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我用什么方法?”

黎容闭了下眼:“是,今晚七点之前,我要知道结果,至于你的方法,不必告诉我。”

黄百康听了他后面那句话,笑的只打颤:“果然还是个学生。”

挂断电话后,黎容就靠向椅背,难受的吞咽着唾沫。

出租车内有很重的味道,机油,汽油,以及擦拭玻璃的抹布潮湿的陈腐味。

地面湿滑,司机不敢开快,只好走走停停,难闻的味道和一步一顿的滑蹭方式,让黎容胃部翻江倒海似的难受,差点把未消化的面包也吐出来。

好不容易挨到了学府路派出所门口,黎容交了钱下车,立刻扶着墙干呕了两分钟。

他咬着牙,整张脸皱着,难受的捂着胃,深呼吸了好一会儿。

派出所对面的店铺已经装修好了,由兰州拉面改成了奶茶店,大冷天过来买热奶茶的人还不少,浓郁的奶香和果酱味儿顺着街道飘了过来。

黎容扯了扯围巾,露出大半张脸,走进了学府路派出所。

“你好,我找陈平警官,他曾经处理过我的案子。”

陈平,就是当初给地质系丢移动硬盘的学生办案的那位民警。

事情处理之后,陈平多多少少了解了些内情,他挺可怜当初被冤枉的徐唐慧,对黎容这个路见不平的学生也很有好感。

陈平见了黎容,有些头疼的抓了抓头发:“行了,我认识,你们不用管了,让他跟我来吧。”

陈平捧着茶杯,将黎容带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他往椅子上一坐,又把下社区的同事的椅子推给黎容,叹了口气:“怎么又来找我了?”

黎容坐在椅子上,表情极度认真,一字一顿:“我需要再确认一遍,江晟的案子,程序上,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吗?”

陈平一听江晟,立刻坐直了身子,他先是左右看了看,确认没有谁注意到这边,才把茶杯往桌面上一放,猫腰凑近黎容,压低声音道:“我都跟你说过一遍了,完全,没有,任何问题。这案子不是我们所接的,按理说我都不该帮你问,要不是正好我同学在……你们这些小年轻,总是对我们办案人员不信任,要是真有那么多猫腻,社会不就乱了套了。”

黎容按住陈平激动的点来点去的手指头,轻笑道:“没有不信任,我可是把人身安全托付给人民警察了,当然忍不住多问问。”

陈平一皱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不对,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黎容抿了下唇,云淡风轻道:“江晟在调查过梅江药业后意外身亡,我马上也要去梅江药业,提前知道他们能疯狂到什么程度,我心里也好有底。”

陈平看着他一脸苍白,有气无力的样子,心中忐忑:“你怎么总能掺和进乱七八糟的事里去,大学生不好好享受生活,你看看你,把自己折腾的病恹恹的。”

黎容无奈苦笑:“我难道不想享受生活吗?”

陈平沉默了。

上次的事件后,他才去查了黎清立和顾浓是谁,也知道了黎容的遭遇。

他不知道黎清立顾浓是不是被冤枉的,但这整件事,确实没有任何官方声明。

浓安医疗器械公司破产,也是因为舆论发酵起来后,上下游的合作企业单方面与黎清立解除合同,导致浓安资金链断裂,已经承诺的产品无法按时交付。

而后,就是更加乌烟瘴气的传闻,紧接着黎清立顾浓煤气中毒身亡,只留下了黎容一个人。

舆论声讨和网络暴力持续在黎容身上延续了两个月之久。

黎容的确,没有好好享受生活的资格。

陈平叹了口气,黎家的事是大事,不是他一个小民警说得清查得明的,不过江晟的案子,他确实拜托同学给他调了档案,也亲自过去看了整个记录。

陈平郑重道:“我可以负责任的说,江晟案子的执法人员都是按规矩办事,现场的确没发现任何可疑痕迹。江晟家门口的录像都调过了,门窗也检查过,没人闯进去胁迫他,他的手机电脑也查过了,没有被删除的任何威胁性言论。

他当天晚上喝了很多很多的酒,据周围邻居说,江晟那天很开心,还在屋里唱ktv,打扰的隔壁老太太都没休息好。后来是有情侣在楼下吵架,吵的沸沸扬扬,不少人都趴在阳台看热闹,江晟就是看热闹的时候,不慎从阳台跌了下去,因为醉酒,他的大脑反应很慢,所以根本来不及做任何自救措施。”

黎容点点头,扯了下唇:“好,我相信。”

陈平看着黎容苍白如纸的脸,皱眉道:“不过你也……注意安全吧,你还小,将来有的是时间。”

