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瑶坦然落座。

赵王挥退身边左右:“本王有话单独与侧妃说,你们都且先退下去。”

其她丫鬟倒是还好, 都只听赵王殿下一个人的。只冬雪,没等到自己主子的话, 犹犹豫豫的,不肯走。

孟瑶冲她使眼色, 冬雪会意,便也立即退下。

营帐里就只剩下二人后, 赵王才说:“侧妃昨儿一场好戏, 本王看得真是精彩。只是本王不知道,侧妃这样做,为的是什么?”

孟瑶回话道:“王爷是在怪妾身夺了王妃娘娘的风头吗?”

孟瑶言辞犀利, 倒是让赵王也一时语塞。

本就是她不守信诺, 如今倒是反过来怪责自己,赵王心中窝着一团火,面色更是难看几分。

孟瑶不把赵王放在眼里,但是她也不会真的过分得罪他,见赵王脸色难看似是真动怒了, 孟瑶这才说:“王爷放心, 妾身答应你的, 会做到。”

“是吗?”赵王冷哼, “你昨儿耍宝似的耍的一手好骑射功夫,招招皆是三哥所练的套路。你身为本王之妃,却熟练齐王的身手,那么多人瞧着,你以为那些人心里会怎么想?”

孟瑶既是敢这么做,自也是有一番说辞等着他。

“王爷不要着急,且听妾身把话说完。”孟瑶道,“我知道,自己欠殿下一个很大的人情。想当初在清水庵,若不是殿下伸出援手,妾身说不定此刻还呆在那儿吃斋念佛呢。殿下的恩情,妾身会一辈子铭记在心。”

“但是如今殿下既是心有所属,爱上了王妃,妾身便也只能道一声祝福。妾身也实话说过,对殿下无情,也不想一辈子老死在赵王府。”孟瑶一字一句,说得情真意切,“也正如殿下所言,时过境迁,如今早不是当年。可既是还有一丝希望,妾身也想去争取。有些话,殿下是局外人,或许不知道,妾身也说不明白。”

她当然说不明白,她要如何告诉他,其实她已经活过一世了?

并且在那一世里,齐王是挚爱她一生的男人。曾经视她若掌上珍宝的男人,突然间,待她疏远冷漠,她又怎么能接受得了?

若没有那一世的记忆,日子就这样平淡的过着也就罢了……可偏偏有。那一幕幕的温馨画面犹在眼前,她实在做不到,原本属于自己的男人、原本只宠自己一人的男人,却去与旁人生儿育女。

这些话,她又要怎么与赵王说?

孟瑶面色冷清了些,语气淡淡:“何况殿下心中也是明白的,当年妾身未入王府先怀了身子,全京城谁不背地里笑话殿下?如何当初受得了,如今却受不了了?”

赵王真是气极。

他手重重拍着桌案:“当初如何能与今日相提并论?当初本王高兴,心甘情愿承受那些!如今又凭什么?”

左不过就是,当初心里有她,便是委屈,也甘之如饴。如今心里没有她了,若她再敢百般折损自己的名声,他便也不会再客气。

“妾身明白了。”孟瑶软了语气。

赵王“嗖”的一下起身,撂下话道:“你好好呆在这里反思,没有本王的准许,不许踏出这里半步。”

言罢,拂袖而去。

孟瑶身子一软,跌趴在一旁,心中酸涩难忍。

赵王气冲冲走出营帐,恰在外头遇到齐王。齐王负手立在隔壁营帐前,想来是特意来找赵王的。赵王看到人后,脚下步子略顿了下,而后缓缓踱步朝齐王走去。

“三哥。”赵王唤了一声,语气倒还算可以。

齐王回过身来看向赵王:“四弟,有没有空,我们去河边走走聊聊。”

赵王自然知道他想聊的是什么,于是颔首。他一手依旧背负在腰后,另外一只手则伸出来,做出邀请的姿势:“三哥请。”

“四弟请。”齐王做出和他一样的手势。

想兄弟二人,虽然不是一母同胞,但儿时关系十分亲密。如今都大了,各自娶了王妃侧妃后,倒是日渐疏远了。

两人并肩而立,缓缓踱步朝离扎营处不远的小河走去。

赵王先开的口,笑着问:“三哥不会怪我吧?”

