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两个面目青白的,头戴高帽的鬼差,便出现在大殿之上,两个鬼差的手中各拖着一条长链,长链的另一端,分别扣在两只鬼的脖子上。

那两只鬼的双脚都被锁链铐着,每走一步,都发出一阵声响。

在他们走过的地方,鲜血淌落在地上,踩下了一个个鲜红的脚印。

幽冷的空气中混着血腥之气,交杂于一处。

“呼啦!”一阵阴风吹来,殿上的青火摇曳起来,依稀照亮了坐在大殿上的高大身影。

可随着阴风停歇,晃动的青色火光也因此静下,大殿之上,再次陷入一片漆黑当中,自下往上看去,只能依稀看到一个苍白的下颚。

“冥主,罪者已至。”两个鬼差单膝跪地,齐声道。

“嗯,你们先退下吧。”

“是!”鬼差的身影很快化作了两团青火,自殿上消失。

坐在大殿之上人微微倾身,一手支着下颚,一道薄烟自他身上飘出,落在了那两个被鬼差带来的鬼身上,倏地掐住了他们的脖子,将他们高高举起!

“唔!”尽管他们已经变成了鬼魂,按理说应该不会因为脖子被掐住而难受了,却还是感觉到了一阵窒息。

殿上的声音幽幽传来:“你们可知,提前开启天阴之地,是何等罪行,要遭受怎样的惩罚?”

“唔……无论是何等惩处……我们都可以……”

“提前开启天阴之地,需要在现世的人,与身处于阴冥交界之处的鬼,一同施法,才有可能成功,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其中一只被掐着脖子的鬼艰难地睁开眼,“我当时,还没死,我在现世,他在阴冥交界,我和他一起……”那只鬼边说着,边看向了同样被掐着脖子举起来的鬼。

“没错,是我们……唔!”

从殿上飘下来的烟缕骤然穿透了两只鬼的咽喉。

“是啊,你那会儿还是人,他也正好待在那锋啸城的阴冥交界之间,你们还那么干脆地认下了罪,老老实实地跟随鬼差来到了阴冥受惩,”坐在殿上的高大身影从手边的黑筒中捻出了一个长板,“你们险些就骗过了所有的人和鬼。”

“为了袒护那只鬼,你们可真是,煞费苦心。”西冥主声音森冷:“你们认识他,还是他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越来越多的烟缕从殿上飞落下来,一道道地穿透了那两只鬼的身体,两只鬼的魂体上再一次渗出了血来,一滴滴的落下,在青火摇曳的大殿上晕染开。

“没……有……”

西冥主:“真正与你合力打开锋啸城的天阴之地的,并非你身边的这只鬼,而是另一只。”

“不是……”

西冥主指尖玩转着从黑筒中捻出的长板,“那只鬼,便是封剑台的最后一任主人,自他的名字从生死簿上消失之后,吾等寻觅了多年,都不曾找寻到他的踪迹,没想到,竟是躲在了那个地方。”

苍白的指尖往前一送,夹在指尖的长板骤然飞出,当啷落地。

西冥主嘴边吐息出一片淡淡的烟缕,“封承昱,他才是那个与你合力引来天阴的鬼!”

“……”

“不,他真正的目的,应该是想引来足够的修士,助他开启那几座封剑台吧?毕竟,身为鬼的他,再也碰不了他曾经亲手铸造的灵剑了。”青火之下,西冥主嘴角微勾:“真可怜。”

…………

与此同时,在万兽山外圈附近的一个洞窟里,一个瘫倒在地上的白发男子骤然睁开双眼,转头紧盯着外面,厉声道:“谁!”

第363章 寻剑

安韶自从召来了契约兽之后,就一直处在半梦半醒当中。

他依稀记得自己在翻滚,也记得自己好像被乌龟吐了出来——他给乌龟下了命令,让它带着他们逃到安全的地方,才将他们放出来。

之后的记忆就变得断断续续起来,偶尔他睁开眼,看到严靳昶盘膝坐在他身边,似乎是在聚气调息,可等他恍了一下神,再一睁眼,严靳昶就倒在地上,呼吸均匀,似乎是睡着了。

眼睛一闭一睁,又看到严靳昶倒在他怀里,手脚都被他的根藤缠卷着。

安韶倒是想将严靳昶放下来,可眼前很快又是一黑,待再清醒一些时,发现自己的根藤已经把严靳昶整个卷进去,只露出了头和半边肩膀。

严靳昶睡得也沉,竟然一点都没有挣扎,就这么由着安韶的根藤把他卷了一圈又一圈,一层又一层。

好在那些根藤上的刺已经变软了,并没有刺伤他。

安韶瘫在地上,动弹不得,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根藤,见这些根藤并没有伤害严靳昶,才稍微安心。

漆黑的根藤很快蔓延并且霸占了整个洞窟,又开始朝着地下扎根,越扎越深,没过多久,安韶就感觉到有清凉的水,被吸了上来,涌入全身,灌入四肢百骸。

就这样过了许久,安韶突然闻到空气中传来了一股异样的气息,他骤然睁开双眼,朝那气息传来的方向看去!

透过盘杂交错的根藤间隙,安韶看到了一个高瘦的身影,站在了洞窟之外。

那人穿着一袭红衣,头发披散着,透过在风中摇摆的发丝,能看到一张苍白的面容。

那个红色的身影一步步靠近,很快就来到了防御屏障前!

安韶试图撑起身体,可从他身上延伸出去的根藤,要么扎入了附近的洞壁中,要么扎入了地下,尽管这样能让他吸取到大量的水,但同时也将他整个固定在了原地,一时间动弹不得。

感受到有东西靠近,那些几乎盘踞在整个洞窟里的根藤瞬间朝那个方向冲去,狠狠地刺向了来人!

