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中间他完全是有机会攀扯凤翎阁的,皇后甚至多次与他暗示,连人证和物证都替他准备好了。

李景乾一个都没用。

淮乐看着看着,突然对宁朝阳道:“你其实也未必全然是输的。”

宁朝阳不解地抬眼。

殿下却没继续往下说,只转眸又笑道:“这次的婚事,你可不能再给秦长舒搞砸了。”

“殿下放心。”她道,“这回微臣身边?????的人,是真真的乖巧懂事又听话。”

齐若白不懂什么权势争斗,也没有什么心机算计,他每天在那院子里除了吃就是睡,偶尔兴致好了,就给她写信。

可惜这一趟瞿州她去得快回来得也快,信还没寄到,人就已经站在了大门口。

齐若白深感挫败,却又兴致勃勃地问她:“那我可以从东院给主院送信吗?”

“可以。”她点头。

于是刚回上京的第一晚,宁朝阳就收到了这个少年人的来信。

宁大人:

展信佳。

花坛里的药草都枯死了,可以换种茉莉与山茶吗?

如此,便夏也有花,冬也有花。

宁朝阳觉得他很有意思。

她喜欢单单纯纯干干净净的人,连装出来的都喜欢,就更别说这种货真价实的。

所以当秦长舒补办她的婚事时,宁朝阳包了个很大的红封给她,顺带把齐若白也带去了。

沈浮玉老远就看见了她,当即翻了个白眼:“你这换人的速度都快赶上华年了。”

宁朝阳哼笑:“你倒也不必挤兑她,我见她最近很少去倌馆,一直都在阁里待着。”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沈浮玉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她有个心爱的小倌儿受不了她,赎身跑路了,咱们华大人急得嘴上都生燎泡,哪儿还顾得上换新人。”

心爱的小倌儿?

宁朝阳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有这么个人,生得斯斯文文的,总是双眸泛光地盯着华年瞧。

算来也跟了她很多年了,怎么会突然跑了?

摇摇头,她对这些事也不感兴趣,只引齐若白落座,而后道:“我去楼上看看,你自己饿了就拿点心垫垫。”

“好。”齐若白乖乖地点头。

宁朝阳如常踩着台阶往上走,没走两层却碰见了正要下去的李景乾。

余光瞥见他手上的白玉指环,她眉心皱了皱,想装作没看见低头继续走。

“宁大人。”他开口了。

宁朝阳耐着性子转过身,虚伪地笑道:“侯爷安好。”

李景乾抿着唇,什么也没说就给了她一张银票。

一看面额不小,宁朝阳不解地抬眼:“侯爷这红封是不是给错了人?”

“不是红封。”他道,“这是我欠你的。”

什么时候欠的?她想了想,倒也不愿再与他多作推扯,干脆就将银票揣下:“多谢侯爷。”

说罢,也不再引什么话头,拎起衣摆径直就继续往上走。

李景乾下颔紧绷,兀自在楼梯上站了好一会儿,才转头往下。

今日秦长舒不知怎么就也给他发了请帖,他原是不想来的,但左思右想,还是有些不甘心。

重来一次的确不能改变什么,但他觉得自己若是真能解释清楚,那她也未必就会一直恼他。

只要不恼他了,那……

“我是宁大人府上的人。”齐若白站在人群里,无助地喊了一声。

第71章 抱歉

李景乾回神,低头往下看,就见宁朝阳府上那个小郎君正被一众好事者围着,左问右问,脱不开身。

这小郎君长得平平无奇,心思倒是挺重,穿了身与他当初一模一样的白衣,墨发也学他松松地束在脑后,眼眸无措地抬起来,清澈又干净。

有那么一瞬间李景乾突然理解了当时沈晏明看见江亦川时的感受。

自己是没有刻意模仿沈晏明的,大家都是行医问诊的,打扮差不多也正常。但下头这个小郎君分明不会医术,腰间竟还系了一个药囊。

他看得不太高兴。

可转念一想,当初宁朝阳带自己来这里时,那可是千般叮嘱万般照拂,绝不让他离开她的视线,一见他不自在,还立马就带着他上楼。

但这个齐若白跟她一起来,却就被扔在了下头。

眉头松开,他嘴角克制又含蓄地勾了勾。

齐若白还在忙碌地应付着众人,正手忙脚乱呢,四周叽叽喳喳的官爷们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他一怔,回头往后看,就见一袭皦玉色的青烟袍拂开了满室喧闹,缓慢又气势十足地停在了自己身侧。

