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容抬起脸,懒洋洋往沙发上一靠,随手捞起宋母的那枚手镯,摆在灯光下仔细端详。

翡翠剔透,光滑,杂质极少,的确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黎容验过真伪后,唇边笑意渐渐散去,他用手指轻轻摩擦着翡翠边缘,嘴唇轻轻开合,万份真诚的冲宋母道:“谢谢,老子准备喜欢男人了。”

他吐字清晰,中气十足,在场的所有人都听的真真切切,这句话无异于一声惊雷,炸的所有人外焦里嫩,灵魂震颤。

岑崤把玩打火机的手指猛的顿住了。

黎容比他想的还敢。

宋母瞪大眼睛,僵在原地,怎么也想不明白,这种不知羞耻的话居然会从黎容口中说出来。

她身边的宋沅沅同样一副被雷劈中的表情。

黎容跟她谈过之后,打算喜欢男人了,这简直是对她的羞辱。

但她知道,黎容无非是信口胡说,因为以她对黎容的了解,黎容绝不可能喜欢男人。

黎容仿佛没看见那些震惊的脸,他一撑扶手,自顾自的站起身来,旁若无人的迈开腿,径直朝岑崤走去。

走到岑崤面前,黎容歪头皱眉,看了看岑崤交叠的双腿。

他堂而皇之的拨开岑崤的手,扭身往岑崤怀里一靠,转身之际,他眼中刺骨的寒意和灼烧的愤怒交织在一起,最终化成一汪涟漪春水。

黎容莞尔一笑,声音暧昧:“赶紧,我不想努力了。”

第20章

怀里的人充满实感,岑崤默默绷紧了肌肉。

黎容的背压在他的手臂上,就连力道都刚刚好,不会过于用力压迫他的手臂血管,也不会虚浮贴着准备随时抽离。

他只要收紧手腕,用力一带,就能顺势揽住黎容的腰。

礼服完全是按照黎容的身材剪裁的,轮廓自然无比贴合黎容的腰线,不管从哪个角度欣赏,都足够柔韧漂亮。

黎容不喜欢喷香水,但他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息,像堆满了清茶和鲜果的屋子,打开门的瞬间溢出的沁人心脾的味道,离得特别近的时候,岑崤就可以嗅到,从他颀长白皙的脖颈上和血管明晰的小臂内侧。

黎容脸上带笑,满目风情,他轻描淡写的两句话,把在场的所有人拉扯进了无比窘迫和尴尬的境地。

整个大厅仿佛被一张无形的道德之网罩住,没人能够逃脱。

有趣的是,当一个被指责贪婪刻薄,三观不正的人真正做到了他们口中所说的,这些人又仿佛忘记了自己几分钟之前言之凿凿的判词,纷纷露出‘他怎么会这样’的惊恐表情。

宋母暗红色的细长眉毛提了起来,过于饱满瓷白的额头被迫挤出几道细纹,她太阳穴狂跳,热血冲到头顶,血压直线升高,涨的她头皮发麻眼花缭乱。

宋母声音尖利,指着黎容的脸:“这里不是你疯言疯语的地方!”

她费尽心力走通萧沐然的关系,不是把岑崤喊来看黎容发疯的。

她明明计划的很好,在所有亲朋面前,在岑崤面前,了断宋沅沅和黎容的过去,再让宋沅沅和岑崤有接触的机会。

但这一切都被搞砸了,这场盛大华丽的生日宴,就像一块落了苍蝇的草莓蛋糕,让人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宋沅沅连忙应和宋母,用一种楚楚可怜的眼神看向黎容,怯生生道:“阿容,你别这样,别这么说自己,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

自从上次在实验班见过黎容和岑崤之间的暗流涌动,她就认定了,这两个人都喜欢自己。

她做好了黎容愤怒,发狂,怒骂,甚至和岑崤打一架的准备。

但她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黎容不但没有跟岑崤打起来,还准备跟岑崤谈恋爱?

黎容抬眸扫了宋沅沅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他深深的叹了口气,用一种看破红尘的语气说:“我以前心高气傲,脾气还差,这一个月深受打击,反倒豁然开朗,我打算当条咸鱼,岑总有兴趣吗?”

按上一世他的亲身体验,岑崤应该恨不得当场就把他带回家,放肆索求。

不过……呵呵。

这个年纪的岑崤还没有自己的房子。

宋母:“……”

宋母觉得自己的血压已经飙到一百七,好像下一秒就要气晕过去了。

最让她心中不平的是,岑崤直到现在也没嫌恶的把黎容推开。

岑崤好像并不排斥黎容的建议。

岑崤勾起唇,眸色深沉,他保持着怀抱黎容的姿势,却不动声色的收紧了手臂,强迫黎容离他更近几分:“真喜欢男人,我就考虑考虑。”

他说完,反而光明正大的望向黎容,似乎并不在意出柜的风险,而只想要一个真诚的答案。

黎容立刻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占有欲,无比熟悉,和大学毕业典礼那天晚上逐渐重合。

他抿紧唇,侧过脸来,和岑崤对视。

他们俩保持着一个暧昧的姿势,以一个格外亲近的距离,互相望着对方的眼睛。

但双方的眼睛里,却都没有什么旖旎眷恋的情谊。

岑崤的眼神充满了侵略性,在黎容的沉默声中,那种眼神反而越来越坦荡。

黎容则牙齿咬紧,眼睑轻颤,眼皮折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真心喜欢吗?

