惊叫,相宜刚刚转过头去,就听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已经逼近,黑色的马鬃似乎就在眼前闪现,她似乎能听见马儿的响鼻声,一阵热气直扑扑的喷到了她的脸上。

“姑娘!”连翘一双手抱住了她,主仆两人滚到了一旁,相宜靠在了连翘的身上,睁开眼睛一看,身边已不见了那匹马。

“相宜!”她听到有人在喊她,声音似乎格外亲切,再转过头去时,却看见嘉懋的身子就如风筝一眼飘了起来,从马背上被抛起,就如夏夜天空里流火之星,慢慢划出了一条白色的线,往地面上落了下来。

“嘉懋。”相宜大喊了一声,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第五十六章情恻恻辗转思量

嘉懋,嘉懋。

相宜心中不住的念着这个名字,不敢再喊出来,连翘刚刚已经奇怪的在问她:“姑娘,你刚刚在喊什么?”

不能失态,若自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般着急的叫出嘉懋的名字,由不得旁人会疑心。相宜捏了捏手,由连翘扶着站了起来,慢慢走拢过去瞧着的时候,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将那提起的心放了下来。

地上蹲着一个人,怀里将嘉懋抱住,瞧那个人的穿者打扮,应该是杨家的护院。

“嘉懋,你没怎么样罢?”杨老夫人低头瞧着地上躺着的嘉懋,这样看起来,嘉懋好像要比原来显得要高一些,让她觉得嘉懋似乎蓦然间就长大了一些。

嘉懋抬起手来朝杨老夫人晃了晃:“外祖母,没事没事,只是手擦伤了。”

手掌边上擦破了皮,砂石将那肌肤割出了一道道的口子,血丝从那割破的地方渗透了出来,慢慢的聚集成血珠子,滴落在了草地上。翠绿的叶子上仿佛间便开出了花朵来一般,星星点点的暗红,缀在碧玉之间。

杨老夫人这才放了心,朝着嘉懋摇了摇头:“嘉懋,你素来细心,方才究竟是怎么了?忽然间就勒住了马,倒把自己抛了出来,幸得还有人接住你,要不是……我怎么好跟你母亲去说呢。”

“外祖母,外祖父说过的,男孩子娇皮嫩肉不好,就是要磕磕碰碰的,我这是在慢慢成长!”嘉懋笑着望了一眼赶过来的宝柱:“宝柱,你说是不是?”

宝柱一弯腰,就将嘉懋的衣领抓住:“祖父是这样说过,可他却没有让你这般鲁莽!”他有些生气,第一次骑马就想跟自己来较量,嘉懋这究竟是怎么了?以前不见他有这般好斗!刚刚他看得清楚,真真是好险,那马一顿狂奔,眼见着就要踏到了相宜身上,若不是嘉懋拼命勒住马,只怕此时相宜已经被踩到了马蹄下边。

这马牙口还小,力气也小,嘉懋用了吃奶的劲才勒住了它,可那马究竟是会不高兴的,正纵情驰骋,忽然间却被勒住,自然会有些脾气,它撅起蹄子一刨地,就把嘉懋给摔了出去,看得他心中慌慌的。

还好还好,嘉懋算是命大。宝柱低头看了看嘉懋的手掌,恨恨道:“该,谁叫你想逞强,还想和我比试?先练半个月再说!”

相宜低头默然无语,方才发生的事情实在太惊悚,她根本没有来得及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嘉懋从马上摔下来了,只受了点小伤。一团人围在他身边,那里没有她的位置,她站在远处,就如一个陌生人般瞧着那人群里的嘉懋,心头一点点的苦涩。

他与她,永远没有走在一起的可能。相宜按着自己的胸口,只觉得似乎要流泪。倔强的转过头去,不愿意再看嘉懋那边,那种绝望的悲哀几乎要将她淹没。

“姑娘,姑娘。”连翘有些慌神,姑娘怎么就流泪了呢,是不是被吓到了?她伸手将相宜抱在怀中,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声音细细:“姑娘,不打紧的,容大少爷没事儿,只是手上擦破了皮。”

毕竟才是六岁的孩子,连翘暗自叹气,见着出了事,自然慌张。

嘉懋受伤的事情不知怎么就传了出去,本来只是手掌擦破了皮,传到了外头,都说是江陵容大少爷来看望外祖母,一个不留神从马上摔下来,胳膊都给摔断了。

“啊呀呀,这可真是的……”细长的眼睛里闪着快活的光,几张脸凑到了一处低声议论,白粉簌簌的落了下来:“杨家不是在摆阔吗?容大少爷年纪那么小,就给买了一匹马!听说那马还花了一千金子呢!给自家的孙子买这么贵重的马也倒罢了,对一个外孙,也这样大手大脚的!”

“小孩子禁不住这般娇惯,还不是摔下来了?”幸灾乐祸的神色分分明明的摆在了脸上:“还是要穷养着,哪里能这般娇贵!”