然而,那身影却在根藤靠近的瞬间,骤然散开!

下一刻,他出现在了严靳昶的面前!

安韶挣扎着起身,扎入地下的根藤被他牵拉得咔咔作响,更多的根藤涌向了那人,却都被那人闪开。

一阵风吹过,带来了一片阴森的冷气。

安韶:“鬼?”还是一只红衣怨鬼!

安韶从乾坤袋里取出了几张符箓。

“别这么紧张,我明明没有恶意。”红衣鬼翻身一跃,足下轻点着那些飞向自己的根藤,跳到了洞窟的上方,“我们不久之前还见过的,你不记得我的气息了吗?”

安韶见他跳到了远离严靳昶的地方,才摁住了自己的右手,努力控制住那些根藤。

安韶:“我才没心情去一一记住所有见过的鬼的气息。”

红衣鬼:“说得也是,毕竟你们这一种花族,就生长在阴鬼必经之处,从出生开始,便一直看着各式各样的鬼怪经过。”

安韶眼神微凝,“我的根茎相貌有异,与族人们相去甚远,你这是如何看出来的?”

红衣鬼:“相貌有异,内在的气息难变,我死了很多年,看过不少你们这一族的花,早就记下了这些气息,”顿了顿他苦笑一声:“想不记住都难。”

红衣鬼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露出一副恍然之色:“哦,你们还未曾见过我这幅模样,难怪你想不起来。”

话落他身上的皮肉渐渐消失,最后竟变成了一副白森森的骨架子,而没有了皮肉的支撑,那一身红衣也变得松松垮垮,好像随时都能从他那副骨架子上话落下来。

白骨:“这样,你应该能想起来了吧。”

安韶:“……实不相瞒,我也见过很多白骨,用白骨搭建的房子我都见过好几座。”

白骨一抬手,一个锤子很快幻化出来,落在了他的手上。

安韶面露恍然:“该不会是,封承昱?”

封承昱:“……”我手上这锤子比我好认吗?

当初他们误闯天阴之地,在浓雾中听到了锤炼之声,循声而去之后,便见到了封承昱,也是经由他指引,才上了花轿,抵达了那个府邸。

不过,之后事情的发展,明显和封承昱所说的,完全不一样,所以安韶曾一度怀疑那是封承昱故意的。

但是眼下他每动弹一下,都很费劲,既然封承昱没有表露出恶意,安韶也不想招惹事端。

封承昱主动道:“实不相瞒,我是追寻着一柄剑的气息而来的,从封剑冢,到未夜镇,再到北垣城,现在又到了万兽山的附近。”

封承昱的身上再一次显露出了皮肉,撑起了那一身显得单薄的红衣,“之前我总是慢了一步,只能捕风捉影,而现在,我能清晰的感觉到,那柄剑就在这里。”

封承昱一指严靳昶:“就在他的身上。”

安韶:“敢问前辈的剑为何名?”

封承昱:“麒月,剑上刻着麒月,那是我亲手打造的灵剑。”

安韶:“……”

封承昱:“那也是我生前的本命灵剑,我曾与他有约,一定会去寻他,可谁想世事难料,我的魂魄被困在了阴冥的交界处,无法前往封剑台。”

“你们之前也看到了,现在的我,已经触碰不了灵剑了,哪怕那些灵剑出自我手,经由我千锤百炼,在我死后化鬼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无法再触碰他们,无法再铸造灵剑。”封承昱摊开手:“我只是想,再看一看他。”

安韶:“……所以,你当时明明就在封剑台附近,而你的本命灵剑却不去找你,而是千里迢迢飞到我们这里,央求我们带着他去寻找你和杀了你的家伙的墓地?”

封承昱:“……”

安韶咬牙切齿:“还带着一身怨气,驱怨符都散不去,封印也封不住,时不时还会有怨气流露出来,害得我的道侣被怨气缠身,险些失去理智!”

封承昱:“……”

安韶抻手蹬腿,在地上挣扎起来:“你们是故意的吧!”

这一次,封承昱沉默了许久,才苦笑道:“或许是因为,他已经感应不到我的气息了,我的身上,只剩下了鬼气,而自我身死之后,我与他之间的契约,也随之消失了。”

人与灵剑之间的契约一般都是生死契,人死之后,契约自然就解除了。

灵剑里熔炼入了灵石灵晶灵珠粉之类的东西,还有一些驱鬼散邪的精铁,是阴鬼们无法触及的。

等阶低的灵剑暂不提,等阶高的灵剑,大多数都是能斩鬼的,封承昱生前铸造的灵剑等阶不低,死后的他自然难以触碰。

封承昱又看向了被黑色根藤缠卷住的严靳昶,“我想,再看他一眼。”

安韶:“这恐怕需要等到他醒过来了,前辈应该不着急吧?”

封承昱:“无妨,我可以等。”

————

“滴答!”

水滴入潭,晕开层层波浪。

冰冷的气息环绕着身体,浸入骨髓,严靳昶睁开眼,只看到几团水泡幽幽往上方飘去。

这是,在水里?

严靳昶本能地想要划动手脚,却发现手脚无比的沉重,就连指尖都动弹不得,就像是浑身上下都被缠绕上了重物,带着他往水下沉去。

“呀!”一道熟悉的叫声响起,黑色的圆球浮现在严靳昶面前,落在了严靳昶肩上,蹦蹦跳跳。

看到严玄,严靳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意识正在自己的识海当中,而这片冰冷的潭水,便是他之前费尽全力,都没法沉入的深潭。

严靳昶转过身,看向了深潭深处,眼中透出了几分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