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其他人都有些惊讶地看过来。

阿喜立刻踌躇了,“我也不确定,但我觉得是这样的。等我研究一下,或许能找到其中的规律,这样就不用去麻烦别人了。”

“不急,距离开考还有很久呢。”贺子越说。

他又拍了拍阿喜的肩膀,十分感慨地道,“果然,女孩子就是聪明,脑子比我们好用多了!”

阿喜涨红了脸,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因为羞愧而烧起来了,“这是什么胡话?我……你们才是天下英才,我只不过认得几个字,喜欢瞎琢磨罢了。”

虽然高渐行也经常夸她,但阿喜觉得他是在安慰自己。现在刚刚认识的人也这样说,她就更不好意思了。

世人都知道,男子才能建功立业,女人只能操持家务,洗衣做饭,做些针黹女红,年纪到了就生儿育女,一辈子一眼就看到了头。

第042章 聪明

“光是瞎琢磨就比我这种正经上过学的人更厉害, 这还不够吗?”贺子越表情夸张地道,“你再谦虚,我就要以为你是故意的了。”

阿喜说不过他, 只能低下头道,“贺公子不要拿我说笑了。”

“救命,千万不要叫我公子!”贺子越一个哆嗦,捋起袖子搓自己的胳膊,“看看, 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阿喜又想笑,竭力忍住了。

贺子越这才正色道, “阿喜妹妹, 我可不是跟你说笑。我认识的女孩子, 好多都比我聪明,我等闲是不敢招惹她们的。再说,咱们不提旁人,就说宫里的皇后殿下,那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聪明人, 不也是女子?全天下人都归她管呢, 任你什么天下英才,还能翻天吗?”

“这话很是。”陆谏也温声道,“阿喜姑娘不必妄自菲薄。你有高兄这样的兄长,想来也是家学渊源。太过谦虚, 反而容易自误。”

阿喜抿了抿唇,更不知该说什么了。她和高渐行情同兄妹, 但的确不是兄妹, 高渐行是家学渊源的世家公子, 她却只是婢女出身, 侥幸没有被埋没,能读书识字,但一向不敢想自己能比别人强。

但很显然,只有她自己这样想,高渐行也笑道,“我妹妹是比我聪明些。”

“反正这些牌子一时用不上,你就先拿着,好生钻研吧。”贺子越把话题拉回来,“要是不够,我再去借一些。”

“借的时候记得打上记号。”穆柯忽然开口。

贺子越一笑,“放心,这回我记得了。”

几人都看出阿喜不自在,于是又找了别的话题来说,任由她自己低头研究手里的木牌。

隔壁的雅间里,陆裴神色不定的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木牌。

说来也巧,今日他正好来这里见几个陆家有意拉拢的寒门士子。和几乎举族搬迁到烨京的北地世家不同,南派世家因为没有遭遇过战乱,所以除了主支之外,还有很多旁系依旧生活在祖籍,经营当地势力。

比起北地世家在北方收复之后再派人去治理,这种代代相传的势力,显然更加根深蒂固。这也是南派世家跟皇权抗衡的底气,要治理好下面的地方,朝廷就不能不仰赖他们。

所以他这回要见的,也都是从各大家族的祖籍之地出来的寒门士子。

他们从小在世家的势力范围内长大,跟世家也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不管心里怎么想,肯定不可能明面上抗拒陆裴的接近。因而这场会面还算顺利,陆裴也就纡尊降贵,决定留下来陪他们吃一顿饭。

但外面的东西,他是不会入口的,说了两句场面话,就让同来的人顶上去应酬,自己则开了窗户,站在窗口出吹风。

谁知就这么凑巧,忽然听得隔壁的雅间有人惊叫一声,提起了木牌二字。

这店里住的都是应考的士子,陆裴正有心拉拢一批人,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立刻走到墙边,凝神细听。可惜对方叫出声来只是因为惊异,后来就又压低了声音,听不真切。

不过,这木牌内藏乾坤,是一定的了。

旁人知道的信息,陆裴自然不会错过。他很快打定主意,收起木牌,又回到了窗边。

席上正热闹,没有人注意到他这点细微的异常。

等到宴席结束,回到家里,陆裴立刻拿出木牌,吩咐管家,“去找各家商议,将所有人的木牌都搜集起来,我有大用。这东西是辨明身份用的,记得叫他们做上记号,免得混淆。”

这只是一件小事,吩咐下去,天还没黑一箱子木牌就送到了他手中。

陆裴叫人抬了,跟在自己身后,一路往两个妹妹的住处去。

院子里只有陆裳在,见陆裴这般大动干戈,不由吃惊,“大兄这是做什么?”