齐王倒是好奇:“怪你什么?”

赵王说:“小弟知道,当年三哥一心想着要娶孟氏为妃的。我既知道兄长心中所想,却还夺人所好,实乃非君子所为。”

齐王笑了,摇摇头:“为兄从未怪过你。”

赵王似有不信,侧头看着齐王:“可是三哥当年的确很喜欢孟氏……”

齐王回他说:“那四弟当年何尝不是视孟氏若珍宝呢?如今又如何?”

赵王一时间答不上话来。

不过,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那不一样,她心里没我,却有三哥。若是她心里一直有我,我想……”

赵王是想说,若是她心中有自己,当初也不会一再把自己往外推,他会一直待她如初。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嘴来,因为他想到了幸姑。

若是当初孟氏嫁给他后,就此对三哥死了心,只一心一意待他……那么,他还会对幸姑动心吗?还会全心全意只待幸姑好吗?

他不知道。

因为当初喜欢孟氏,他是真心的。如今爱幸姑,只想一心一意待幸姑,他更是认真的。

只要想到或许当初但凡出一点偏差,他可能不会像如今这般待幸姑好,他就难过。就会想,若真是那样的话,幸姑怎么办?她岂不是很可怜。

赵王不愿意那样,所以,他甚至有些感激孟氏。

正因为她的决绝不回头,才会有他跟幸姑的今天。

这样一想,心中对孟氏的怒怨也就消去了不少。

赵王说:“那三哥如今心里也只是三嫂了吗?所以,心中也不再留一个属于她的位置。”

齐王道:“当初是我自己放弃她的,若我当但凡还有一点想要争取她的念头,也就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去清水庵。”说到这里,齐王蹙起眉来,也是说的心里话,“当年我是要以真心待她的,奈何她一心扑在定安侯身上。后来,四弟你也是要真心待她,她却……”

她却又一心扑在自己身上。

这个女人,就是不知足,不懂珍惜。

身边的人,她不知道珍惜,回头等失去了,才知道后悔。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赵王笑了,因为他也是这样想的。

“那听四哥的意思,是真的对她死心了。”赵王说,“只是小弟不太明白,她如何会四哥的那番身后?而且看样子,还是挺熟练的。若没怜过几年,不会把四哥你骑射功夫的精髓领悟到。”

“我也不知道。”齐王说的是实话。

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经历了什么,曾经霍家大爷的秘密她知道,如今似乎又十分熟悉自己。她太了解自己了,而对这份熟悉、了解,她也并不藏着掖着,好似就怕别人不知道一样。

赵王看了眼齐王,他不知道这位三哥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是面上表现出来的样子,的确是不像知道的样子。

赵王本来想相信他的,但忽又想起幸姑的话来。幸姑说,兄弟自该亲厚无间的,但天家兄弟却不一样,不可有害人的心,但却要有防人的心。

兄弟两个倒也没说什么重要的事情,只不过,许久没有这般轻轻松松一起走着说说话了。所以,今儿倒是聊得挺开心。

仿佛,就像回到了当年还在东宫的时候。

孟瑶昨儿猎场大显身手,陛下自然是瞧在了眼里。早上贵妃伺候在身边的时候,已经有意无意跟他抱怨过。

但对贵妃,敬宗帝不好承诺什么,毕竟那孟氏也是名门之后,孟家当权者也有一二。不看孟氏面子,也得看孟国公府面子。所以,贵妃抱怨,敬宗帝只能笑着安慰她几句,便打发了。

到了午后,歇晌醒来,淑妃前来伺候的时候,敬宗帝倒是主动提起了此事。

后宫的四妃,消息最是灵便的。虽则没有随行狩猎,但对猎场上的事情,大多都是了如指掌。

再说孟氏又如此高调行事,她们想不知道,都不可能。

早在得知此事的时候,淑妃心中早将那孟氏骂了千百回。此番御前伺候,也是做足了准备的。

“臣妾也听说了此事。”淑妃坚决不多言,只敬宗帝问什么,她答什么,也是怕言多必失吧。

敬宗帝撇头看了她一眼,轻哼道:“朕知道,从前老三便属意于她,当时还想着要娶她为正妃的吧?只可惜,当年她自己犯了错,被霍家人盯上了,朕不得已,便发配她去清水庵了。”

