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看褚家的管事姑娘总算清闲出来见人了,申阳郡主便笑着邀约笑娘来插梅开局。

笑娘倒也没有退却,只问郡主府的厨下可有腌肉的热汤?

等派去人问了说有后,她便邀了一盆,撇去了上面的浮油后,用漏斗倒入花瓶里,再命仆役端到廊下,不一会,那肉汤凝结冻在端入窝内。

笑娘便就着凝结的白油将梅枝插入进去。

她在现代便学过西式插花,而回到古代后,又受了中式插花的熏陶,倒是中西合璧,疏密有致,梅枝延展,便有种说不出的孤高韵味。

而代替花泥的凝油雪白,其中的盐分既有封住插枝创口延缓腐败之效,再放上几枚扁石,又有了踏雪寻梅的意境。

申阳郡一向喜爱插花,她看了笑娘玉手调弄的这瓶,顿时喜欢得不得了,只说:“快!谁也莫跟我抢,将这瓶放在我书房的案几上,看着就叫人心里舒坦,我描画累了,抬头看一眼,倒是可以歇一歇元神。”

就在这时,一旁的萧月柔倒是轻哼了一声道:“不过是当年端王府的王妃用剩下的把戏,虽则意境好了些,倒也没有什么稀奇的。今日的宾客里,可是卧虎藏龙,尚有高手呢,母亲你可莫早早点了状元,错过了璞玉啊!”

申阳郡主知道自家女儿心高气傲的性子,只笑了笑问:“哦,还有哪位是高手,何不来展示一番?”

萧月柔指了指一直安静坐在她身边的一位小姑娘,道:“这位莫迎岚小姐,乃是淮山知府的侄女,也是我结交的一位小友,她的插花技艺也甚有意境呢……”

听闻这话时,胡氏手里的茶盏盖子一个没有捧住,发出咔嚓的一声。

笑娘正坐回到胡氏身边,伸手便将那茶盖子接住,并将胡氏的茶盏也接了过来。

难怪胡氏失态,这位莫迎岚小姐比笑娘大了一岁,也是笑娘同父异母的姐姐。

她的父亲,就是淮山莫家的二爷莫致闻。

第43章

按理说,此番救下太子的是褚慎,并非莫家大夫人的小舅子。莫家就应该好好地呆在淮山,并不应该出现在京城里啊!

可是这位莫迎岚却还是出现了,而且如原著一般,成为了萧月柔的闺中好友。

笑娘再次感受到了原作引力的巨大作用。而莫迎岚的出现,直接威胁到的便是胡氏和她的出身可能会暴露人前。

笑娘现在唯一庆幸的便是,因为胡氏和她见不得光的缘故,莫家的女眷们都不曾见过她们。

是以莫迎岚此时也认不出胡氏和她这个异母妹妹。

想到这,笑娘默默拍了一下胡氏的手臂,示意她镇定下来。

接下来,那位莫小姐便开始插起个兰花的花盘。

说实在的,莫家是请了宫中的教习嬷嬷教育着两房这几个女儿的,莫迎岚学的也的确有些真才实学,她对切口的处理,还有意境的调配都很有些建树。

不过若是说比笑娘强过许多,那倒是不至于。很明显方才萧月柔的言语里,有偏颇着这位莫小姐之意。

是以申阳郡主对着个外省官员的家眷,也是秉承着适度的疏离态度,仅是微笑夸赞了一番。

而萧小姐却道:“我的兄长最喜兰花,这一盆便被我借花献佛,送给我的兄长便好了。”

她这话说得,其实有些冒失,毕竟是莫小姐亲手插设之物,怎么好贸贸然赠给外男?

可是莫迎岚带着些娇羞的微笑,似乎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就在这时,世子爷萧月河大步流星地从花厅外走了进来。

众位小姐们纷纷起身向世子爷见礼。萧月河见过母亲后,随便挥了挥袖子,示意着众位小姐安坐。

萧月柔似乎有心给小友争脸,便指了指已经插好的兰花问道:“哥哥,你看这盆花插得如何?”

萧月河懒洋洋地看着,开口道:“那兰花本是清幽之物,偏用名贵的越窑瓷器盛装,稍显刻意,失了清高……倒是那梅插得不错,虽不知插花者何人,却一定是个矜持又清高之人,只是虽是美矣,却不大容易亲近,这般孤挂枝头,只怕会错过花期,与真正惜它之人擦肩错过……”

笑娘方才回头之际,一早就看见了有黑影站在窗外的竹林旁了。这位世子爷不知道偷窥多久了,现在钻出来胡说八道。

他点评那梅,分明是说给她听呢。大概的意思便是“姑娘你太不识好歹,我好心替你圆场维护了名声,你却连个谢字都不传达一下,你懂不懂真正欣赏你之人是谁啊?”