“你看看这个木牌。”陆裴掏出自己的那一块,递给她,“都说你是咱们家的女诸葛,我今日就要考考你了。依你看,这木牌上的纹样,会不会另有玄机?”

陆裳接到手里,在光下翻看了片刻,眸中幽光闪烁,但等她抬起头来,面对陆裴时,说的却是,“就这一块,可看不什么端倪出来。”

“早想到了。”陆裴一挥手,仆人就将木箱搬了进来,“这么多,应该足够了吧?”

“……”陆裳笑了一下,“看来我不弄明白,是脱不开身了。不过,这没头没脑的,一时半会我可说不出什么来。你把东西留下,待我研究一二,有了结果再告诉你。”

还没到开考的时间,这木牌没有其他的用处,陆裴便爽快地应道,“不急,你慢慢来。”

又说了几句话,他便匆匆离开了。

陆裳低头看着满满一箱子的木牌,面上神色难明。

正思量间,陆薇回来了。她一进门,脸上本来是气鼓鼓的,就要开口抱怨,结果一低头,就看到了箱子里的木牌,登时睁大了眼睛,吃惊地问,“阿姊,这是从哪里弄来的?”

“大兄方才送来的。”陆裳道。

陆薇不由冷笑一声,“呵,白天时我撞见陆遇,见他正把玩这木牌,就说想看看,他却叫我不要胡闹,这不是闹着玩的事。明明他自己就是在闹着玩,偏这般敷衍我,可恶!现在倒好,大兄怎么又巴巴地送到我们这里来了?”

陆裳伸手捡起一块木牌,手指摩挲着上面的花纹,示意陆薇去看,“大兄说这里面恐怕另有玄机,叫我钻研一番。”

“那阿姊看出什么来了?”

陆裳笑了笑,“我猜,这应该是一种文字。”

“文字?”陆薇也捡了一块牌子放在手里看,“我什么都看不出来。”

陆裳道,“待我解析一番,你就知道了。”

“那我也来帮忙。”陆薇立刻说,她最喜欢热闹,也喜欢谜题,这种事情,必然要插一脚的,“要不然,这么多牌子,阿姊你忙到什么时候去?”

陆裳就叫她去给自己铺纸磨墨,然后一块一块将箱子里的木牌捡出来查看。

这些木牌原本系着一条绳子,世家子弟们为了分辨,索性就在绳子上缠了写着自己名字的布条。陆裳看完木牌,还会看一眼名字。她博闻强识,记忆力十分出众,凡事京城有名有姓的世家子弟,几乎都记得,此刻一边查看,一边就在心里回忆他们的资料。

等到所有的木牌都看完,她已经是胸有成竹,起身走到桌边,提起笔就开始写。

木牌上所刻的花纹,实际上是一组字母和数字组合的识别码,是礼部官员在贺星回的指导下编写的。这样可以更快速高效地识别出每个考生的身份,而且在没有人认识字母和数字的古代,还有一定的加密和防伪功能。

如果此刻贺星回在这里,看到陆裳的成果,估计也要吃惊。

因为她直接将木牌上的数字和字母拆分开来,在纸上写下了九个数字和二十六个字母。最重要的是,她没有混淆数字和字母,二者之间泾渭分明。

“这些都是什么意思?”陆薇凑过来看,依旧看不懂。

陆裳用笔尖点了点数字所在的区域,“这应该是一到九的数字。”顿了顿,又将1单独圈出来,“这是一,其他的,一时就难以辨认了。”

“那上面这些呢?”陆薇又问。

陆裳放下笔,随手拿起一块木牌,指着开头的字母j道,“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不过,这个指代的是京城。我猜想,第一个花纹应该都是指代籍贯。不过我们手里都是京城的,还需再看别的确认。”

“阿姊真厉害!”陆薇双眸放光地盯着她,毫不吝惜自己的赞叹,“这世上还有什么事能难得住你?”

不光是她,其实家里不少人都觉得,阿姊比陆裴更厉害。可惜,她是女子,再厉害又如何呢?在外面扬名的,将来入朝为官的,也就是陆裴,阿姊这般才智,却只能埋没在后宅里。

想到这里,她神色又暗淡下来。

“阿姊,我们不要把这个结果告诉大兄吧。”她突然说。

陆裳有些吃惊,不动神色地问,“怎么,生他的气了吗?”