“朕原想着,齐王正妃做不着,侧妃总该有她的份。已经盘算着,等诸王选侧妃的时候,将她送进齐王府去。可她倒是好,三个月都等不及,竟然与赵王暗通曲款了。”

“当年那等丢人,朕可记得清清楚楚!”

淑妃忙说:“要说这孟国公府,也是百年世家,怎么就教出了这种女儿来。别说陛下您了,便是臣妾,也觉得丢人得紧。”

“你少糊弄朕。”敬宗质问淑妃,“朕当年坏了老三的好姻缘,老三是不是心里记着朕这个仇呢?”

第203章

淑妃纵然知道此番前来侍候想必会遭陛下发难, 但也万万没料到,陛下话会说得这么重。淑妃闻声,吓得立即跪了下来。

“陛下何出此言啊, 陛下这样说,真是叫臣妾与茂儿惶恐。”淑妃是真的惶恐, 这种话太重了。

茂儿是皇子,陛下是天。哪里有儿子敢对老子记仇的?

若真有记仇, 那也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啊,何况茂儿心里从未记恨过他父亲。

淑妃一着急, 就委屈的哭了起来。抽着帕子,抹着眼泪。

“若陛下真这样想我们母子, 臣妾也无话可说。陛下您是天, 您若真心中有气想要责难臣妾母子,臣妾无话可说。只是,臣妾与茂儿, 真是冤枉死了。”

敬宗帝垂眸望着跪在地上哭的女人, 听她哭完后,他弯腰亲自将人扶起。

“朕不过随口一问,你怕什么。来,起来。”

原心还悬着的,但听得陛下这话, 淑妃彻底松了口气。于是, 越发哭得厉害了。

“陛下若是不信臣妾与茂儿, 那臣妾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又哭说, “茂儿可真是冤枉死了,平白无故叫人算计了,还让陛下您对他起了疑心。陛下您想想,这孟氏如今可是赵王的侧妃,茂儿一个大伯子,如何能与她见面?想必……想必是这孟氏与谁盘算好的,他们想害茂儿。”

“他们?”敬宗挑出话中重点来问,“你口中的他们,是谁?”

淑妃知道,一早上都是贵妃陪着陛下的,陛下现在这般动气,想来贵妃没有少在陛下耳朵边吹枕边风。不然的话,陛下何至于此?

再说,那孟氏是她的儿媳妇,自然她们关系亲密。谁知道,她们婆媳私下里是怎么盘算的。

但淑妃也谨慎,知道陛下素来最烦后宫不睦。所以,她倒也没有明说是谁。

只道:“臣妾不知道,臣妾想,想来是有人要害茂儿的。”

敬宗说:“你也别哭了,这件事情,许是你多想了。至于那位孟氏,不管她是怎么想的,她如今都是密儿侧妃。怎么,她难不成还想去齐王府?”

“那是不可能的。”淑妃一口回绝了,“既已嫁赵王,那便是赵王府的人。再说,茂儿对她,早也熄了心思。茂儿如今与齐王妃夫妻琴瑟和鸣,好得很。茂儿媳妇都怀了身孕了,到不了年底,陛下您又要当皇爷爷了。”

只这一句,便戳到了陛下心窝里。

“好!好!就该这样,各王府都开枝散叶,也让皇室多子多孙多福气。”

淑妃又笑着过来侍奉,意味深长说:“宫里的太医说,茂儿媳妇这一胎,很可能是男胎。”

敬宗却道:“孙儿孙女都一样,朕都喜欢。”

淑妃闻声,便只能应着:“陛下说得是。”

孟瑶被赵王关禁闭,数日过去了,除了她娘外,也没个外人来探望她。春狩前后总共也就几天功夫,眼瞧着,春狩便要结束,就要返程回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