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动,把手举起来。”萧肃捏着他的鼻翼往鼻椎推,示意他把另一侧的胳膊抬起来。正在折腾,大门响了一声,高跟鞋咔哒咔哒敲着木地板进来,萧然的声音:“哥?”

“等一下!”萧肃松手试了试,鼻血还在流,只得让荣锐自己捏着鼻梁:“别放,至少捏五分钟。”

“哦。”荣锐囔着鼻子回答。

萧肃洗了手出去,萧然拎着一个购物袋,笑嘻嘻说:“偷袭!看你有没有金屋藏娇!”

“怎么这么晚过来?”萧肃打开袋子,里头是刘阿姨给他做的卤肉和包子。萧然脱了羊绒大衣,叹气道:“忙了一整天,刚刚才想起来后备箱放着你的干粮,都快到家了又折回来给你送……我是不是超级有爱心?”

“你是不是傻啊?”萧肃将东西塞进冰箱里,“刘阿姨也真是的,这天儿让你跑什么。”

“出门的时候还没下雪呢,再说她不就惦记你那点儿胃口么?说一入冬你就不好好吃饭,人家养膘,你掉膘。”萧然踢掉高跟鞋,伸懒腰,“你这儿好暖和啊,我不走了,就在你这儿住一宿吧,你睡沙发!”

“呃?”萧肃有些为难,“这个……”

萧然狐疑地道:“哥你不会真的金屋藏娇了吧?”

话音未落,荣锐从浴室里出来,瓮声瓮气地道:“不流血了,要塞起来吗?”

他还没穿衣服,黑色浴巾要落不落地挂在胯上,露出堪称完美的肌肉线条,湿淋淋的头发垂下来盖住眉毛,看上去几乎像是个小孩子,又懵懂又无辜。

“呃?”萧然忽然直面英俊的裸男,吓得打了个嗝儿。

荣锐下意识提了一下浴巾,说:“你、你好。”

萧肃感觉场面有点尴尬,但还是很正直地介绍:“这是我妹,萧然。”

又对萧然道:“这是荣锐,他刚从机场回来,要在这儿借宿一宿。”

“哦。”萧然回过神来,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萧肃一头黑线,对荣锐说:“不用塞,别动,让伤口再凝固一会儿。”

“嗯。”荣锐拎着浴巾转身走了。

萧然目送他上楼,压低声音冲萧肃叫:“还说没金屋藏娇!他谁?大半夜你房间为啥有个裸男?你还把他弄出血了,还塞起来!”

萧肃简直要疯:“普通朋友!他在流鼻血我让他别塞鼻孔!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这么污?!”

萧然顿了下,恍然道:“他就是丁天一在珑州遇见的那个小狼狗吧?!哥你长进了呀!真的养小狼狗了呀!”

“闭嘴!”萧肃恨不得把她嘴捂上,“在家瞎说就算了,外人面前别发疯啊警告你!人家正经小孩,是我看天太晚才留住的,你不要乱想!”

萧然有点相信了,迟疑道:“你们真没关系?他挺好看的呀,身材好棒哦……”

萧肃明知她说的是事实,还是假模假样地谦虚道,“就那样吧!”

萧然侧目:“哥,我又没夸你。”

荣锐穿好衣服下来,好死不死也是那件大王t恤。萧肃只看一眼就觉得药丸,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果然,萧然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说:“既然你有客人,那我就先回了。”起身穿大衣,又说,“对了,明天上午丁天一约我在红酒会所见面,你陪我去?”

红酒会所算公共场合,有侍应有保安,萧肃觉得合适,便说:“好,几点?”

“九点。”

萧肃点头,拿大衣和车钥匙:“我送你吧,雪天路滑。你车扔我这儿,明儿叫司机来拿。”

荣锐忽道:“我去吧。”不由分说拿过他手里的大衣和钥匙,说,“你头发还没吹干,出去该感冒了……衣服借我穿一下,上次一起买的大衣我丢老孙那儿了。”

“?”萧然背对他瞪着萧肃,拇指冲下比了个“鄙视你”的手势,以口型道:我差点信了你的邪!

转过身,特别温柔地对荣锐道:“好的呀,谢谢你哦。我给我哥带了卤肉和包子,你记得帮他多吃点哦。”

萧肃眼睁睁看着他们并肩离去,再次感觉自己垂直地心的性向产生了轻微的扭曲。

忧郁。

是夜萧肃睡得很安稳,虽然怕荣锐流鼻血不得不关了空调,调低地暖,但也许是身边多了个大火炉的原因,一点儿也没冷。

清晨照旧被他磨牙的声音惊醒,萧肃眩晕了一会儿,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腿伸到隔壁被窝里去了,搭在荣锐的脚上,热乎乎的。

轻轻撤回来,觉得有点凉,于是很猥琐地又伸过去了。荣锐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夹着他的脚蹭了两下,脚趾微曲将他握住暖着,继续磨牙。