他自己也不清楚。

岑崤虽然偏执疯魔,但人长得不错,又很有钱,最重要的,将来还会有蓝枢的高级权限。

他不是第一次跟岑崤搞在一起,轻车熟路又能借力打力,何乐不为。

现在的他,根本不会任由感性冲动胡作非为,喜不喜欢,他根本懒得探究。

更何况,贸然交付感情也太愚蠢了。

甚至岑崤对他,也不只是单纯的喜欢而已,他们之间能达成微妙的平衡,是因为兴趣。

彼此都有太多的秘密,又太善于隐藏,在掩护好自己的同时挖出对方的秘密,是聪明人最喜欢的玩法。

黎容首先避开岑崤的目光,舌尖轻轻扫过发干的唇珠,将嘴唇润湿后,他温柔含笑,讳莫如深:“怎样算喜欢,我亲你一下好不好?”

宋母在黎容说出‘亲’这个字眼后,她颧骨附近的肌肉跳了两下,失去弹性的皮肤被扯出不浅的褶皱。

岑崤嘴唇微动,刚欲说些什么。

黎容也不由得竖起耳朵,下意识想要听清他的话。

宋母突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恐慌,不得不说,今天的黎容,的确有一种鹤立鸡群的明艳。

宋母多年游走于名利场,眼神也比常人敏锐。

她看着黎容从小长大,这孩子一向精致漂亮,但因为太过冷感,并不讨喜,桃花运也就寥寥。

这是她第一次,觉得黎容的一颦一笑都充满了岁月的沉淀,即便身为男人,也足够蛊惑人心。

她立刻打断岑崤:“小岑,你可别跟他一起胡闹,他就是利用你气我们沅沅!”

岑崤笑了,扭过头反问道:“哦,你陪我妈打麻将递牌一个月,就没想利用我家打通蓝枢的关系?”

宋母睁大眼睛,被岑崤问的哑口无言。

这种实话,不该被这么戳穿,至少不该当着在场所有红娑人面前戳穿。

宋母敏感的察觉到,那些聚焦在黎容身上的眼神缓慢的移到了她身上,充满了猜忌和嫌恶。

宋家当初是背靠黎清立起势的,因此结交的几乎都是红娑的人。

红娑研究院的人大多清高,且尤其瞧不上蓝枢八区,她是以请宋沅沅同学的名义将岑崤请来的,现在当事人戳穿她的心思,直接把她架在了火堆上,下不来了。

人群中开始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那个岑崤是谁啊,不是说沅沅同学么?”

“你不知道?蓝枢三区岑擎的儿子,而且我没听说宋沅沅跟他在一个班。”

“呵,这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觉得我们红娑这边不好混了,要开始抱蓝枢的大腿了?”

“我说她怎么让宋沅沅去找岑崤跳舞呢,原来是势利眼,看不上黎容了,当场换下家呢。”

“我还以为是个纯粹的生日宴,带着这小心思可就膈应人了。”

……

红娑和蓝枢之间水火不容的对立关系,可以让这群人顷刻间忘记对黎容的奚落。

任何所谓的正义感,都不如立场重要。

宋母唇色苍白,肉眼可见的慌了。

“大家别误会,其实是沅沅一直对岑崤有好感,我这个做母亲的,为孩子创造点机会。”

她说完,推了宋沅沅一把。

宋沅沅踉跄一下,紧张的回望母亲。

她已经完全懵了,这个状况根本没彩排过,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对对对……我一直喜欢岑崤,我想在生日会上跟他表白。”

黎容笑吟吟的问:“你一直喜欢岑崤,怎么说要跟我一起过生日?”

宋沅沅被堵的说不出话来。

岑崤不是喜欢她吗,为什么说想跟黎容试试?

黎容不是对她旧情难忘吗,怎么突然就翻脸无情了?

“呵呵,今天可真有趣,可惜天有点晚了,我就先回去了。”

“孩子还在家等我练高尔夫,我也回去了。”

“人呢,最好还是不要自作聪明,免得弄巧成拙。”

“最重要的,是别拿大家当傻子耍。”

“走了走了,我家司机等我好久了。”

……

宋母和宋沅沅拙劣的解释显然不足以服众,红娑的很多教授家属并不了解岑崤的身份,被人点破后,一瞬间就想明白了宋母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