由此可以看出大反派就算没有摔断腿,也是个天然的搅屎棍子,看见窟窿就要搅一搅,从来不是个怕麻烦的!

不过那位莫小姐听了,显然上了心,只略显难过的轻咬嘴唇。

萧月柔恼着兄长的品味,便扬声道:“哥哥,这你就不知了。越窑的瓷器配兰花乃是最清雅的,此乃莫小姐的大作,我方才与她说定,将这盆插花要来送给兄长您呢。”

萧月河却站起身来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既然不配做个懂花之人,何苦来的附庸风雅,这盆花,还是留给妹妹你吧。”

说完,萧世子来去一阵风,就这么的甩着宽袖潇洒离去了。

莫小姐闹了个没脸儿,也不知是什么强大的力量支撑着她没有当场哭出来。

卓红珊却是个善于圆场的,只笑着道,坐在花厅里太久,腿都麻了,却要走动走动。于是大家可以顺理成章散去,免得围坐的尴尬。

插花之后,便是众家小姐们三三两两的饮茶时光。

胡氏陪着申阳郡主去前厅饮茶。而卓红珊则挽着笑娘的手,跟着三五个手帕交一起在花园的暖阁里凑趣饮茶。

因为莫迎岚方才在世子爷那碰得一脸的没趣,众位小姐的话题自然是围绕着她来进行。

卓红珊倒是知道一向眼高于顶的萧月柔为何结识这位小友的过程。笑着道:“那位莫小姐的伯父入京述职,她也是跟着亲眷一同来探亲,恰逢箫小姐在京城外的香山礼佛,吃素斋时,正是这位莫小姐主持的斋局。二位小姐倒是一见如故呢。”

卓红珊说得含蓄,可是笑娘却听出来了。一个外省的小姐能京城的寺庙里主持素斋,又能被郡主府的小姐吃到,若不是刻意安排的,只怕谁都不信。

在原书中,莫致闻因为没有大哥做官的本事,就另辟蹊径,将自己的小女儿莫迎岚送入京城暂住,最后几经辗转入了端王府给老端王为贵妾。

如此一朝,便是攀附了权贵,鸡犬升天。

可是现如今,有比老端王更合适的人选,便是申阳郡主的世子爷。

他这一世没有残疾,自然前途无量。应该是申阳郡主要给儿子纳贵妾的事情传扬出去,被善于专营的知晓了,便一朝安排上了,来试一试水吧。

也不知向来喜好渔猎女色的世子爷会不会让她的异母姐姐如愿呢?

而其他的小姐们听了,却也猜出了一二,有那说话不留情面地,便径直道:“到底是个外省没有见识的,为了嫁入京中,无所不用其极了!不过这位莫小姐的眼光倒是高啊,竟是一眼便相中了世子府……敢情儿是不知世子爷未来准岳母的厉害吧……”

卓红珊见那小姐说得没边,立刻阻拦道:“这都是哪里听来的散碎闲话,我怎么不知世子爷定亲的消息,这么香的茶都堵不住你的嘴!”

那位小姐也自知失语,便是笑着转移话题道:“褚小姐,听说你的好日子近了,只是你要不要跟你的父亲说一说,女儿家的婚姻大事,可匆忙不得,如今你父亲高升,同僚里可有好些正当时的儿郎呢,前些日子,我在户部任职的姨父还替他的儿子跟我打听你呢,一听说你定亲了,只说可惜,还怪你父亲给你订得太早呢!”

笑娘笑了笑,没有接话。她向来不是一山望着一山高的人,而且对于未来伴侣的理解也不同于在座的诸位小姐。

侯门深深,她能掌管庶务,却无掌管大小通房妻妾的本事。所以那些贵族子弟,她敬谢不敏。

从申阳郡主府出来回到府宅后,胡氏再也绷不住神儿,只拉着笑娘的手,小声问:“女儿,怎么办?莫家人也上京了。”

笑娘倒是镇定道:“娘,您如今是御前副指挥使的夫人,我也姓褚,不姓莫。莫家人爱去哪边去哪,跟你我有何相干?”

胡氏又道:“可如果那莫致闻的夫人走漏了风声,说出你我的出身,到时候你爹爹如何在朝中做官,你我岂不是给他抹黑?”