“见过侯爷。”周遭的人都纷纷行礼。

齐若白睁大了眼。

“喜宴之上,不必拘礼。”李景乾慢条斯理地道。

众人起身,笑着四散,齐若白松了口气,侧头却见这位侯爷正看着自己。

“借一步说话。”他道。

齐若白呆呆点头,跟着他穿过人群,走去外头的露台上。

“在宁府待得可还习惯?”李景乾轻声问。

“还,还行。”

齐若白站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怯生生地答。

李景乾笑了一声,低眼看着自己的指节:“她十天半个月不回去,回去了也不歇在你院子里,这样也叫还行?”

“……”齐若白身子颤了颤。

宁府里的事,他,他怎么会知道?

面前这人俊逸又贵气,说话间也带着轻笑,本该是和蔼可亲的,但不知为何,齐若白发现自己不敢抬头看他的脸,光是站在他身边,脖颈上就像被什么东西压着,连喘气也不敢大声。

饶是如此,他还是挣扎着答:“宁大人是个好人。”

用得着别人来说?李景乾垂眼,移开视线看向别处:“你现在要是想离开,我可以给你一处宅子,并一些银钱。”

嗯?

齐若白不解:“宁府好端端的,我为什么会想离开?”

“不为什么,就为你想。”李景乾双指捻出一张银票,朝他递了过去。

齐若白一看就倒吸一口凉气。

好多钱!

齐若白从小被穷怕了,最喜欢的就是银子,这么多银子一下子放在眼前,他很难不激动。

于是李景乾就见面前这人满脸兴奋地在原地转了两圈。

——丝毫也没有当初他在花明村门口拒绝金子时的骨气。

他想,这样的人,空学了他的外表又有什么用,宁朝阳没过几日就会腻烦了。

眼瞧着这人要来接银票,他也将手伸过去了些,想让人早拿早走。

然而,就在齐若白将要碰到银票的那一瞬,旁边突然就冲出来一个人,一把就将他拉去了她身后。

“侯爷这是做什么?”宁朝阳跑得有些气喘,细眉紧皱,满是戒备地看着他。

李景乾骤然就将银票收回了袖口。

他有些不甚自在地抿唇:“怎么这么快就下来了。”

瞥见他这动作,宁朝阳皮笑肉不笑:“今日上头既没有人设套,又没有人诈死,自然耽误不了什么。”

“……”李景乾垂眼沉默。

宁朝阳转头看了看齐若白,确认他没被伤着,才轻声道:“你就跟在我身边,莫要再乱走了。”

“好。”齐若白应下,有些可惜地看了看李景乾的方向。

不过也只看了一下,他很快就收回目光,乖乖地跟着宁大人走了。

“宁朝阳。”

眼看要走出露台了,背后那人却又喊了她一声。

宁朝阳不耐烦地停下步子,刚想说又怎么了,却听得李景乾认真地道:“抱歉。”

露台上乍然起风,吹得她的鬓发往前浮动,宁朝阳眼眸微微睁大,感觉有一瞬四周好像都变成了一片白光。

门栏之外的露台上,江亦川一身白衣,萧萧而立。

他无措地捏着指间的白玉环,慌张地看着她的背影,眼神一如当初清澈,却又多了些艰涩难言的东西。

宁朝阳以为自己早就不在意了,一场骗局而已,她已经为此付出了代价,就不需要再沉溺其中。

可真听见他说这两个字,心头的火竟还是蹭地一下就蹿了上来。

抱歉?

好生轻飘的两个字,仿佛只要他说了,她就要马上感动地转身抱住他,说声没关系。

去他的没关系,她很有关系。

她清楚地记得当初的六楼上自己是如何的痛彻心扉,也清楚记得自己顶撞淮乐殿下、几欲放弃前程时的万念俱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