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忻当真闭上了眼睛,沈再青的声音一传来,她就闭上了眼睛。

她将嘴靠近饭碗,一勺一勺慢慢往嘴里送着稀饭。

又吃得腻了,伸手像盲人一样去摸桌上的桑葚,她已经记住了桑葚在哪个方向,就是这手移动的速度和蜗牛爬行的速度有得一拼,连在桌上挪动的手指头都写着不情与不愿。

沈再青怕了她了,不禁失笑。

伸手把抓到桑葚正缓慢退去的手抓了回来,把她手指头上捏着的那颗桑葚夺了下来,嘴里说:等着,我去给你拿肉吃。

还有,可以睁眼了,闭那么紧,吃相那么痛苦,被别人看见要说我虐.待小龙了。

龙忻含着一腮帮子的粥睁眼,感觉世界都明亮了不少。

沈在青又从灶台里端出两碗菜放在龙忻的面前,一碗是笋干炒五花肉,一碗是龙忻很喜欢的花菜。

都是她特意给她留的,刚才那样只是略施惩戒。

现在可以好好吃饭了?

龙忻夹着肉,腼腆地点了点头。

教授,我吃好了。

把碗筷放下,龙忻主动把桌面收拾干净。

她吃得很满足,胃里暖乎乎的,眼睛也微微眯了起来,肚子舒服得让她想要伸手触摸。

她真的付出行动,但是伸手一摸,却在自己卫衣前头的兜里摸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她掏出来一看,奇怪地想到:这不是教授的手机吗?为什么会在自己的兜里?

她一脸莫名地看向沈在青,问:教授,你的手机为什么在我这里?

沈在青不能告诉她真相,只能胡诌:我这裙子上没有兜,不好放手机,看你衣服上的兜挺好用的,我就寄放在你那了。

原来是这样啊。

卫衣前面的兜插手真的很方便,龙忻摸索了两下,就将两只手插到了兜里。

沈在青对这个动作有阴影,指着龙忻白色卫衣上的脏点点,相当嫌弃地说:你看这件都脏了,明天要赶紧换一件。

她想了一想,又觉得明天太久了,就说:歇一会儿就上去洗澡,把这间衣服换掉。

好的。

那我明天穿青色的那件好吗?龙忻记得沈再青夸过她,说她穿青色的那件卫衣好看。

沈再青一想到青色卫衣上也有类似的兜,就连忙摇头:不行不行,明天我们要下水捉鱼,泥点子很多的,不能穿颜色太浅的衣服。

那深蓝色的那件呢?

深蓝色那件是外套吧,左右两边是不是也有兜?

是啊。

我觉得这件不好看。

那再换一件。

龙忻觉得今晚的教授,对她的着装分外上心,以前都是让她自己挑,现在却跟她挑各种注意点。

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毕竟出门在外,也是要注意形象的,她是教授的小龙,不能给教授丢脸。

在一楼歇息了大半个小时,龙忻被沈再青赶着去楼上洗澡换衣服了,沈再青去找刘茂的孙女讨一些作业纸来。

龙忻洗完澡从浴室里清清爽爽地出来,等待她的就是那一千个酒字。

神清气爽都蔫了大半。

以后也是要学写字的,还不如借着这个机会好好练练。

沈再青给她写了一个事例在旁边,龙忻就老老实实地坐在靠窗的桌子前,拿着笔,一笔一划慢慢写。

她们房间里的窗户,正对院子里的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樟树,还有月光洒在窗前。

龙忻慢慢写着,心不知不觉就静了下来。

沈再青去洗漱,对着镜子里的那块咬痕犯了愁,她的睡衣是有衣领,但关键这红印太大,有衣领的衣服也遮不住啊。

待会儿出了浴室,她还要面对被清空了记忆的龙忻,不遮就会让她浮想联翩,不遮像话吗?

除非是把衣领立起来。

沈再青在对着镜子做了几个尝试,发现还是把衣领立起来遮挡的效果最好。

虽然看上去有点傻,但也只能勉为其难的接受了。

她决定看一眼龙忻的进度就去床上躺着,被子一盖,就谁也发现不了了。

她又不和龙忻睡同一张床。

沈再青走到龙忻身旁,低头一看,发现她写字的速度确实很慢,自己进浴室出来也有半个小时了,龙忻只写了还不到两百个字的酒字。

按照这个速度还要再写两个小时才能完成任务。

沈再青催促道:龙忻,你要写快一点,马上就十点了,你这个速度,要写十二点才能写完。

坐在窗边写字,还要舒爽的风吹拂,龙忻慢慢就喜欢上这个状态,和沈再青道:没事的教授,我下午睡了很久,现在很有精神,可以慢慢写。

你要是困了,就先去睡。

她和沈再青说话的时候,一定要看着她的眼睛,所以沈再青过来,她就把笔放下,扭头看她。

就是这一眼,也让她看到了沈再青衣领处露出来的一点红印。

她没多想,就直接说道:教授,你脖子上红红的,是不是被什么东西咬了?