“我不知道他要用这个做什么,但总归是他们外头那些事,与我们两个小小女子,又有什么干系?”陆薇愤愤不平地说,“你帮了忙,除了空口白话的一个谢字,又有什么好处呢?”

陆裳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道,“咱们现在就认出了两个,还有那么多没解读出来的东西呢,我便是想说,也没什么可说的。”

陆薇听懂了她的意思,抿着唇笑了起来,搂住她的腰,“阿姊,你真好。”

陆裳鼻尖一酸,连忙仰起头,闭上了眼睛。

没有人告诉过她,可是她知道,家里已经给她议过一次亲事了,说的是中书令韩青大人家的嫡长孙韩久,没成。可是这种事,只要开了头,有一就会有二,她是已经摆上货架任人挑选的商品,又还能在这个家里留多久呢?

有时候,她甚至恨自己的这种聪明。

如果蠢笨一点、平庸一点,是不是就能随波逐流,不会有那么多的不甘心?

……

贺子越,陆谏,高渐行等人都是应考的士子,住在同一家店,既然已经相识,又彼此还算投契,自然往来更多。高渐行为其他人引荐了泽州来的士子,陆谏也带来了自家师弟们,一行人时时聚在一处,或是品评诗作,或是褒贬时政,都觉颇有进益,于是越加亲近。

时间长了,彼此熟识,很多事也不必藏着掖着。

原来陆谏师从天下闻名的西门先生,是他的得意弟子。原来高渐行和阿喜兄妹相依为命,这才带了她一同上京。原来贺子越是京城本地人,是为了跟士子们多多交流,才搬进了这里来住。

他们都知道各自还有秘密,但到此为止,更多的不必探究。

不过,相比其他人交际的热情,贺子越更关注阿喜那边的研究进度,时不时就要过去问候一声。

阿喜也就顺便拜托他,“贺公子,只有这几块牌子,看不出什么来,能不能烦劳你再多借一些?”

高渐行和陆谏认识的人都已经将手里的牌子贡献出来了,不过阿喜还是觉得不够。这事指望不了旁人,只有贺子越这个已经在寒门士子之中小有名气的包打听能做到。正好他也对此感兴趣,阿喜才开了口。

“不是说了吗?不要叫我公子!”贺子越连忙纠正,“你就直接叫我的名字吧,子越或者阿越都好。要是叫不出口,就像高兄他们那样叫一声贺兄也行。”

“那成什么样子了?”阿喜说。别人听见一个女孩叫他贺兄,只会惊异。但叫名字,也委实过分亲密。

贺子越只好道,“那就私下叫叫吧,有人在的时候随你。”

阿喜抿了抿唇,见躲不过,只好叫了一声,“阿越。”

“那我也叫你阿喜吧。”贺子越说,“加上妹妹两个字,好像我在占你便宜似的。况且我们是朋友,平辈论交,不必在意年纪。你虽然比我小两岁,但比我聪明,说不定我还有很多要跟你学的呢。”

阿喜本来觉得不妥,但贺子越的话很真诚,也确实打动了她。

她的朋友,平辈论交……这些都是阿喜以前不敢想的。至于后面那些,她就当是贺子越的客套话了。

贺子越可不知道她的想法,又问,“我现在就去借木牌,有什么要求吗?”

“最好是每个地方的都借一些。”阿喜说着,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同姓氏的人,也都借一些。”

“没问题。”贺子越答应着去了,第二天就借了一大把牌子回来。

他将这些牌子一股脑儿放在桌上,见阿喜一块一块拿起来看,时不时在纸上写点儿什么,忍不住问,“你是不是已经有进展了?”

“谈不上进展。”阿喜笑了笑,转身从抽屉里拿出四块牌子,“不过,已经能分清你们四个人的了。”

她说着,将其中一块递了过来,“这是你的。”

“怎么认出来的?”贺子越好奇地问。

阿喜便指给他看,“这第一个花纹,我觉得代表的是考生的籍贯。阿兄和他的朋友们是同一个花纹,陆公子和他的师弟们也是同一个,都很好分辨。剩下的,就是你和穆公子的。”

“那剩下这两块怎么分辨出来的?”贺子越忙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