骆老夫人坐在那里,耳朵里头全是几个媳妇攀谈的声音,心中略微有些烦闷,旁人怎么说杨家她管不着,可自己府里头的人如何也能跟着说杨家的不是?自己的灵儿嫁在杨家,骆家杨家是姻亲,哪里还能巴望杨家倒霉?

骆家三位奶奶坐在一处,说得兴高采烈,就连那腹部凸起的骆大奶奶也攀着条几的边子将身子凑了过去:“哼,容家也真是的,这么放得心,就让管事护着那大少爷回外祖家了,难道容大奶奶都不跟着回来的?”

一想着过年的时候见到的那般雍容华贵的女子,骆大奶奶心里就有根刺,虽说自己家里阔绰,可跟杨家一比,那真是皓月当空下的一只流萤罢了。那容大奶奶在娘家受尽宠爱,又嫁去了江陵容家,那可是沾亲带故的皇亲国戚!

撇开宫里的容妃娘娘不说,即便就是那遍布大周的金玉坊,也足够骆大奶奶眼红了,现儿听说容大少爷从马上摔了下来,骆大奶奶心中跟吃了蜜糖一样高兴,似乎堵着的地方忽然就通了,无比舒服。

“都在胡嘬些什么!”骆老夫人睁开眼睛呵斥了一句:“吃饱饭闲着?”

三位奶奶赶紧停了嘴,见着骆老夫人面色不虞,这才恍然想起小姑子可是杨家的儿媳妇,几个人都有些尴尬。

“都长点脑子好不好?难道说了杨家的不是,骆家便能添了什么风光不成?”骆老夫人抓着那椅子扶手,“喀拉”一声,她的心颤了颤,只怕是等不到老大提升,这套黄花梨就得换了。她心中有几分悲伤,这黄花梨就如骆家昔日的荣华富贵一般,慢慢的消褪了当时的风光,现在的骆家,只是一个破烂摊子,不经风雨,似乎随便谁来推一指头,骆家的架子就会瘫倒。

都说要一代胜过一代,可现在……骆老夫人扫视了下三个媳妇,心中无语,三个儿媳,没有一个是好的,撇开家世不说,就是那气度教养都不行。要做一府主母,就算没那世家小姐自小便养成的好气度,也该要有些精明能干老谋深算,可她瞧来瞧去,这三个全是劣货,没一个能接手的。

“母亲……”骆三奶奶怯怯开口,骆三老爷是最得骆老夫人喜欢得,她仰仗着这个,自以为骆老夫人最喜欢的是自己,在别人不敢开口说话的时候,她却敢出来说几句话,将那场面给圆过去:“媳妇们也只是刚刚听说了这事,觉得有几分吃惊,这才多说了几句。”

骆老夫人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有什么好多说的?难道不该是赶紧准备着东西去杨府瞅瞅?顺便可以跟杨老夫人多说几句话?”

骆大奶奶忽然就兴奋起来,一双手摸上了自己的肚子,脸上带笑:“可不是?上回游春人多,没来得及跟杨老夫人说起那事情,这次单独登门拜府去说,让小姑在旁边帮帮腔,这事儿准能成!”

要是骆大老爷能做个县令,自己也就是县令夫人,旁人见了她哪里还会想着她东大街那个娘家?还不得个个跑过来巴结?骆大奶奶只觉得自己全身都舒畅了,就好像虾米能伸直了背一般,在水里划得格外快活。

“你身子沉了,就到家里呆着罢,我亲自过杨府去拜望杨老夫人。”骆老夫人瞧了瞧骆二奶奶与骆三奶奶,停了停:“老三媳妇,你收拾收拾下,且跟我一起过去。”

没有偏心是不可能的,骆三老爷是她最心疼的小儿子,总比骆二老爷要受重视些。骆老夫人瞅着骆二奶奶脸上有些不通畅,笑了笑:“毕竟老三媳妇出阁前是有才女之名的,只怕是能跟杨老夫人多说上几句话。”

听到这句,骆二奶奶瞬间就红了脸,不再说话,骆三奶奶惊喜的挺直了身子,眼睛望向骆老夫人,一副受宠若惊的神色。

“母亲,我不去也行,可你得带上钰儿与珲儿。”骆大奶奶有些愤愤不平:“我们是大房,总得要去两个人不是?”

骆老夫人想了想:“也好,带着他们两个一起过去,也让他们与表兄妹们玩耍玩耍。”

骆二奶奶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话,等着从主院出来,气愤愤的站在门口,眼睛盯着身后走出来的骆大奶奶,心里头满不是滋味,老大老三都能沾着好事,唯独二房就跟不存在一般,骆老夫人竟然是提都不提!

绞着手帕子走到了园子里头,骆二奶奶意气难平,可却又无计可施,正站在树下边生闷气,就见骆相钰与骆相珲由几个丫鬟陪着过来了,两人穿得簇新,骆相钰还格外打扮了下,头发梳了两个双鬟,发髻上簪着闪闪发亮的簪子,似乎还搽了口脂,嘴唇红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