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胥捏住周幼里两颊。

“你这是什么表情?”

一脸赴死的表情被他挤得变形,有点儿喜剧效果,像只嘟嘴的鸭子玩具。

他看着她眼里的慷慨就义,发出一声气到失笑的冷哼,准备说的话堵在嗓眼,吐不出来,咽不下去。最后把手放开。

他握住她的手腕。

贴上自己胸口,然后说,“摸到什么?”

外套的布料非常粗,她摸到他隆起的胸肌,心跳隔着布料撞击手掌,很有规律。

“周幼里。”

她震了震。

他很少叫她名字的,脸上的表情也有些陌生,不笑的时候,梁胥看起来有阅历,偏老相,十八岁的身体突然变灰了。

他说:“你知道我对你什么都做不了。”

“我们从来都不对等。我在这里,只能等你,只能看着你,只能爱你。现在你为了你的世界放弃我,想说服自己,明明有那么多办法,为什么偏偏选的是这个?从假定的层面来否认我的感情。”

“我真的好恨你。你否定自己,可以,凭什么否定我的感情?”

泛红的眼睛带着点戾气,直指周幼里而去,“所以我给你吃了一粒毒药。”

“你会死在我怀里,我会抱着你的尸体睡觉,睡到你发臭,长蛆。”

一开始她有认真在听,听到毒药,周幼里脸色苍白,听到尸体,她冒出冷汗,听到发臭,她开始想要尖叫。忘记反驳了。

只说,“我没有”,梁胥没有理她。

一个小时过去,什么都没有发生,周幼里坐回房间。

他起身把所有的空调都打开,拉了窗帘,对她说,“洗个澡,把衣服脱掉。”

周幼里说:“什么?”

梁胥语气漠然,“我想要一具完美的尸体,硬了以后衣服不好脱。”

周幼里站在原地不动。

他指着浴室,“记得洗头发。”

她被他森然的表情吓到,一时间忘记说什么,进到浴室以后,摸了摸肚子,才想起来,觉得不对。

那些话就算是有真实的部分,也不应该是后面,他说他恨她,周幼里觉得…这是真的。

她咬住下唇,裹了条浴巾推开门,梁胥从沙发上起来。

她说,“你刚刚说的,我想和你……”

他绕过她去了浴室,关上了门。

差点儿碰到周幼里的脸,她悻悻停住脚步,靠上浴室外的洗手池。

在门外站了一会儿。

慢慢的,她开始觉得胸口好涨,有点疼。浴室门口的镜子映出她一张慌张失色的脸,她想毒药大多都是从腹部开始疼,真的不应该。

然后,她对着镜子解开了浴袍,看到里面的女人,水袋一样摇晃的乳房,乳晕粉红,中央的乳头泛着点白。

她泌奶了。

“有效果了?”梁胥洗完出来。

他把她推到床上,解开身下的浴巾。爬到周幼里胸前。

周幼里觉得好痒,又觉得他把玩的动作会稍微让她舒服一点,尤其是他俯下身来吮吸乳头的时候,她变得浑身发麻,发烫。

周幼里说,“你给我吃的……就是……”

梁胥说:“嗯。”

他没解释什么,只把硬得发烫的性器挤到她两腿之间,耸动。

但在插入进去以前,他还是伸手摸了摸她的肉穴,用两根手指搅弄,扩充,“不带套了,嗯?”

周幼里没说话。

就算这么多次,在他进来的那会儿,她还是会有点紧张,牢牢抓住床单。

他插了进来,一边操弄,一边低下头吸乳头,没被他吸到的那一侧乳房依然很胀,他揉着揉着,笑了笑,气息洒上她锁骨,潮湿。

他晃着身子大笑,伏在她身上,“你竟然真的相信那是毒药。”

周幼里全身都是软的,没有力气,小声辩解,“我没有…”

她说:“我只是觉得,我不会死,所以我们都没有顾忌。”

他不理她,埋在她胸前,久久没有抬起头。

直到她感觉到一些湿润的东西染上皮肤,才发现他抬起头的时候眼眶发红。

他说:“但我会。”

“你不在乎我和别人上床,没关系,没关系,周幼里,可是,想到你为了达成目的,要和别人做爱,我会死。”

进入这个世界以来,他们常常在打哑谜。

一开始梁胥就认出了那是周幼里,但他没说。后来周幼里知道那是梁胥,她也没有直说。他们说着些暧昧不清的话,有些是假的,大半是假的。

她说要留下是假的,他说他信了是假的,他其实都知道。

装作不知道,是假的。

装作不在意,是假的。

装作毫不在意,可以配合,是假的。

许许多多的假象里面,真相散落,需要人去找,但这条不一样,只有这一条的真实用肉眼可见,他说,你和别人上床,我会死。

在那个荒淫的夜晚的尽头,她浑身脱力地倒在床上,陷入半梦半醒的昏迷里面,醒来的时候闻到一股浓郁的铁锈味道,带着腐朽的气息。撑在床铺上的手掌潮湿,好像陷入了一片沼泽,她伸展身体,碰到旁边的人,僵硬。

他甚至没来得及帮她洗澡,穿上衣服,以及关灯,所以周幼里看到了,看到他竖切的手腕上喷射了大量的血,被套上留下溅射的痕迹,更多的,只积在手腕下方,外洇出一大片,开始泛黑。

她立刻就要扑上他僵硬的苍白的身体,但没有办法,一点办法都没有,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世界碎掉,包括梁胥,包括门,衣柜,天花板,变成一块一块,扑克大小,羽毛大小,齑粉般吹散了。

她回到现实里面,人还在医院外面的金属椅上,手里拿着手机,上面的字映入眼帘。

“恭喜你。”

周幼里没有反应过来,真的,整个人停在了刚刚那一刻,她没办法理解那意味着什么。

她打字,说,“梁胥呢?”