黎容笑笑,扶着椅子站起身,跟陈平道了别。

从派出所离开,他没急着回家,而是去了学校。

天上飘着的碎雪花终于有了停歇的架势,地面覆盖一层薄薄的白衣,车轮碾过,就留下一道潮湿的蜿蜒的痕迹。

哪怕穿着加厚的羽绒服,将自己裹得严丝合缝,黎容的四肢还是逐渐冷的麻木,但他能感觉到,自己呼出的空气是超乎寻常的热,在空气中凝结着漂亮柔软的白雾。

学校食堂在门口挂上了防寒门帘,但是络绎不绝进食堂的学生让门帘的作用格外鸡肋。

食堂的温度并不舒适,所以大部分人更愿意点了外卖在宿舍里吃。

黎容直接回了宿舍,等着何长峰回来。

他一进自己的卧室,顾不得脱衣服,直接栽倒在床上。

躺倒的那一刻,他才感觉到一丝舒适,但太阳穴却又开始隐隐作痛,仿佛在叫嚣着刚刚受到的寒风暴击。

黎容迷迷糊糊的闭着眼睛,强忍着难受,手却始终放在手机上。

他想立刻知道黄百康那边的消息,即便他也懂,不可能这么快。

岑崤大概以为他睡了,不敢轻易打扰他。

黎容本来是想把计划跟岑崤说的,但……说不定岑崤会生气,还是等以后再说吧。

黎容胡思乱想着,总算挨到了中午,何长峰果然是一下课就回了宿舍。

黎容是被巨大的关门声给震醒的,何长峰手里拎着两大提午餐,所以直接用脚踢上了门。

“呼~噫噫~哼~哦~”何长峰一边吸溜着鼻子,一边哼着歌,显然心情还算不错。

他将午餐放在小餐桌上,扯开外衣的扣子,打算去冰箱里找瓶碳酸饮料。

黎容爬起来,推开宿舍门,何长峰这才发现宿舍还有人在。

何长峰微微一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已经习惯黎容的夜不归宿了,黎容在宿舍反倒让他觉得奇怪。

黎容面色苍白,嘴唇发干,刚睡醒,眼底还带着些许红血丝。

他开口,声音有些干哑:“早上。”

何长峰上下打量他:“你生病了?”

黎容吸了吸气,眼眸一垂,轻声道:“有件事想麻烦你,但……太贵重了,我有点不好意思开口。”

何长峰皱着眉:“什么贵重啊?”

他有的是钱,别人眼中贵重的东西,在他眼里还真不一定多珍贵。

黎容微微抬眸,睫毛轻颤了两下,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外婆要过生日了,她也有信仰,上次看了你的项链,我想给我外婆也订做一条,能借我两天吗,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给押金。”

何长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脖子,手指摸向那条十字架项链:“你要订做这个啊。”

他的银项链是品牌的,价格要虚高很多,如果只去银店订制个类似的,确实要不了多少钱。

以他对黎容家境的预估,也差不多就是这样。

何长峰很不希望别人认为他抠门,况且几万块钱的项链对他来说确实不算什么。

他也不理解他爸对这玩意的虔诚,其实他更喜欢戴潮流一点的,戴着个十字架,别人看到了总以为他信教,弄得他很尴尬。

何长峰随手把项链摘了下来,在掌心攥了攥,扔给了黎容。

他随意道:“不用押金,你愿意做就做吧。”

黎容接过项链,感受着纯银的项链在手中沉甸甸的触感,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从项链上,能看出何大勇对何长峰的用心,制作精巧的十字架顶端,还嵌着一颗绿钻。

绿钻有希望,健康,生命的寓意,何大勇是希望何长峰远离疾病灾难,永远平安祥和。

因为有着这样的想法,所以何长峰对何大勇所做的一切一无所知。

何大勇自己在漩涡中越陷越深,却企图为儿子开辟一个完全干净的世界。

可这个世界是如此的脆弱,经不起风霜摧折。

一旦世界坍塌,单纯,会成为灾难,疼爱,也会变得残忍。

黎容扣上掌心,将项链攥在手里,他能感觉到十字架的边角硌着他的骨头,是让人逐渐麻木的压痛。

黎容轻声道:“你爸对你的期望一定很大。”

何长峰打开易拉罐的盖子,咕嘟咕嘟灌了几口饮料,撇撇嘴:“还用我爸期望?我将来肯定要把我们家的产业发扬光大的,至少得改变点什么,不然我学生化还有什么意思。”

黎容笑了:“现在有什么不好吗,你打算改变点什么?”

何长峰疑惑道:“你不觉得大家都在一股脑的做仿制药,赚快钱,跟在别人屁股后面走吗?有几家能独立研究创新药的,素禾,昌兴,百然?哦,还有红娑研究院注册那些个企业。创新药跟国外还有很大差距,等我掌管了我们家公司,我就要缩小这个差距。”

“好,期待有这一天。”黎容揣起何长峰的项链,手指探到兜里,偷偷的,将录音笔关停。

何长峰总觉得黎容今天有点奇怪,但大概生病的人都会和平时不太一样。

“你真不用去校医院看看?”

黎容笑着摇摇头:“我还有事,先走了,你慢慢吃。”

说罢,黎容用拳头堵着唇,剧烈的咳嗽两声。

他只好走到储物柜前,取了瓶矿泉水,然后和着退烧药,一起灌了下去。

睡醒之后,他就发现早晨那片退烧药已经失效,他的温度又上来了。

大概在外面吹了冷风,病情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有加重的趋势。

他轻呼一口气,将难受压下去,推开门离开宿舍。

在回家的路上,他先给岑崤发了条消息。

【黎容:我睡醒了,感觉好多了,给我订点清淡的吃的吧。】

【岑崤:先给你订点好消化的,我尽快回去。】

【黎容:嗯。】

紧接着,黎容私聊纪小川。

【黎容:小川,去接触一下二班的何长峰,用班委会的名义,院学生会的名义都好。这两天你盯好他,等我的消息,如果有必要,我需要你将梅江药业所有违法违规的证据给他看,完整证据我会在拜访梅江药业之前发给你。】

【纪小川:老大,你要去梅江药业了?】

【黎容:我和岑崤今晚的飞机。】

【纪小川:那你们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