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图叹了口气,倒了杯水,靠在桌边慢悠悠地喝。

少许,她说,“你很少这么干脆地干预别人的事,应该跟生气无关吧。”

岑词微微一笑,阖上手里档案,知她者果然是汤图。

“段意这个人有问题。”

“有问题的意思是?”

“说不上来,就是感觉……”岑词想着用什么词汇来形容,思索片刻,“危险。”

危险?

汤图惊讶。

突然想到之前在机场那次,便道,“我之前的确怀疑过他患有躁狂症,但后来他的反应一切正常,又没有在我们这具体诊疗过,所以我以为是我判断错了。”

岑词思考,“人的心理复杂,有些疾病是显性的,就像是浮出水面的石头,看得见摸得着,有的是藏在海底的暗礁,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涌诡谲。”

“你担心段意是后者?”

“是担心,但没证据,他一切的表现就是个正常人。”岑词皱皱眉,“一切感觉都来自我的直觉,我知道用直觉来判断一个人是不对的。”

汤图又是一声重叹,“不管他危不危险,他女朋友肯定是危险的,但愿小桃能听你劝吧。”

面对爱情,谁能听谁的劝?

岑词心里明镜,虽然她把话说得那么难听,甚至还有恐吓的成分,但实际上,羊小桃还会有自己的考量,真能断得干净?

说不好。

羊小桃的事是门会所的插曲,甚至可以说是个小插曲,这里是人性的展示场,每一幕都能叫人惊心动魄,所以哪怕段意真是个危险人物,在门会所如沙般的个案里也不过沧海一粟。

岑词接到了娄蝶的电话。

刚见完导演,情绪听上去不算太高。这通电话打来主要是致歉的,“我实在是没脱开身,又怕你多等,所以就叫萱蕊去了。”

岑词说没关系,又问她今天的收获。

娄蝶说了句马马虎虎,也就没多说,反而说了另外一件事。

关于颁奖晚会的事。

她邀请岑词一同参加。

“我不是你们圈子里的……”

“岑医生,那种环境下,只有你在我身边我才安心。”

第147章 你得陪我参加

病人和医生之间总会存在一种矛盾关系,既讳疾忌医又只能信任。

这个道理在精神分析师身上也同样适用。

要说娄蝶有多喜欢到岑词这,那还真就未必,但在她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心理状况不适时,她除了依赖岑词也并无他法。当时闵薇薇的事闹得满城风雨时,娄蝶还似真似假问她:岑医生,听说有的心理医生会操纵病人做些为非作歹的事,是真的吗?

岑词明白娄蝶问这话的意思。

明面上引着听说二字,实则担心自己会被意识操控。

岑词微微一笑,“这应该是剧本里常见的设定吧。”

……

娄蝶的精神状态愈发不好。

在娄蝶最初来门会所的时候她就表示,自己需要一个能听她说话的人。

然后又苦笑说,都以为做演员这行的交际圈挺广,实际上我们孤独得可怜,尤其是一肚子的话找不到人说。说给经纪人听,会给她带来困扰,说给同行的朋友听,转眼就不是秘密。做我们这行的,能有几个真正的朋友呢。

每天接触不少人,但每个人都没有深交的机会。

娄蝶捂着心口对岑词说,岑医生,我这里憋得疼啊。

娄蝶的抑郁症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也是岑词最头疼去接的病案,虽说心理疾病百种烦,但抑郁症是格外烦,潜伏期长,难痊愈,易复发,极其容易受周围环境影响。

最初岑词的确是以心理开导为主,主要就是解开娄蝶的心结。

娄蝶跟她说了很多事。

关于她是如何成名的,成名之后经历的人和事。

娄蝶说,人心现实,你红的时候人人都捧着你、敬着你,会让你觉得你是这世上最重要的人。

岑词跟娄蝶说,所谓红不红都是分阶段,要看用什么标准衡量,以你现在的阅历,更适合质量化和深度化的作品,何必跟着新人争夺商业市场呢?

娄蝶苦笑说,不是我想争,是这个行业没那么多深度空间容你发展,大家都在看市场、看流量,我怎么办?我知道我这个年龄拼不过年轻人,想等有质量的本子,但叫好不叫座的后果就是机会越来越少。

她又感叹说,不羡慕吗?看人家有名有利的,但更多的是嫉妒和不甘,讲真心话,确实是瞧不上那些流量明星拍的片子,要敬业没敬业,要演技没演技,但人家就是把名和利赚了。现在想想,还是人家活得明白,别管作品怎么样,趁着红的时候先大笔捞钱,有了资本,以后再找机会转型。

