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盛芳华冷笑两声:“不好意思,阿大,你弄错了,那个小姑娘不是我的妹妹,她母亲难产,派她寻了我去给她接生,你看到送我回来的那个男人,就是那小姑娘的父亲,因着母子平安,他为了感谢我,故此才特地去屠户家里割了一块肉做为谢仪,请问我为何不能拿?你可要记好了,我是一个大夫,荷月而归乃是家产便饭,当然,这种辛苦,你这样的富家公子,定然是不能明白的。”

看着褚昭钺张大嘴巴坐在那里,跟个傻子一样,盛芳华淡淡一笑,顺手操起托盘上放着的一块帕子扔了过去:“对了,你还没洗脸擦牙,自己来吧。”

褚昭钺愣愣的接过了帕子,看着盛芳华窈窕的身姿轻巧的穿门而去,心里满不是滋味。

原来她是去接生了?

她……

他怎么就忘记了她会治病的事呢?若不是她将自己从山里捡回来救治,只怕自己还带着伤躺在草丛里,过得两日,肯定会伤势复发,不治而亡。

他误会了她。

忽然间,褚昭钺有几分发慌,自己这可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很生气,虽然方才见她容色淡淡,可自己把她推测成那种女子,哪个姑娘听了,都会不舒服的罢?

自己该给她去道个歉?褚昭钺脑中有如在天人大战,那通身的骄傲与知错能改的本心在不断的冲突。

“不过是个乡野村姑罢了,有什么好去道歉的?这事就当没有发生过,堂堂一个国公府的长公子,还能向她低头认错?”

“错了就是错了,你这般妄自揣测一个好姑娘,还想就这样带手过场?也不想想别人的感受?若是旁人想差了你,你又该如何反应?”

闭目思索良久,脑子隐隐发痛,褚昭钺最终拿定了注意,他必须给盛芳华道歉,错了便是错了,知错便要改。

盛大娘端着盆子从厨房那边走了过来,还未到褚昭钺门口,就听着屋子里边有很大的响动,她慌忙快步踏进了屋子,就见本该躺在床上的褚昭钺,已经滚落到了地上,黑色的一团拱起在床边,跟个小土包一样。

“哎呀呀,后生,你想下床怎么也不喊一声哇,我就在外头哩。”盛大娘赶紧把盆子放了下来,走到褚昭钺身边,弯腰下去,两只手抄到他的胳肢窝下边,褚昭钺借了她的力,总算是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大婶,芳华姑娘在哪里?”

“她在外边忙着配药哩,你是不是哪里痛,要找她来瞧瞧?”盛大娘有些惊慌,昨日这后生被抬回院子的时候,身上有几处刀伤,自己看了都有些发晕,生怕他活不过来哪。

“我有要紧事情找她。”褚昭钺颤颤悠悠朝前边迈出了一步:“大婶,我自己去就行。”

“这怎么行!”盛大娘赶紧推着他到床上坐着:“你稍等,我找芳华过来瞧瞧。”她抓起床上那块帕子放到了木盆里边:“后生,你先自己擦下脸,我这就去找芳华。”

握着帕子在手中,褚昭钺的心中一片暖,虽说国公府里有丫鬟婆子们伺候着他这些事情,可他却一点都没有现在觉得感动,虽然盛大娘并没有将帕子拧干净替他洗脸,可他依旧有一种被人关怀的感觉,久久不散。

没想到,在高门大户的国公府,曲廊回合,花红柳绿,却比不上这乡村角落土砖房更有亲切感。褚昭钺拿着帕子胡乱的擦了把脸,一只手拧着那块褪色了的帕子,心中有几分紧张,等会盛芳华进来,自己该怎么跟她说?

“听说你找我?”盛芳华跨步进来:“可是哪里不舒服?”

“盛姑娘,我……”褚昭钺的手将帕子捏出了几滴水,慢慢的渗透出帕子,落到了他的衣裳上:“我……”他迟迟艾艾两声,终于朗声说话:“是我不对,没有了解清楚就对你说那样的话,向你赔个不是。”

话一出口,褚昭钺就觉得连自己的心跳都能听见,砰砰砰的越跳越快——她接不接受自己的道歉?他抬头望着盛芳华,有些紧张,鼻尖上有点点的汗珠子沁出来。

“还有别的事情没有?”盛芳华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明眸如水:“你有什么地方不舒服没有?”