她看得不是太清楚,因为她一出声,沈再青就伸手捂住了脖子,然后转身走了。

沈再青走到自己的床边坐下,背对着龙忻,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是啊,是被一个让人讨厌的东西咬了。

龙忻将手搭在凳子靠背的上沿,目光追随着沈再青望去,嘴里嘀咕着:讨厌的东西?是蚊子吗?

沈再青在床头躺下,拿了本书在看,反正龙忻在另一侧,再怎么伸长脖子也看不到咬痕。

见她刨根问底,她幽幽地道:是比蚊子还讨厌的东西。

不会是教授课上说的黄刺蛾吧?

沈再青没心思跟她扯学术的东西,随口答:不是,黄刺蛾不及她。

龙忻来了兴致,一连说出了好几种昆虫的名字,但都得到了沈再青的否认。

她猜到兴致缺缺,肚子里本来也没太多存货,而且教授也没有要告诉她的打算,她就自己把脑袋转了回去,继续写自己的酒字。

把笔拿起来的时候,她的心思还缠在这个讨厌的东西上,但又想不到更多的可能性,就自己嘀咕了一声:不知道是什么讨厌的东西,反正不可能是我咬的就对了。

她哪有这胆量去咬教授的脖子啊,就算她现在立刻马上变成了一只蚊子,她也不敢。

龙忻这声本来就压低了声音,是嘀咕给自己听的,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房间太小,又太安静,就传到了沈再青的耳朵里,被她听见了。

沈再青手里的书啊,腾地一下,就被突然合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就问一句:龙忻,你哪来的自信?哈哈哈哈哈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景 20瓶;鹅鹅鹅鹅鹅鹅、50349508 10瓶;狐狸 5瓶;今天也有点腰疼 4瓶;起名困难户、柒柒泗汣 2瓶;0.0 1瓶;

鞠躬感谢!

记得留评~

第27章

龙忻握好笔就开始收心写字了, 她坐的端正,又背对着沈再青,丝毫没有察觉到后方的异常。

沈再青坐了起来, 问龙忻:写得怎么样了?

龙忻以为她还要催促自己, 这回没有转身,而是抓紧时间写字, 嘴里回答:已经写了两百三十一个了。不过不着急,我慢慢写,这样记得更牢。今晚一定会将它们全部都写完的。

她倒是很享受现在的状态,吹着山里清爽的风, 抬眸就能看到窗外美丽的月色, 不急不缓地在纸上书写,心很安定。

写字可以修身养性。沈再青的声音又传来。

龙忻十分赞同, 连着点了两下的头, 笑道:没错,我现在感觉自己到了不一样的境界里。

你真的不困吗?沈再青又问。

龙忻摇头, 顺着沈再青的话继续往下道:真的不困,还有点精神过头了。下午睡太久了,我都不知道晚上能不能睡着。

这样啊......沈再青喃了一声, 紧接着话锋一转, 又说:那就再加五百字吧, 写累了就有困意了,促进睡眠,多好。

龙忻写字的手一顿, 脸上神情都僵住了,忽然好想收回刚才说的话,现在和教授改口还来得及吗?

任务量一上去, 写字好像就没那么修身养性了。

沈再青趁着她发愣的时候,快速拉过被子盖住身子,手一抬就熄了自己这头的灯,然后用充满疲倦的声音道:我困了,我就先睡了。

晚安龙忻。

晚安教授。龙忻习惯性地接上去。

但接完,她又惊觉不对,她原本要说的不是这句话。

她原本是想问教授能不能把一部分挪到明天晚上写?结果话还没说出来,自己就已经和教授道过晚安了。

那就......写?

