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哪来的脸!

简直气煞他们了,如此大罪之人,竟然还妄想风光回城,怎么可能。

谩骂声起,撕心裂肺,这些人脸上的激动唾骂,让他们脸色都是涨红的。

骂得很乱,最后都化作了,卖国贼子,伏诛正法八个字。

声音汇聚在一起,竟然莫名的有了一股气势,雄伟的城墙都被这声浪震得落下了岁月的尘埃。

南一脖子都缩了起来,少师这名声,当真是和举世的大奸大恶之人不逞多让。

在北凉人心中,莫少珩可不就是这样的人。

赵景澄也吼得气血都不畅了,像他们这样守卫边陲的功勋世家,付出了多少鲜血才保得家国安泰,最是看不得卖国贼,越想越气,弯腰捡起地上的石头就砸了过去。

不得不说,的确无法无天到了极点。

莫少珩好歹是镇北王府唯一的男丁,其他人实在气愤,但也是跟着谩骂出出气也就罢了,动手是肯定不敢的,还是得交给朝廷处置,但赵景澄这小胖子横行霸道惯了,心无畏惧,任性而为。

只是,突然琴声起,那抛在空中的石块应声裂成了两半,掉落在了地上。

随着石块的掉落,周围的谩骂声如同突然卡壳了一样,竟奇迹般的停顿了下来。

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了莫少珩抚在琴弦上修长的手指。

春秋指法?

怎么回事?

一时间,脑子跟短路了一样。

刚才那琴声化作剑气劈开石块,好像是春秋指法啊,这世上能让琴声化作剑气的唯有春秋指法。

赵景澄嘴巴都张得老大,还用小胖手一个劲揉眼睛,都以为看错了。

安静,气氛突然变得诡异的安静。

脑子中不由得浮现出来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这世上会春秋指法的,除了琴圣柳归尘,也就最近风声鹤起的临江仙。

这个想法一起,立马被人否定掉,不愿意再想。

莫少珩怎么可能和临江仙比,放在一块都是一种玷污,临江仙于国难时解国之忧,风华绝代,是他北凉名士的楷模典范,让他北凉人这些天好生风光,能挺着脊骨傲慢地站在南离人面前,那莫少珩算个什么玩意儿。

有这个想法都该自抽一巴掌。

但竟然没人在出声,这一琴声让人一时间实在难以消化。

这时,有一群穿着甲卫的衙役从城门中走出,是凉京卫。

还有些懵的人迷迷糊糊的让出了位置。

凉京卫中,带头的是左都卫袁付,奉都察院,刑部,宗正司三司之令,特来押解罪人莫少珩入狱受审。

小世子请吧。

不卑不亢,能成为守卫凉京的左都卫,无论是家世实力自然非同一般。

一般的罪行,只需要经过三司之一就能定罪,莫少珩竟然让三司共同签署了罪令。

果然,莫少珩这等贪图富贵权势的卖国贼一回凉京只能是这样的结果,无需置疑。

听得人大快人心。

好。

不知道是谁高呵了一声。

随即拍掌叫绝者不断。

进了大狱,三司会审,定能将这罪人绳之以法,谁来了也改变不了这个结果。

一片叫好声中,凉京卫中也有人准备上前,他们今天早早的等在这里,其实也就是为的这件事。

但突然,一句平淡的声音又让所有人安静了,我恐怕还不能跟你走。

听得让人都懵了,这声音它温润如玉,听着还挺好听,但这说的什么话?

都察院,刑部,宗正司三司之令,哪怕是皇亲国戚都反抗不了。

莫少珩怕是在南离呆久了,异想天开吧。

左都卫袁付的眼睛也眯了起来,他奉令而来,自然由不得人反抗。

莫少珩不紧不慢继续道,我有圣诏在身,三司之令需延后。

袁付眉头皱了起来,何意?

如果真有圣诏在身,三司也不可能共同签署批令,让他直接来拿人。

众人也是好笑,莫少珩简直睁眼说瞎话,你一个才回城的卖国贼,哪里来的圣诏,又怎么可能有圣诏。

莫少珩没答,而是伸手在琴弦上抚了一下。

他现在的马车正处在一棵大树下,有几片树叶从树上飘落而下。

琴声起,那一片一片的树叶竟然分成了无数段,化作柳絮一般在风中飘飞。

其中一段飘到了赵景澄的脸上,小胖子伸手将树叶抓了下来,放眼前一看,整个人都是一哆嗦,只见叶片上是整齐的切口,如同剑削过的一样。

袁付的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缝。

琴作剑柄,声化利刃,执笔写春秋

若是刚才赵景澄扔的石子被琴声化作的剑气斩成两半太突然,众人看得不清楚,那么现在,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莫少珩用琴音化剑气,将树叶切割之景直接展示在众目睽睽之下。

春秋指法!!!

