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右手托着下巴,左手手肘抵着桌面,手腕一翻,将三文鱼递到了岑崤面前:“想吃吗?”

岑崤眼睑一垂,刚想凑上去咬一口,黎容立刻缩回手,轻轻晃悠着叉子:“想吃自己夹。”

岑崤:“……”

他知道黎容在报复他刚刚的拒绝。

岑崤干脆放下刀叉,一把攥住黎容的手腕,硬是将他拽了过来,然后控制着他的手,咬到了那块三文鱼:“就想吃你的。”

黎容当然是想给他吃的,所以根本没用力挣扎。

他看着自己被岑崤攥住的手腕,感受着岑崤掌心的温度,突然间感慨万千。

上一世岑崤也很喜欢控住他的手腕,拇指在他脉搏的位置摩擦揉捏,他的腕骨就抵在岑崤中指,与指根处的关节相扣。

明明是一样的动作,一样的人,上一世,他怎么就没意识到岑崤的爱意呢?

“对了,还没跟他们说一声,他们肯定以为你没考完,都不敢打扰。”

黎容突然意识到,于是晃了晃胳膊,把手腕从岑崤掌心抽出来,拿出手机在他们五人小群发消息。

【黎容:岑崤考完了,没有意外,应该是第一。】

【简复:卧槽卧槽!我哥牛逼!怎么现在才考完啊,都十点多了,九区真是变态。】

【黎容:九点考完的,你哥单纯把你忘了。】

【简复:……你少挑拨我们兄弟之间的关系!】

【林溱:哇太好了!我拍广告出来就收到这个好消息!】

【黎容:什么广告?】

【林溱:一个自行车广告,不太出名的牌子,但是给的价钱还不错。】

【简复:啧,五千块钱的广告,他能兴奋半个月,我给你五千块,你陪我滑雪去行不行?】

【林溱:懒得理你……】

【纪小川:恭喜!!!对了我今天陪慧姨复查去了,她左手已经完全没问题了,虽然现在网店的销量相当不错,但她还是打算去a大摆摊。】

【黎容:让她去吧,她心里有过不去的坎。】

【纪小川:我才发现慧姨懂得好多啊,连网店设计都会,说是受伤这段时间去a大图书馆看书现学的,我还以为她这个年纪搞不好网店,看来只是以前没心思弄。】

【黎容:等去了a大,你想查什么资料,看什么领域的书,都可以问她,她这十年不是白在图书馆呆的。】

岑崤看着黎容无意识弯起的眼眸,只觉得他开心的样子万分珍贵。

“至少现在,一切都在往最好的方向发展。”

黎容轻声感叹:“是啊,希望去了a大,也能这么顺利。”

在群里交代完,黎容放下手机,又吃了几口沙拉。

他的胃口不大,吃了一会儿就饱了,那份牛排几乎没怎么动,索性直接推给岑崤。

“你先吃,我去洗个澡。”

现在a市的天气,在室外多呆一会儿就会出汗,每天洗一次澡是必须的。

黎容也不拘泥,回卧室简单换了件睡衣,然后抱着浴巾去了浴室。

片刻后,磨砂玻璃门关上,里面亮起浅黄色的灯光。

岑崤一边吃着黎容剩下的牛排,一边抬眼望向玻璃门。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过后,从门缝中传出淅淅沥沥的水声。

磨砂玻璃被温热的水汽侵染,渐渐变得清晰了几分。

岑崤补充了体力,才终于觉得口干舌燥,看向那模模糊糊玻璃门的目光也逐渐深沉。

他三两口吃完了剩下的东西,狼藉的餐盘在桌面放着,来不及收。

走到氤氲着浓郁水汽的浴室前,岑崤敲了一下玻璃门。

他听到里面的水声戛然而止,然后传来黎容带着回音的询问:“怎么了?”

岑崤深吸一口气,意味深长道:“我现在可以吃‘餐后甜点’吗?”

浴室里沉默了一阵,似乎只剩下无声的水汽在肆意弥漫,门缝中传出来清新的,木瓜沐浴露的香气,显然这时候,黎容正在打泡沫。

岑崤也不着急,耐心等着答复,片刻后,脚步声响,咔吧——

门锁开了。

这房子的浴室并不大,只有四平米,里面还有一个挂着镜子的洗手台。

如今镜子上已经挂了一层雾蒙蒙的水汽,一眼望去,勉强能照出人的轮廓。

洗手台下的柜子里放着干净的衣物,柜子的扶手是打磨光滑的陀螺状。

天花板暖黄色的灯光自上而下沐浴,散落在狭小空间的每个角落,这样的灯光将漂浮的水蒸气照耀的更加清晰,急促呼吸的瞬间,水汽就如受惊的兔子,四散奔逃,跌跌撞撞。

乳白瓷的墙砖上,也挂着一层水雾,温热的水蒸气遇到凉意十足的瓷砖,瞬间凝结成水珠,慢慢慢慢聚集,待终于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便沿着墙面,狼狈的滚落,在地面与片片积水混在一起。

手掌撑在墙砖上,瞬间便蹭了一掌心湿漉漉微凉的水,瓷面光滑细腻,稍有不慎,掌心就会随着水珠一起,向下滑去。

为了支撑住身体,不得不手指用力,紧扣住墙面,和捣乱的水雾作斗争。

只是这么坚持了几分钟,指甲扣的发白,指腹却用力的愈加潮红,轮廓分明的指骨圆润可爱,手背上黛青色的血管也变得格外明晰。

湿漉漉的空气让手背的皮肤变得更加细嫩,几乎找不到毛孔,淋浴器细密的水流肆意流淌,墙壁的一处留下数个斑驳暧昧的掌印,就像大雪封城那时候,纯白雪地里,凌乱排列的柔软可爱的猫爪。