巫鹤说,“如你所见。”

“什么意思?”

“他从冯致的身体里消失了。”

周幼里问他,“你不是说除了冯致没有人可以容纳他的灵魂吗,他从冯致的身体里消失了,那他去哪了?”

那时有个电话拨了过来。

她按掉,电话又拨,因为种种原因,巫鹤暂时没有回,于是周幼里把电话接了起来。

编辑安河说,“周老师,您做了什么?现在所有的文章都恢复原样了,出品那边撤诉,总公司重新开会,还是决定扶持您来做新的项目……”

她挂掉电话。

等到了,巫鹤的消息发了过来。

“从你决定修改乱码开始,系统就做出过推演,以你和梁胥的羁绊,让他来走剧情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想要修改,最直接的方法,消灭漏洞,抹去那个本不该存在的意外。”

周幼里觉得自己非常非常冷静,她沉着地继续打字,“所以,我做了这么多,一切的目的就是,逼死梁胥?”

巫鹤说:“是。”

她站了起来。

医生在叫她,说最快可以把生母的手术安排在下周,手术顺利的话,后续还要做化疗。

她听着他讲完化疗的疗程和费用,依然冷静,说,“我知道,但我想带她回A市,我可以找人约到那里的床位。”

医生听完面色一变,咳嗽了两声,生母走了出来。

“可是,里里,我不敢坐车……这边的房子已经租了下来,就是专门看病用的,房租都已经交了……”

周幼里说:“嗯。”

她觉得她说得有道理,点头,“那好。”

“我先交钱。”

生母说:“好,你先去。”

那天晚上,她在生母的出租房睡下,间断醒了几次,看手机。

她问巫鹤,“这次他真的死啦?”

打下这行字的时候,她甚至觉得有点想笑。

但他没有再回了。

一直没有。

直到第二天,生母出门,她在市里找了个活做,问周幼里要吃什么,她给她带早饭。周幼里才发现自己一晚没有睡着。

有些累,她说:“不用了,我等下自己去吃。”

女人依然不厌其烦地问她。

“够了!”周幼里大吼。

瑟瑟发抖的生母惊慌地看着周幼里。

她抚了抚额头,“我没有睡好,对不起。”

女人说,“好,里里,我不打扰你了,对不起,对不起。”

周幼里躺回床上。

望天花板。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依稀听到房门打开关上,她以为生母又回来了,并未在意。

一个陌生男人走到了她的床头。

上了年纪,身形矮小,有些精干,周幼里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抓住了脚踝。

她挣扎,“你干什么?你是谁?”

男人压上她的身体。

她正在床沿,手里没有任何帮忙抵抗的东西,只能拼命挣扎。

他在试图控制她的同时,怪笑着说,“只知道你有钱,没想到长得还不错。难怪周砚洪出了这么个主意。”

周幼里问他,“你认识我二叔?”

“讲道理,你妈和我哥结婚,你也应该叫我一声二叔啊。”

讲话的片刻分心,周幼里踢向他的下体,男人吃痛松手,她趁机跑到客厅,被他一脚踩到茶几上面。猛地撞向玻璃。

“跑什么啊,有钱,又傻逼,就是给人操服的。”

周幼里倒在玻璃上,手臂插入了玻璃碎屑,疼痛是后置的。

“你不会现在还不知道我哥和你妈为了骗你,编的那个病吧?昨晚一听真有这么傻的人,我们全家心思就活了。难怪周砚洪他老婆一心让她弟弟和你见面,你记得吧?他们让你相亲介绍的,都没说清楚来路,就是怕你猜到。”

他再次贴近周幼里,把她转了过来。

“不过要不是他们家打算,借这个葬礼机会叫你去家里,让两人睡一屋,生米煮成熟饭,我们家也没想到这个办法。”

周幼里把背在身后的手转到前面。

碎玻璃捅进男人的胸口。

好奇怪,她捅了好多好多下,捅到最后不知道捅到什么血管,湿热的液体喷了她一脸,但那个男人还可以说话。

他说,“你妈那么早就写了断绝关系的大字报,全镇的人都知道,怎么今年找你,你就真信她。”

“至少得想想她是不是要利用你治病吧,如果你相信那个病是真的的话。”

“不过,想来也知道,你根本想不到。毕竟你到现在,还以为你爷爷爱你呢。”

“如果你爷爷爱你,怎么会一点遗产都不分给你,平时拿了你那么多钱,到死了全部留给你叔叔,你妹妹,你弟弟上学。”

好奇怪啊。

周幼里想。

他为什么还会讲话。

她继续,非常非常冷静地把玻璃捅进他的身体。感觉到后置的身体插入玻璃渣的刺痛。

为什么?

周幼里想。

她想她到底做了些什么,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梁胥会死?

为什么她逼死他?

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为什么会乱码?

为什么要修正剧情?

为什么她不能放弃工作?

为什么她需要钱?

为什么她要拿钱给那些人?

为什么那些人要这样对她?

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她?

为什么要这样啊?

为什么啊?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爱神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