“我是特地想向你赔个不是的,没有别的事情。”褚昭钺很真诚的望着盛芳华:“请你原谅我罢,盛姑娘。”

瞧着他冰山似的脸孔此时忽然柔和了起来,就如冰面上来了一条裂缝,瞧上去再也不是那般寒气逼人,盛芳华微微一笑:“阿大,我并未将这事放在心里。”

褚昭钺又一次张大了嘴巴:“你……”

“那时候我跟着京城回春堂的梁大夫学着行医,期间不少人都对我投以过怀疑的目光,我到别处去做铃医时,肆意揣测我身份的大有人在,故此你这般说我,我却是一点也不惊奇,毕竟我朝还没开放到女子可以跟男子一般随处走动,旁人有什么揣测,自然是正常的。”

她的话音柔软里带着一丝清冷,嘴角却有一丝说不出来的笑意,仿佛什么东西被扭曲了原形,却又恰如其分的装进了一个盒子里头,从外头瞧着十分妥当,可里边的东西却早就变模样。

她的身上究竟负担了多少为难之事?褚昭钺望着那看似清冷的脸孔,心中忽然有些怜惜,像她这般的女子,即便是生在这乡村角落里,也该是有人捧在手心里宠着护着,如何能承受旁人异样的眼光?他喉间蠕动,艰难道:“你……若是不做这铃医,或许……”

“旁人怎么看我,是他们的事情,我做不做铃医,却是我的选择。阿大,你用不着一副悲天悯人的神色看着我,既然我都已经选择了这事情,我就定然会做下去,毕竟我自幼便有悬壶济世之心。”盛芳华朝褚昭钺笑了笑:“若你没有旁的事情,就请安心静养,我现儿正忙,便不陪你闲谈了。”

她转过身,一阵风般卷着走了,褚昭钺看着她的背影,忽然间有些敬佩,对于世人歧视的目光,她丝毫不纠结,而是淡然处之,这般胸怀,就连须眉都不如。

推开破窗往外看了过去,褚昭钺便看见了盛芳华。

杏花树下有一张木头方桌,上边摆着一堆瓶瓶罐罐,盛芳华站在桌子旁边,伸手在捏小丸子。她的手很灵巧,就在一搓一揉之间,一颗药丸已经做成,细如米粒大小,亏得褚昭钺目力好,这才看得清楚。

春日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红扑扑有如枝头开放的杏花,还带着灿灿的金边,微风将她额前的头发吹起,两道弯弯的眉毛就如柔软的树叶一般,笼住了秋水般的明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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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桂花香,走在街头,便能闻到一阵馥郁的芬芳,萦绕在鼻尖下,格外香甜,举目一望,就能看见从院墙处伸出繁茂的枝叶,碧绿的叶间有纺锤形状的花球,一朵一朵米粒大的小花结在上头,浅白浅黄,娇嫩得似乎吹上一口气,这末淡淡的颜色就会退却。

在这样花好月圆的时节,最最适合大婚,楮国公府迎来了今年的第二场喜事。

门口鲜红的花球又一次挂了出来,迎着秋风不住旋转着身子,门廊下垂着一串串红色的灯笼,下边的穗子长长,几乎要触到地面,灯笼上边镶嵌着纯色琉璃,夹杂在那鲜红里显得格外玲珑剔透,被风一吹,团团的转着,里边的烛火也不住的晃着影子。

“这次二公子大婚,府里头可是花了不少银子。”

“可不是,只怕公中不只花开了五万两银子哪。”

两个托着盘子的丫鬟从小径那边走了过来,一边窃窃私语:“听说大夫人能与国公爷团聚,全是二少夫人的功劳,故此大夫人特地多拨了些银子来操办这亲事。”

“这也就是了,三公子成亲哪里有这般排场!只不过公中不是只能拨五万两银子的么,大夫人这次坏了规矩,只怕以后的事情就难办。”

“有什么难办的?反正大夫人身后有国公爷撑腰,现在府中不都是她说了算?”一个丫鬟嗤嗤的笑了起来:“莫要看大夫人生得柔弱,办起事来可不手软,竟然跟那老手一般,跟前头大夫人不同的是,她有些感情用事,不怎么太讲究规矩,府中的规定到她这里,有时候就变了,比如说这次……”

“嗨,咱们说这么多有啥用?她爱怎么用便怎么用,左右这银子又跟咱们没关系,快些将东西送过去,再慢些张妈妈又得叫唤上了。”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飞快的朝前边走了过去,府里办喜事,奴婢们有的是事情要做,好在国公夫人还每人打赏了二两银子当喜钱,得了银子自然会更出力,故此整个婚宴进行得有条不紊,没有一点错处。

新房还是定在松涛苑,这是芳华第二次穿着嫁衣踏进了这间院子,但是很奇怪,她此刻的心情却比第一次还要紧张。

清月清宁扶着她走进洞房,坐在床边听着外头的欢声笑语,芳华有些坐立不安,掀起一点盖头看了看:“什么时辰了,新郎官快进来了不?”

清月看了一眼墙角的漏壶,嘻嘻一笑:“郡主,还早哪,才是酉时,该刚刚用过饭。”

“你去给我取点东西来吃,饿了。”芳华索性将盖头一掀,喘了口气:“快要闷死我了。”

“郡主,千万别乱说话。”清宁唬了一跳:“今晚可要说吉祥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