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朝阳勾着他的指节,嘟囔道:“与我在一起,才不会叫你觉得无趣。”

江亦川没有躲,只任由她抓着,白皙修长的手指起初冰凉,慢慢地就温热起来。

他道:“那就希望大人说到做到。”

如同万里晴空之上突然炸开一簇烟火,朝阳整个眼眸都亮了起来。

这不还是答应了吗!

嘴角控制不住地咧向耳根,她脚下一个小跳,又克制地稳住袍角,勉强清了清嗓子道:“那晚上我让许管家多准备些菜,你我小酌一杯。”

这么快就要?

江亦川一怔,耳根跟着就红了。

他没敢回头,只挺直背脊装作冷静,心下却是乱如麻缕,连脉搏都跳得快了三倍。

她是不是听错了,他只是答应要留下来,还没答应别的。

要提醒她吗,可这人现在正高兴,若是纠正她,她会不会又要哭?

可这都不纠正,那他,他晚上穿什么比较好?

满脑子的胡思乱想,还不待想出个结果,就听得奴仆突然道:“大人,沈大人来了,说是奉命送东西的。”

微微一怔,江亦川回了神。

宁朝阳对奴仆点了头,第一反应竟是先来安抚他:“是公事,你不必害怕,在这里她不能将你如何。”

这是以为他有多胆小。

江亦川有些哭笑不得,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松开她的手,让她先去忙。

宁朝阳心情极好,点头便去了,袍角飞扬起来,眨眼就消失在了回廊外。

他这才捂了捂自己的心口。

跳得太快了。

被姑娘家求亲,简直是从未遇见过的怪事。

有点紧张,又有点慌乱。

从小生在那样的环境里,没人教过江亦川男女在一起应该是什么模样,更没人教过他当人夫婿需要做些什么。

返身回屋,他将自己所有的医书都翻了一遍,不得其解。再将药经也一并看过,还是没有主意。

心念一动,他找到了许管家:“能否与您借些话本?”

许管家没别的爱好,就爱看这些,一听他这要求,当即就兴奋地寻出来几本才子佳人,一股脑全塞给他。

于是江大在院子里追蝴蝶的时候,就看见自家二弟捏着本书若有所思。

“你在看什么?”他忍不住凑过去问。

江亦川回神,笑着与他道:“这书上说世间情爱千百种,总逃不过连理之事。”

相识不过月余,要看清一个人的心意很难,但宁朝阳既然愿意与他结为连理,那至少是不会愚弄他的。

他别无所求,只求真心相待,白首不离。

江大一脸茫然地挠头:“连理是什么?”

“就是夫妻。”

从未念过的两个字,吐来有些生涩,江亦川摩挲着手指,嘴角抿着,有些不好意思。

他虽没有她那样的富贵,却也想倾尽所有为她备下三书六礼,将她明媒正娶,与她成为夫妻,从此生死与共、风雨同舟。

有人蓦地嗤笑了一声。

江亦川回神,反手把江大拉到了背后:“什么人?”

沈浮玉从走廊的石柱后站出来,满眼讥讽地问他:“你想与谁做夫妻,宁朝阳吗?”

“……”戒备地起身,他道,“沈大人走错地方了。”

“听说宁朝阳为个男人另府别居,我还当是谁,原来是你。”她置若罔闻,虽没再靠近,却也接着道,“真是糊涂,你若跟我,至少也是个院内的侧室,跟她,怕是只能做个没名没分的外室。”

脸色微沉,江亦川道:“大人既是官身,又何必做这下滥的挑拨之事。”

挑拨?

沈浮玉翻了个白眼:“不然你去问宁朝阳,看她会给你个什么名分?一个出身卑贱的江湖大夫,还真想做她宁大掌事的正经夫婿啊?”

