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院内,灵堂前。

徐锁住懵懵然的听着族长太爷爷的指挥。

按照他说的顺序,一会儿放冠,一会儿放衣。

偶尔还得说声“爹,回家了”,或者“二叔,回家了”。

不是很懂具体在做什么,但也明白,家人们口中的爹爹、二叔,下葬后就回不来了,死了。

也不怪他没印象,当初徐家哥俩走的时候,锁住不过两岁多,怎么可能有印象。

说起来,他跟小舅舅丁珏才亲,特别依赖。

一双眸子,紧紧地盯着他,生怕小舅舅把他一个人扔这。

两副衣冠都收入殓,赵斌长叹口气,道:

“锁住啊,以后你们老徐家就靠你顶门立户,你要懂事儿,知道吗?”

徐锁住点头,小大人般的说:

“锁住会乖的。”

赵斌闻言愣了一下,随后无奈的摇头,啥都没说。

对于孩子来说,“顶门立户”他不知道是啥意思。

但是“乖”与“不乖”,他知道。

能做到乖也不错,等几年就好了。

院门推开,徐锁住眼尖的看到了小婶婶,“哒哒哒……”的跑过去,扑个满怀。

平日就跟丁琬感情好,有会子功夫没见,小孩儿都喜欢撒娇。

自打丁琬重生醒来,这是她第一次抱孩子。

想着前世徐锁住的下场,不禁把孩子又抱紧了些。

“小婶婶不哭,锁住以后乖乖听话。”

边说,边用自己的小手,胡乱的给丁琬擦脸。

这一擦,丁琬更忍不住了。

前世周氏做的种种,那年锁住的病,只怕她从自己这拿了钱,根本没有给孩子看病,都自己花了。

不然一个小伤风,怎么就发展的那么快,拿走了八十多两,五天不到孩子没了。

都说虎毒不食子,周氏那样的人,不配称之是母亲。

今世,说啥都不能让她再坑孩子。

徐家的这根苗,她要替婆婆、大可哥、二年哥,守住!

想到这儿,丁琬吸了吸鼻子,道:

“锁住真乖,小婶婶不哭。”

赵斌走过来,看着他们二人的样子,说:

“二年媳妇儿,以后踏踏实实在徐家守着,没人敢撵你。咱们村这么多人,都是你的见证人。”

“是,多谢赵爷爷。”丁琬擦了擦眼泪,叹口气道,“就是经历的少,以后时间久了,就不会那么傻了。”

赵斌赞许的颔首,看着丁文江问:

“到底出啥事儿了?你刚才急急忙忙跑出去,咋地了?”

丁文江摇头,冲着闺女,吩咐说:

“琬儿啊,去换孝衣,一会儿该哭灵了。”

“好。”丁琬颔首抱着孩子去主屋换衣。

丁文江眼瞧着闺女进屋,这才叹口气,说:

“赵叔,具体咋回事儿得等孩子他娘回来再说。我让她去找二弟问了。”

赵斌听到这话,心知事儿不小。

想了下,叹口气,道:

“你放心,只要能确定是故意的,咱村就都容不下。”

“好,多谢赵叔了。”丁文江说完,直接去了灵堂……

……

下午申时,柳氏跟弟弟柳汉章回来了。

哭灵刚好结束,村里人一看到柳汉章,纷纷拥过来,想知道具体的事情。

既然都在,丁琬索性搬了椅子过来,说:

“二舅,坐下说吧。”

丁琬还是让丁珏把徐锁住先带走,毕竟这样的事情,孩子在场听不好。

等孩子离开,柳汉章才缓缓开口道:

“我带着我姐一起去八巷街。那地方有个叫晚晴的姑娘,会认字,周子旭从十三那天开始,每天晚上都过去。前前后后花了差不多九两,只多不少……”

柳汉章中规中矩的把事情原尾说了一遍。

还说如果需要账簿,他可以把账簿借回来,给他们看。

对于柳汉章的话,大家是相信的。

人家在衙门做事那么多年,人脉、威信都有。

丁琬深深地看着周氏,想想那日周子旭走的时候说的话。

二十两银子,如今十两的下落已经有了,那另外十两……

不止她发现了,蒋文平也意识到了。

看着柳汉章,说:

“兄弟,你姐夫丢的是二十两,这才十两,那剩下的十两去哪儿了呢?”

蒋文平的疑惑,也正是大家的疑惑。

赵斌想了想,开口道:

“这有啥想不通的,这钱说不准他就拿着跑路了呢。反正现在也找不到人。”

“那会不会……这钱给了旁人呢?”丁琬看似无心,实则有意的嘀咕。

话落,周氏“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的道:

“丁叔,是我对不起你,我没想到子旭能那么做。他是我亲弟弟啊,这么做,我也装进去了,太不是东西了啊。”

柳氏是个急脾气,瞅着她这般,气呼呼的说:

“你能不知道?你弟弟拿那么多钱,你哄我闺女逃跑,你不知道谁知道?你说,那剩下的十两银子,是不是给你了?”