而临江仙今日也是奉圣诏入金殿面圣,整个凉京都知道,而刚才莫少珩也说他有圣诏在身。

安静,安静!

有人啪地一下跌坐在了地上,兀自不敢置信,怎么可能!

人就是这样,有时候明明事实都摆在眼前了,还能自欺欺人。

赵景澄也傻眼了,差点没站稳,完了完了,他因为得了几幅临江仙的字,还专门办了赏字宴,这几日他府邸可是车水马龙好不高调,要多炫耀有多炫耀,要多得瑟有多得瑟。

但那字若是莫少珩的,他都能想象,别人会怎么看他,凉京贵族中的叛徒啊!

小胖子差点哭了,他被莫少珩这个祸害坑惨了。

第17章 日日思北凉

城门口,场面荒诞到了极点。

呆滞,茫然者有之。

无法置信地看着身边的人,恐慌地希望得到一个明确答案的人有之。

惊愕,惊悸,一身冷汗者有之。

更多的是,实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身体摇晃着一屁股坐在地上的人。

不可能,绝不可能!

这几天,他们哪一个没有盛赞过临江仙,哪一个又没有叫骂过莫少珩,结果他们又赞又骂的是同一个人?

一定是疯了。

哈哈。突然,一声大笑声响起,是赵景澄那个小胖子,正仰天莫名其妙的大笑。

莫少珩都愣了一下。

众人心道,看吧,疯了一个。

只见赵景澄真跟疯了一样,边仰头大笑边往城里面走,然后撒腿就跑,小胖腿甩得飞起,一溜烟就没了影。

看得人有些发懵。

赵景澄心道,他又不傻,等会这些人的矛头就要对准他这个贵族中的叛徒了,此时不趁着这些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赶紧溜更待何时,他回去之后就紧闭府门,谁也不见。

果然,身后已经能听到人的暴呵声,莫少珩,你竟竟戏耍我等!

愤怒,难以言表的愤怒,有什么东西要从他们胸口爆发出来了一样,是背叛,无异于一种信仰被完全颠覆和背叛。

这几天,莫少珩竟然以临江仙之名戏耍了他们整个凉京。

是可忍熟不可忍,都说兔子急了还咬人,估计说的就是这个时刻了。

脸上都是屈辱的凶光,众怒难平。

其实,这些人此刻,心情可比想象的复杂多了。

眼看一场流血事件即将发生,现在谁还管什么莫少珩是镇北王府世子啊。

这时,莫少珩开口了,看向袁付,我有圣诏在身,这位大人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阻拦我面圣,渎职不成?

袁付:

所以,他拿人不成,还得护着对方?

明知道对方有圣诏在身,还袖手旁观,的确是渎职。

袁付的表情一时间也有些诡异,居然三言两语之间就将局势扭转了。

至少这个结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莫少珩的马车被凉京卫围在中间,向城内走去,现在这个时间得赶一赶了,误了圣人的召见可是大不敬之罪,他凉京卫都可能被牵连。

周围,尽是捶胸顿足之声,莫少珩,你欺人太甚!

拳头用力捶在胸口的梆梆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但实在不敢冲击凉京卫,在凉京城中冲击凉京卫,罪同武逆。

在城门口耽搁的时间的确久了些,不由得加快了些速度。

来到皇宫前,守卫皇宫的将军都吓了一跳,好多的人,看上去还吼声震天,手上的武器都紧张地举了起来,戒备。

结果一看,不由得一愣,大部分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怎么回事?

再一看,就看到走在最前面的袁付。

左都卫不是奉三司之令去城门口拿莫少珩了吗?怎会出现在这里?大狱的位置也不经过这里。

袁付上前说了几句。

皇宫的将军和这些守卫突然呆若木鸡,一个个愣是半响反应不过来。

齐刷刷地看向袁付身后的那辆马车,以及莫少珩额头的凰印,袁都卫,你该不会在和我说笑?