岑词是听说过娄蝶在片场时候的样子。

哪怕最红的时候也没拿过架子,准时开工,十分敬业,而且为了体验角色真是什么苦都能吃,在她眼里戏比天大,所以平时很少接什么综艺节目,怕的就是耽误本职工作,所以她现在瞧不上那些爆红后就到处拢钱的流量明星也正常。

有时候娄蝶也会意气用事,跟她说,我t不想演戏了,不想做演员了,反正都没有翻红的机会了。

岑词宽慰她,现在也有不少的老戏骨翻红。

娄蝶情绪低落,叹气:那也是需要运气的,我的运气好像在前半生都用完了。

岑词理解她的心情,现如今的她,的确没办法再跟一群鲜肉鲜花演狗血剧。

她试着让娄蝶放下,甚至还带她去山里乡下,感受自然和最淳朴的普通人生活。

但实际上这都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

心境都是在一念间转变。

娄蝶可以在山野释放自己,但她没办法真正生活在山野。

她追逐不了名利,却又放不下名利,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岑医生,我孤身寡人,活到最后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所以我得保证我的生活吧。

有执念,心有郁结。

执念越深郁结越重,最后把自己带入无法逃脱的怪圈之中,一方面想要证明自己有演技、是个有质量的好演员,一方面又摆脱和改变不了自己所处的环境。

时间一长,这心里的毒瘤越来越大。

……

晚饭挪到了岑词家里。

秦勋难得没应酬,早早的去了超市,又从记餐厅顺了些做西餐的调料,弄得萧杭取笑他说,再这样下去,咱餐厅要被你吃黄了。

小词爱吃墨鱼饭,超市里的料哪有咱的店里好,秦勋甩了个理由来。

当晚,秦勋做了墨鱼饭,前餐和主菜也是精致多样,外加一瓶上了年份的红酒,不用说,也是从店里顺来的。

墨鱼饭出炉的时候岑词直吧嗒嘴,又一个劲埋怨秦勋,“非得做这个,做了吧我又忍不住不吃,吃吧,弄得嘴里黑乎乎一片……”

秦勋笑,“在家吃不怕丢脸,再说了,我又不嫌弃你。”

“我嫌弃我自己。”

用餐的时候,秦勋才问岑词,“看你今天情绪不是很高,最爱吃的墨鱼饭都没燃起你的热情来,工作上遇难题了?”

客人私隐,岑词自然不方便透露,就只能长叹一声,“抑郁症啊,真是害死人。”

“有你搞不定的问题?”

岑词想到了娄蝶的状态,说,“如果她能配合,这个问题能解决,如果不配合……”

心理医生也好精神分析师也罢都不是神仙,没办法在客人不配合的情况下继续推进。抑郁症是顽疾,遇上这样的案子,有时候往往不是医生退缩了,而是病人本身选择了放弃。

秦勋给了加了块红酒鸭肉,“这医生和病人之间有时候也看缘分。”

岑词闻言想了许久,怎么都觉着这话着实通透。

“对了,过几天我有个活动要参加,作为我的女朋友,你得陪我参加。”

岑词咬着叉子,“不怕那些莺红就此弃了你?”

秦勋笑,“哪有什么莺红。”

岑词也不过是句玩笑话,所以痛快答应。问及什么活动,秦勋说是个颁奖晚会,他们公司是晚会的赞助商,所以在邀请之列,又是在南城举办,也不方便推掉。

岑词一听,笑了,这不是巧了吗。

“我还真得去,但不是以你女友的身份。”

秦勋一听这话就明白了,问,“是你的病人?”

岑词点头,目光渐凝重。

想着这世界真小,本以为跟娱乐圈毫不搭边的秦勋,竟也会参加颁奖晚会。这样一来,也没必要对他遮着藏着,就算现在不说,到了会场他一看就知道。

便跟他说了病人的名字,具体病情倒是没阐述,只说受抑郁症的影响。

秦勋闻言惊讶,“娄蝶?她是个挺不错的演员。”

岑词点头。

是啊,挺不错的,只是被这利益社会折磨得面目全非。

……

秦勋今晚喝了不少红酒,岑词喝了一杯,剩下的几乎都被他喝了。

岑词简单收拾完之后,见他在沙发上靠着,便问他,“你今晚又打算赖我这儿了?”

秦勋伸手拉她,一直把她拉坐在腿上,借着酒精开始耍赖皮,“我都喝醉了,怎么开车?”

“叫代驾,我请客。”

“不行,头晕,我一个人回去太危险了。”秦勋将头埋在她怀里,趁机揩油。

岑词捧起他的脸,阻止他的为所欲为,“秦勋,你个大男人天天往女人家里钻像话吗?”

“那你就搬过去跟我一起住。”秦勋立刻提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