身后没有声音了,龙忻扭头看着已经裹着被子躺下了的沈再青,起身将自己这头的灯也关掉,只留了书桌上的一盏小台灯。

完成这些,她也在不知不觉中地接受了骤然变多的任务量。

龙忻端坐在书桌前,一笔一划慢慢写着,身后的沈再青已经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龙忻想,下午喝醉的自己一定把教授折腾坏了。

就算她很乖,一路走来也免不了波折。现在教授睡着,她醒着,给了她一种对调的守护感。

龙忻想象中自己喝醉了的模样是这样的:五感六觉不像先前那般灵敏,动作和脑袋也会更迟钝些,身体上的难受肯定会有的,面红耳赤,体温还不断攀高。

而她最有可能会做的事情,就是和教授叫嚣着难受,然后央求她抱抱自己。

这也是龙忻认为,能发生的,最逾矩的事了。

不过在生病的状态下,撒撒娇在所难免,龙忻觉得教授肯定也会理解。

像胡乱咬人,咬的还是沈再青这种事,她只觉得是天方夜谭,就算别人亲口告诉她,她也不会信的那种。

写到了深夜,最后一笔落了下来。

有一只朝着龙忻的台灯扑来的飞蛾,企图飞进房间里来,被她一巴掌呼了出去。她眼尖看到几只蚊子也想这么做,也被她挥着手臂赶跑。

看着它们前仆后继的样子,现在龙忻有七分确定,教授脖子上的红印就是被它们咬的。

这一群坏东西!不能让它们打扰教授休息!

赶了一通,想要飞进窗户的蚊虫都被龙忻赶跑了。

她将手中的笔放下,舒了一口气,她捧着纸张,看着自己写的一千五百个酒字,相当有成就感。

更深露重,晚风都带着凉意,龙忻有些困了,眼皮也变得沉重。

她将作业纸收好,想着要放在一个显眼的位置,教授一觉醒来就可以看见。

她刚站起身,耳中突然接收到一个莫名的声音,动作又停顿住。

那是她同类的低吟,求救的低吟。

她拢紧了作业纸,眼睛望向窗外,看进大山深处。

同类哀戚的低吟声不断,龙忻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样的声音了。

天黛山还有其他的龙么?

她遭遇了什么?为什么会发出如此凄厉的龙吟?

龙忻要去一探究竟。

她拽着作业纸,走到了沈再青的床边,将作业纸轻手轻脚地放在沈再青那一侧的床头柜上,用笔压着,不让晚风把它吹飞了。

然后她蹲下身子,静静注视着沈再青的睡颜,嘴唇动了动,轻声道:教授,我要用一下法术,要去山里一趟,可能要十分钟才能回来。

沉睡中的沈再青自然不能回应她,龙忻觉得这是一个好习惯,教授不能回应的时候也要坚持。

汇报完,她站起身来,来到窗边,接着身形一闪,就消失不见了。

天黛山深处的一个洞穴里,一只瘦弱的青龙倒地不起。

她一边无声哭泣,一边用龙爪在地上艰难地挖着坑。

她的手边有一台没什么电量的充电式台灯,现在开着,正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勉强能照亮青龙渗着鲜血的爪子,多的区域就看不见了。

整个洞穴都昏暗无比。

身后传来陌生的脚步声,瘦弱的青龙停下动作,龙头缓慢地调转,朝身后扭去。

洞口有月光的照拂,是洞穴里要明亮,她看到一个人形的女人出现在洞口。

银白色的月光打在女人的身上,勾勒出了她的轮廓,具体的样貌却看不清。

女人没有在洞口停顿犹疑,踩着步子直接朝自己靠近,一边走一边问:连生火的法力都没有了么?

音调缓慢而沉着。

龙引不认识这个女人。

女人话音落下,洞穴左右两端的墙壁上,就烧起了一排的火焰,让这个洞穴在眨眼间亮如白昼。

躺在地上的龙引常年生活在黑暗中,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照得睁不开眼。

等她的眼睛适应洞穴内的光线后,发现这个面容姣好的女人已经走到了自己的身旁,正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的洞穴。

最吸她引注意力的是,这个女人身上穿着的是龙族的青衫。

你是青龙?龙引睁大眼睛问道。

龙忻停下身子和她对视,轻轻地笑了笑:很稀奇吧,你肯定在想,这世界上的青龙不都在龙族的监狱里关着吗?这个女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很巧,我也是类似的想法。

我也很意外会在这里遇上你。

龙忻低头看着躺在地上的龙引,她们分明是一个人形,一个龙形,气场却完全在人形的龙忻身上。

身长十米的青龙满身疮痍,精神不济,身上的龙鳞一点光亮也没有。

同族同类一场,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龙忻开口道,她在房间里听到的凄厉龙吟就是这条青龙发出的。

龙忻不去问面前这条成年青龙的遭遇,而是问她现在需要什么帮助。

帮助可以解决眼前的困难,而询问遭遇只能徒增伤悲,其实用肉眼就能看得出,这条成年青龙过得有多不好。

为什么你可以在人形的状态下用法术?龙引仰头看着龙忻,好奇地问。

她脸上的泪止住了,和龙忻说话的时候,让她获得了空前且纯粹的快乐,是遇到同族同类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