岑崤在淋漓水声中低喃:“我要开吃了……”

第79章

温热的水流冲刷掉身上的黏腻,热水器终于发出告急的低鸣,黎容扶着墙壁,拖着疲惫泛酸的身子,走到水流溅不到的地方,抽下浴巾,开始擦身上的水。

他身上有几处浅淡的红印,在水光中被描摹的格外诱人,柔软的浴巾一裹,将旖旎的痕迹悉数隐去。

黎容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餍足的仰着下巴,眯着眼,让潮湿的头发黏在脸上,沿着肩头滴答滴答落水珠。

水珠又顺着紧实的肩滑到轻薄的背以及柔韧的腰,最后没入绵软的浴巾里。

他已经许久未感受这种充实和满足了。

虽然这种姿势身体累的厉害,但无伤大雅,反正他现在更年轻,恢复的更快。

他抿唇含笑,眼睛弯着,神情暧昧的打量还在冲洗的岑崤:“某人的体力是不是有所下滑?”

他当然知道岑崤经过三天的考试已经很累了,更何况岑崤身上还有伤。

不过他难得有在这种事情上调侃岑崤的机会,绝不会放过。

岑崤停下动作,望着黎容狡黠的笑,勾起唇:“接受批评,我努力恢复以前的体力。”

虽然他和黎容都没挑明,但彼此心知肚明以前指的是什么。

上一世那些放纵的,肆无忌惮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黎容一手掐着浴巾的边角,一手撑在洗手台上。

听了岑崤的话,他眯起眼睛,伸手捞起挂在架子上的浴球,朝岑崤扔了过去,故作愠怒:“你敢!”

岑崤一抬手,稳稳接住,直接挤了沐浴液,用了起来。

黎容向周围看了一圈,发现已经没什么可扔的东西了,这才不满的撇撇嘴,将浴巾扣在自己脑袋上,揉擦着滴水的头发。

等把身上的水擦得差不多,他将浴巾放在洗手台边,抱起自己的衣服:“我太困了,先回卧室了,喏,你洗完擦擦。”他努努嘴,示意自己的浴巾。

岑崤身上满是泡沫,勉强在水下睁开眼睛:“你不把衣服穿好?”

黎容抱着睡衣打开了门,半点穿的意思都没有,小声嘟囔:“又不是没拉窗帘,我还能怕谁看。”

他打着哈欠,懒洋洋的迈出了卫生间,在门口的鞋垫上,蹭了蹭拖鞋下的水痕。

岑崤叮嘱:“吹下头发再睡!”

黎容背对着他摆摆手,敷衍道:“知道啦知道啦。”

等岑崤用光最后一点热水,擦干从浴室里出来,迈步进入卧室,看到歪倒在床上,被子只搭了半截,呼吸绵长的黎容,就知道黎容把他的话当成耳旁风了。

黎容直接将睡衣甩在了床角,显然一回来就躺在床上睡了,尚未干的头发压在枕巾上,将枕巾润出一小片水痕。

岑崤轻叹口气,只好转回身在黎容家里翻箱倒柜找吹风机。

好在他和黎容同居过两年,十分了解黎容的习惯,在鞋架上面的壁橱里,他找到一个吹风机。

回到卧室,黎容已经沉沉进入了睡眠,他双眼轻阖,纤长的睫毛舒展着,侧脸呈现被水汽充分滋润的淡红,呼吸的时候,嘴唇开合一个小缝。

房间里是一米八的双人床,黎容舒展着四肢,占据了一多半的地方,倒不是他故意的,只是枕头只有一个,他分了一半给岑崤,自己也不得不往中间靠。

这不是岑崤第一次看着黎容的睡颜,他曾经无数次守着黎容安静的,不会排斥他的模样,获得片刻的甜蜜。

黎容对他来说,始终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哪怕只是躺着什么都不做,他也移不开眼睛。

曾经他很抗拒这种吸引,无数次警告自己,不可以对黎清立的儿子产生怜爱,疼惜之类的情感,因为一旦开始怜爱,他就完了,彻底逃不开了。

可是人的感情没法控制,他和萧沐然的母子亲情淡漠,但却无法逃避基因上的紧密联系,无法逃避和萧沐然极其相似的审美。

在a中第一眼见到意气风发的黎容,他始终不那么光明的内心,就开始土崩瓦解。

怨憎恨的情绪中,开始夹杂了微妙的,难以控制的兴趣,好奇,喜爱。

这种复杂的感情始终困囿着他,直到他彻底放弃为难自己。

黎容是他见过内心最强大的人。

他很难想象,一个从小在宠爱和追捧中长大的人,会有如此坚韧顽强的意志。

他以为,突如其来的灭顶之灾会摧毁黎容,很少有人能抗住铺天盖地的侮辱谩骂,诋毁仇恨。

而黎容当时被独自留在世上,无所依靠,只能自己消化全部的伤害。

任何一个人都很难从这样的经历里全身而退。

他有过不管不顾将黎容护住的冲动,但萧沐然因为黎清立而暴躁失控的情绪,又让他压抑住了这种隐秘的情感。

就在他以为黎容即将精神崩溃时,黎容回到了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