真暖和啊……萧肃舒服地叹了口气,片刻后到底还是轻轻撤回来,起床准备陪萧然去红酒会所。

场子是萧然订的,会所顶层的品酒室,空阔宽敞,上午没有客人,只有一个侍应生。

萧肃到得早,选了靠里一个屏风后的小桌子坐了,凌空看着楼下的广场和花园。昨夜雪下得挺大,槲寄生和枞树上白茫茫一盘,风一吹雪片簌簌地往下掉。

一辆酒红色的轿车停在门口,挂的是珑州牌照,萧肃凝神细看,只见丁天一从车上下来,关门之前低头向车里的人说了几句话,脸色是从没见过的疲惫。

车子拐了个弯走了,萧肃看到驾驶座上是个穿着浅紫色皮草大衣的女人,一缕长卷发垂在耳畔,风姿绰约。

洪颖?萧肃有些意外,没想到大清早居然是她送丁天一过来,他昨天在珑州?

就算他在珑州出差,也不至于惊动无暇的总裁把他送回靖川吧?

他们什么关系?

萧肃心中满是狐疑,片刻后看见丁天一进了品酒室,坐在靠窗另一头的桌边。

一个多月没见,他憔悴了许多,眼圈黑黑的,两颊凹陷,仿佛瘦了十几斤的样子。

看来周律师的举报把他折腾得不轻。

九点整,萧然准时进来,和平时一样化着淡妆,米色羊绒大衣衬得脸蛋肤若凝脂,估计昨晚至少敷了两张面膜。

萧肃就佩服她点腹黑劲儿,幕后挥着四十米的长刀面色狰狞,走到幕前仍是一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模样。

简直气死人不偿命。

“到早了?”萧然面色平静地坐下。丁天一看着她,眼神渐渐柔和下来,将一个黑天鹅绒盒子放在桌上:“为什么把戒指退给我?”

萧然仍旧很平静:“我想你做出了选择,我应该有点自知之明。”

丁天一有些难过地垂下眼,道:“我由始至终都选的是你。”

“哦,是吗?”萧然叹了口气,说,“我以为你选的是巧颜,是你的事业,权利,和金钱。”

丁天一皱眉道:“那你呢?你还不是一样?在我和方氏之间,你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方氏!”

萧然眉峰微微一挑,道:“所以错的是我吗?”

丁天一气息一窒,道:“这有什么对错?商业是商业,爱情是爱情,你们女人能不能把公私分开?”

“怎么分?”萧然针锋相对地说,“这不是你开的头么?我二十一岁生日,你前脚求婚,后脚就拷贝了我电脑里的计划书。小丁,做人不能两套标准,你是男人,你公私分明了吗?”

丁天一又是一窒,随即道:“我不知道那是你的计划书,我是醒酒的时候无意间看见的。”

“有什么差别?”萧然道,“你捅我刀子的时候总不是无意的吧?你很清楚这个计划是我负责一期推广的,你放出这种料,不是想我死?”

丁天一叹气道:“然然,你清醒一点,这么大的计划,你妈不过让你练练手,整个方氏将来还不都是你哥的?你何苦为他做嫁衣?我现在费尽心力地搞事业,不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么?我是你的未婚夫,你将来要靠的人是我,我们才是利益共同体,明白吗?”

萧然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硬生生压住了怒意,静静道:“我还没嫁给你,方家才是我的家。”

“女人总要出嫁的,娘家再好,能养你一辈子?”丁天一语重心长地说,“你妈最多给你点零花钱,给你买几个包包,出嫁再给一笔嫁妆……以后他们还会给你什么?你要从你哥,甚至你嫂子手里要饭吃吗?他们会给你么?”

萧然抿着嘴角,一语不发。丁天一柔声道:“然然,我现在这样不择手段地奋斗,为得是我们将来能有一个自己的家,你结了婚还能继续住独栋别墅,开新款跑车,去欧洲购物!如果我的事业垮了,你有什么好处?”

萧然深吸一口气,道:“所以你捅我刀子,倒是为了我好?”

“我没有!然然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你不就做个推广计划么?出了问题难道你妈会把你赶出去?”丁天一无奈地道,“她最多说你两句,你就是受了又怎么样?只要我事业发展得好,你将来永远不用看她的脸色!”

萧然笑了一下,说:“哦,我明白了,你是让我挖娘家的墙角,支持你的事业。”

“说这么难听干什么?”丁天一说,“方家树大根深,这点小事无伤大雅不是么?但星悦之美是我的全部身家,我从大一贷款把它做起来,去年好不容易拉到投资,这次的项目决定着我的生死!”

萧然定定看着他,说:“你们现在不是被举报了么?我还能怎么办?”

“帮我说服你妈。”丁天一急切地说,“然然,你去求你妈,威胁她,让她去阻止周律师,把投诉撤销掉!只要他不穷追猛打,我有办法应付检查,只要过了这一关,我的公司就能止损翻身,将来你嫁给我,就是星悦之美的老板娘,再也不用在你妈和你哥手里要钱,我的就是你的!”

萧然垂眸看着桌上的黑丝绒盒子,淡淡道:“所以你让我去和我妈闹,让她放过你,放过巧颜?”