袁付心道,他也想这是在跟他开笑话,在他心中,临江仙何尝不是救民于危难之中的英雄一样的存在,可现在

一时半会他自己都理不清他现在内心这复杂到极点的心情是什么。

说道,圣人召见的时间快到了,你我都耽搁不得,将军还是快些按照规矩来吧。

等莫少珩带着南一向宫内走去的时候,皇宫门口的百姓都没有散去,他们需要等一个结果,不然意难平。

莫少珩,不要以为这样,就洗刷得了你那些罪名。

他们还真不信了,朝廷上的那些大人和圣人,能容得下这样的大逆之人。

身后的声音渐远,南一捧着一大堆东西跟着,之所以带上南一,就是因为得拿着这些。

今日的太阳依旧很大,金乌才上半空,就已经足够炎热,但炎热,皇宫门口等着百姓也是不会散去的。

莫少珩来到等待的偏厅,周围的人鸦雀无声。

发生了这等诡异的事情,但他们又不能闯进金殿汇报,金殿有金殿的规矩,是各位大人和圣人处理朝政的北凉最神圣之地,不是什么事情都能闯进去打断朝议的,估计得什么边关急报,什么逆天的天灾人祸才行。

而莫少珩的事情已经众所周知,临江仙面圣的流程也已经拟定,虽然出了一点小意外,但还达不到打断朝议的程度。

估计也就通勤的公公,能偷偷去圣人耳边说上一句。

莫少珩没等多久,一个小公公就踩着小碎步跑了过来,声音稍显尖锐,宣,临江仙觐见。

金殿上,值勤的公公也同样用尖锐的声音唱着。

一群官员刚紧张地讨论完几项朝政,一听,连有些疲惫的精神都消失了,临江仙觐见也被他们当成了缓解疲惫的一个环节。

难得的休息时间,有人放松了精神,笑道,我北凉第一才子来了呢。

一瞬间,庄严的金殿气氛变得缓和了一些。

市井传言,临江仙俊逸丰神,各位可要瞧仔细了,看看我北凉名士到底是何等风采。

不怕大家笑话,我对这临江仙的才华是有些倾慕的,你们不知临江仙那手字,简直绝了

咦?范寇你这老儿怎么回事?自己学生来了,怎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范寇:

该来的还是来了。

如果让莫少珩在范寇脑门上配上几个文字,一定是莫cue他。

他现在肠子都悔青了,被那小狐狸坑惨了。

但事已成定局,范寇干脆闭目养神,死也让他死得安静点。

在别人看来,他这就是老神在在了。

用现代语形容,简直就是个装逼犯。

果然不少人心里开始腹诽了起来,范寇这老儿忒清高了一点,有门生如此,怕是高兴得吃了蜂蜜一样了吧,还在这里跟他们装。

朝上气氛活跃,礼官也没有呵阻。

众人小声议论了起来,他们的确也想见见这临江仙是何等绝代的风姿,没办法,市井已经传得神乎其神了,不仅他们,他们今天出门上朝的时候,家里那些女人和小辈还专门起了个早,一个个跑到面前,千叮万嘱让他们看仔细了。

估计整个金殿,也就闭目养神的范寇还有最上位的圣人最波澜不惊。

其实不用通勤的公公给圣人传话,上早朝前,范寇就给圣人递了小纸条,也正如莫少珩所料,莫少珩是肯定没有开口的机会的,但临江仙有

圣人依旧没有改变任何的觐见安排,莫少珩差点将整个凉京闹翻了天就是为了今日能上朝,他也想瞧瞧一个罪不可赦之人是有什么可说的。

这时,莫少珩带着南一走了进来。

整个金殿的声音都安静了下来。

好一个画中走出来的琴仙。

人如琼仙,俊似皎月。

锦衣华彩,古琴在怀,青丝飞扬,端是神仙一样的人物,照亮了所有人的眼睛,让这庄严的金殿似乎都多了一丝光彩。

但竟没有一人开口。

因为这怀抱古琴走上殿的青年,额头猩红妖异的凰印是怎么回事?

刚才召见的明明是临江仙,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弄错!

这人到底是谁?

莫少珩走至殿前,向殿上的一角看了过去,那里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妇人正坐在那里,应该是老妇人行动不便,专门安排的一把椅子。

老妇人的手在莫少珩走进来的那一刻,就在不禁的颤抖。

莫少珩心道,那个消息果然是真的,祖母今日果然被召见上朝了,不过看上去比他想象的处境要好一些。

莫少珩赶紧收回目光,他在南离也当了不少年的少师,宫廷礼仪还是懂的。

拱手行了一个贵族觐见礼,贵族倒是不用像平民一样行跪拜礼。朗声道,镇北王府莫少珩,奉圣人诏令出使南离,历经十年,为质子十年,今重返北凉,特来圣前述职。

一时间,鸦雀无声。

这人是莫少珩!

虽然在见到他额头凰印的那一刻就有所猜测,但真从对方嘴里说出来,难免还有些恍惚。

圣人召的可是临江仙,能走上金殿,也就是说弄错的概率几乎是不可能的。

一个不可思议到极点的想法,不断在心中萌生,一发不可收拾,特别是那些能认出来莫少珩手上抱的古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