将泼天的权势和家财都分给一个男人,宁朝阳才不会干这种蠢事。

江亦川被说得怔住。

他想反驳,说江湖大夫靠本事立命,为何卑贱?又想说不是谁都那么在意门第。可环顾四周的雕梁画栋,再看看自己身上的布衣,这话多少有些难以启齿。

沈浮玉揶揄地看着他,还想再说什么,喉咙突然就是一紧。

有人从旁侧伸出手来,抵着她的咽喉叫她一路后退,越退越快,越退越急,直到撞上走廊另一侧的石柱,嘭地一声响。

第19章 你听我解释

撞得太痛,沈浮玉咳嗽不止,拼命扒着面前这人的手:“你做什么!”

“不是跟你说了不能乱走?”宁朝阳眉心紧皱,手上一用力,这人的脚就被迫踮起。

“我没——咳咳,快放开!”

手背凸起青筋,她冷眼看着沈浮玉,有那么一瞬间真是想下重手。

但,毕竟是朝廷命官。

“大人。”江亦川纵身上来,捏住了她的手腕。?????

宁朝阳顺势便把人松开。

沈浮玉脸色已经红涨得不像话,跌坐下去猛地吸气,半晌都没缓过来。

“你不用生气。”小大夫温柔地安抚她,“我不会信她的话。”

身子微微一僵,宁朝阳抿了抿唇。

同朝为官这么久,沈浮玉虽然与她十分不对盘,却也很是了解她。与其说是气她胡编乱造,不如说是气她打乱了自己的计划。

她的确只是想纳个外室,只是这话不该在今日说,更不该由外人来说。

江小大夫满脸信任,就这么看着她,想与她对视。

宁朝阳心里发虚,眼神也闪烁:“我先去送她一程。”

视线错开,江亦川有些愕然。

“你不要多想。”她含糊地补上了一句。

不说还好,一说这心虚之意就更明显。

嘴角的弧度慢慢平下去,江亦川沉默了一会儿,侧身让开位置。

这人抓起沈浮玉就匆匆往外走,两人肩头交错,她依旧没有看他。

江亦川垂眼收回目光。

“二弟,怎么突然生气了?”江大问了一句。

伸手拿掉他头上的草根,他淡然地道:“我没有生气。”

“你有。”江大固执地道,“你刚刚有多高兴,你现在就有多生气。”

“……”

将大哥送回房中,江亦川把旁边散落的话本都收捡整齐,然后就坐在院子里等。

宁朝阳走得快,回来得也快。

她拂袖在自己面前坐下,一双桃花眼里满是无辜:“你听我解释。”

“嗯。”江亦川点头,“大人请讲。”

这般不吵不闹的,倒让她有些不知从何说起。

宁朝阳摸了摸鼻尖,思忖片刻之后道:“三书六礼分外繁琐,非一年半载无法在一起。我觉得不如就省了这些东西,只要我真心待你,正室与外室也没什么区别。”

江亦川听得想笑:“许管家说你没有门户之见。”

“我的确没有。”她道,“这样做也不是看不起你的意思,而是……”

“那我问你。”他打断她,眸子清冷地望进她眼底,“倘若我是皇亲国戚、高门大户的贵子,你可会只纳我为外室?”

那自然不会。

宁朝阳皱眉。

但凡这小大夫是个什么贵门,她压根就不会去沾惹。

看着她这表情,江亦川的脸色渐渐发白:“不会只是外室,是吧?”

“不是。”她无奈地道,“我一开始就只想要外室,不是因为你的身份才这样。”

一开始?

他恍然想起桃林初见,这人大步朝自己走过来,戏弄似的道:“这么好看,不带回去多可惜。”

当时装作说话,实则就是在说他。他这样身份低微的平民,在她眼里就是一枝可以随意采撷的桃花。

脸色更白了几分,他深吸一口气,想笑又皱眉:“那你怎么好意思与我说喜欢?”

-我喜欢熬药的人,一眼看见就喜欢。

-一开始是见色起意,后来就觉得你好。

-只挨近了些罢了,你就这般不喜欢?

画面纷乱翻飞,最后就定在这人闪躲的眼神上。

江亦川想不明白。

这人最喜欢装哭扮委屈地骗他,他都说了再也不上她的当了,怎么一转眼还信了个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