丁天一握住她的指尖,温声道:“然然……”

“可是我有一个问题。”萧然抽回手,困惑地问,“为什么我要么是跟我妈我哥要钱花,要么是跟你这个未来老公要钱花?我自己是傻了还是残了,就不能靠自己买房买车买包包吗?”

她“呵”地一声笑了,问:“为什么我好好的人不做,要做寄生虫,做花瓶,做你们的宠物?你对我的人生理想到底有什么样的误解?”

作者有话要说: 金屋藏娇的萧老师……

大概要全靠妹妹助攻了……

第48章 s1

萧然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犀利, 以至于丁天一都愣了, 半天才说:“然然你太天真了, 你才多大?你知道商场是什么样吗?知道社会的真面目吗?一个女人想要在社会上混, 要放弃多少东西?”

“我愿意。”萧然静静说。

丁天一哂笑了一下, 说:“你愿意?你都不知道自己将来面对的是什么!萧然,这是个男权社会,你要想干出一番事业来,得和多少男人摸爬滚打、虚与委蛇?你一个干干净净的女孩子,何苦呢?”

萧然说:“世上一共两种人,一种男人,一种女人,难道我以后和人打交道还要先看性别?我和男人做生意就不干净了?”

丁天一表情还算平静, 但手指神经质地叩着桌面:“萧然,你现在是有人护着, 只用动动脑筋, 不用去酒场上拼订单,不用给客户陪笑脸。你知道我们系那些做销售的师姐为什么年纪越大越嫁不出去吗?凡是懂行的,谁不知道她们为了订单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萧然我这么绞尽脑汁地赚钱,就是为了让你不像她们那样!一个女人为了钱走到那一步, 多悲哀?”

“那男人就不悲哀吗?”萧然反问道, “你连向女朋友求个婚都要两手准备,你干净吗?还是你觉得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点儿小事无伤大雅,远比不上师姐们陪客户喝顿酒?”

她特别认真地问:“为什么同样是人, 师姐陪个客户就不干净了,你盗窃商业机密、制造虚假舆论,反而高人一等,成了为事业奋斗的典范?你不觉得这太双标了么?她们充其量是道德问题,你呢?你突破法律、道德两重底线,你不怕坐牢吗!”

丁天一咬肌绷紧,死死盯了她半天,道:“好,我明白了,我以前以为你只是口才上有点儿小聪明,没想到心肠比男人还狠……别人说你是故意整我,利用我搞垮巧颜,我还不信,只当是你哥给我设的陷阱……萧然,你老实说,那份假计划是谁给我准备的?”

他的语气带着深深的怨毒,萧肃从屏风的镂空雕花里看到他眼中的狠意,下意识觉得不对,生怕萧然一时激动承认了,悄悄站了起来。

萧然却轻轻笑了一声,说:“小丁,你以为我是你吗?大过生日的还要给自己添堵……我怎么知道你前脚求婚后脚偷文件?那份计划是以前的老版本,本来要删的,可能是我妈打开以后忘了,就那么放在桌面上……你高兴傻了,问都不问就当宝物似的拷回家,怨谁?”

丁天一语塞,脸色阴晴不定,良久说:“行,就算我的错,萧然,我这一年多对你怎么样,你心里难道一点都没我?你妈出那么重的手整我,你提前一点风都不给我透?”

“你出那么重的手整我,提前给我透风了吗?”萧然反问,“小丁,我当初诚心诚意地向你请教,跟你说这个项目我妈要交给我,你想过我看到那些新闻时心里的感受吗?”

丁天一要开口,萧然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说:“行了,车轱辘话又要回来了,是么?我一个女孩子,我妈怎么可能把方氏这么大的家业交给我……实话对你说,我妈确实想把家业交给我,我哥也不会和我争。”

她起身拿大衣,拿手袋,说:“我知道你不信,你永远活在你的三观里——这世上的女人不是心机婊就是傻白甜,和男人根本不是一个物种。”

顿了下,她脸上现出失望和悲哀的表情:“没想到我们是这样收场……是我选错了人,小丁,我们做人的原则相差千里,永远走不到一起。”

“萧然!”丁天一霍然起身,抓住她的手腕,“你怎么能这么绝情?你就眼睁睁看着你妈毁了星悦之美,毁了我?”

萧然闭了闭眼,硬压下眼中盈盈水光,说:“丁天一,今天你约我来,从头到尾都在教训我,指责我……你毁了我对爱情和婚姻最美好的想象,折腾掉方氏上千万的公关费,连一句‘对不起’都没有!”

她用力挥开他的手:“你口口声声说要保护我,可你一点也不愿意付出,只想让我作你的傀儡……你对我有一丁点的尊重吗?面对其他竞争对手,你也敢提这种要求吗?”

“萧然我错了,你别走!”丁天一再次抓住她,语气一下子软了下来,但用力之大连手背的青筋都爆了起来,“求你看在我们相好一场的份上,让你妈高抬贵手……我是真的爱你,我想娶你和你过一辈子!我从来没有对一个女孩子这么认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