“没有,没有啊丁婶子,我真的不知道。我……我……”周氏哭着摇头,替自己辩解。

可灵堂内的人,没有一个眼神是相信她的。

尤其是在柳氏这话说出来之后。

咋就那么巧,周氏哄丁琬离开,周子旭也跟着逃跑。

说她没拿银子,好像还真说不过去。

周氏故作绝望的嗤笑,突然起身,说了句“我不活了——”便冲着棺材冲了过去。

这么多人,自然不可能真的让她死。

更何况她一个女人,冲劲儿能有多大。

柳汉章是衙役,会功夫,直接薅住她的脖领,将人救下了。

“呜呜呜……让我死了吧。我说啥都不能洗脱嫌疑,呜呜呜……我不对啊……”

周氏这般的状态,谁还敢说啥了。

真要是死了,大家都是罪魁祸首,一辈子都不安。

丁文江见状,长叹口气,说:

“算了,周子旭是周子旭,她是她。她弟弟做啥,也不见得真告诉这个姐姐。二弟啊,明儿我再去趟县里,你帮我立个案吧。”

“行,姐夫放心,我肯定办。”柳汉章满口应着。

丁琬看着仍旧跪坐在地上的周氏,眸子泛寒,真想撕了她的面具。

小不忍则乱大谋,再等等。

蒋文平作为里正,这时不能不说话。

冲着周氏,轻叹口气,说:

“大可家的,不管咋样,这钱得你们老周家出。你回去说下,让他们准备银子。”

“我……”周氏泪眼婆娑,期期艾艾的道,“我一个出了门子的丫头,哪能管老周家的事儿啊。”

丁琬起身,一言不发的走了。

柳氏“哎”了一声,却被丈夫摇头制止,眼瞅着闺女回去。

回到房间,丁琬脱鞋上炕,把将炕里的箱笼打开,伸手在最底下掏了一会儿。

终于,一个小布包拿出来,坐在炕上打开。

这是她的嫁妆,她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在这儿呢。

因为丁文江教书,每个月都有月钱。

再加上年年岁考名次很好,县衙还发廪米,所以丁家在土庄子过得相当不错。

她出嫁时,柳氏给备的全套嫁妆,额外还有二两压箱底儿的银子。

全都拿出来,首饰加银子,加吧加吧不过七两。

离二十两差的很远,但母亲那边应该有,差不多能凑够。

周家根本指望不上,周氏的亲爹有个外号叫周老赖,大弟弟叫周小赖。

不然周子旭这么多年,也不能在土庄子念书、住宿。

连亲弟弟都容不下,怎么可能掏这笔钱。

“吱……呀……”门开。

丁琬赶紧把东西藏在身后,听到母亲的声音,松了口气。

“二弟,你先搁孩子这呆会儿,姐得帮着做饭,顾不上你了。”

“姐不用管我,跟我还外道呢?我一会儿回家看看,正好回来了。”柳汉章不在意的说着。

二人进屋,柳汉章走到炕边,从怀里掏出些铜板给她,说:

“这是你二舅母准备的,揣好。”

“二舅,这怎么使得啊。”丁琬推拒,不想收。

“有啥使不使得,给你就拿着。”柳汉章说着又拿了一些给她,“这是二舅额外给的,这个别声张。日子还得过,你虽然守寡,可娘家在跟前,不怕。”

明面给了五十文,背地里又给了五十文。

柳汉章在县衙做衙役,每个月就二百文钱。

一下子给她一半,太多了。

丁琬摇头,说啥都不要。

柳氏叹口气,劝着说:

“你舅给的你就拿着,客气啥。这钱揣好,以后一时用用。还有,以后离大可家的远点。”

柳汉章见姐姐这般,挨着她坐下,道:

“姐,一就这样了还是算了吧。真要是把她逼的想不开,死了倒也罢了,残了谁遭罪啊。”

柳氏语塞,可却明白弟弟的意思,无奈的叹口气,没吱声。

丁琬从身后把东西拿出来,连同刚刚得的一百文钱,全都塞给柳氏,说:

“娘,这你先拿着。我知道不够,娘再添吧。”

“这啥啊?”柳氏边说边打开,一看东西顿时明白。

全都抱起塞给她,说:

“自己收着,家里有钱,用不着你的。我告诉你啊,你后半辈子就这些,娘不可能再给你。”

丁琬闻言,红着眼睛,道:

“娘就知道硬撑。咱都清楚,周家是啥样人。这笔钱,他们肯定不出。如果不是我,你跟我爹也不能那么照顾周子旭。说来说去,都是……”

“那也跟你没关系,是周家白眼狼、肉心尖。”柳氏气呼呼的骂着。

这还是丁琬长这么大,第一次听到母亲骂人。

柳氏一向自诩秀才娘子,说话、办事,得体、大方。

柳汉章也跟着劝,按住丁琬推拒的手,说:

“有二舅呢,这钱咋都能凑上。你的就快收起来,别再拿了,外道。”

“就是。”柳氏给女儿擦眼泪,抻哆着道,“你是我生的,连你都是我的,还分啥你、我。快收起来吧。”

“娘,我爹今年秋闱还要考,家里需要钱。”丁琬不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