笑娘用巾帕子替胡氏擦拭掉满面的泪水,柔声道:“爹爹的为人你还不知?那是顶天磊落的大丈夫,他既然知道娘亲的底细,若是有嫌弃顾忌,是绝不会娶的。既然娶了,便也不会在乎旁人的说辞。至于那莫家,当初不肯让娘和我入门,便是因为我们见不得光,躲避都来不及呢,如今就算认出你我来,怎么还会扯上关系?莫家的大爷在仕途上要好好前行呢,莫家的老太爷可不容许这等子丑闻传出去。”

听了笑娘的分析,胡氏心内略略安稳了些。到了晚上时,她又说给丈夫褚慎听。

结果褚慎的反应跟笑娘说得一般,只满不在乎道:“当初我已经跟墨家老太爷讲得清楚,你们母女二人从此跟莫家无关,老太爷也应下了,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可是胡氏心里并不安稳,结果没过两天,她又开始呕了起来,来给褚慎复诊的老太医切脉之后,恭贺胡氏添喜。

于是胡氏便趁着有孕,就此谢绝了一切茶宴酒会,只在家里静心养胎。

而笑娘的婚事,也提上了日程。

盛轩虽然在书院苦读,可是等到休沐时,也会主动拜未来的岳丈大人,跟褚慎一起下一会棋。

不过这些都是幌子,褚慎当然知道未来女婿的心思,无非是想逮个机会见一见笑娘罢了。

是以他也要做个识趣的岳父,体察贤婿的心思。每次下棋时,他都会将两个女儿叫来。

乔伊负责看棋盘替父亲支招。而笑娘则在一旁默默备好茶具,配着熏香袅袅,为翁婿二人泡上一壶香醇的茶。

递杯子蓄水的功夫,倒是可以偶尔四目相对,又快速闪开。

这么来回几次,笑娘都被青年的羞涩感染了,觉得总爱脸红的盛轩公子有些秀色可餐。竟然对未恋爱,先成婚的包办婚姻产生了些许的期待。

在现代时,吴笑笑的结婚过程堪称省时高效。因为隐婚的缘故,两个人不过去民政局扯了结婚证便宣告一切搞定,甚至连新家的装修布置,也一并是交由自己的助力安排的。

而在古代,女儿家的成礼过程可马虎不得。枕头背面的鸳鸯绣花,皆要自己动手完成。

当两家定好了日子后,笑娘也跟谢绝了大小茶宴,只能夜以继日地跟布面针眼奋战。

乔伊看笑娘绣得辛苦,倒是难得姐妹情深,帮着绣好了一对枕头。

这日,姐妹俩正专心绣着枕头面,突然一大包的橘子糖被人从窗外扔了进来。

乔伊正好被砸到了脑袋,只懊丧地将脖儿伸出窗外,大声质问是何人。

第44章

待她伸出脖儿定睛一看,窗下立着个高瘦的少年,玄衣束发,眉毛浓黑,目若寒星。

乔伊如今倒是有了几分审美的情趣,先是觉得这少年长得真好看,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叫了一声:“随风!”

笑娘听见她的叫声也探出脖子去看,少年已经大步流星地直走了进来,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不过是约莫两年未见,小猴孩子却已经大变了模样。也许是因为他母亲乃是漠北民族的缘故,如今的他长得比笑娘的个子还高。

而且当初入关内时,因为被漠北的寒风淬砺,孩子的皮肤有些黑红。

这两年也许是在莫家将养得好,他的肤色显白了不少,圆脸儿也渐渐拉长,却将浓眉显得越发有型。可以想见,再多长个几年,便是个与江南羸弱俊秀之风完全不同的挺拔少年。

如果先前朝中有特使曾经见过随风,那么现在见了他只怕也是要认不出来了。

随风看了看久不相逢的两位姐姐,却毫无半点想要热络的意思,只是拧眉看着满床的红布枕套,然后冲着笑娘问道:“你要嫁人了?

不过乔伊却是叽叽喳喳地扑了个过去,绕着圈儿看随风,一个劲儿问他是何时回来的。

少年显然是有些不耐烦,可脾气倒是比以前好多了,指了指之前扔进来的那包糖对笑娘道:“信里给你说过,淮山的橘子特别甜,我在秋天时采摘的一筐,送到榨坊让人做成橘子糖,拿来给你们甜甜嘴儿。”

乔伊听了,迫不及待先拆开纸包拿出一块来,放到嘴儿里有入口即化之感,甜腻的橘子香溢满了唇舌,便直呼好吃。

笑娘把摊在床上的被面叠放到一处,归拢出一块地方对随风道:“上来坐着说话。

随风便如小时一般,脱了鞋子,上床盘腿而坐,跟二位姐姐说一说自己是何时到的。

原来随风先前并不知义父身负重伤之事,等他听到信儿时,月余的都过去了。

虽然褚家送来的信里说是无碍,可他不放心,向莫家老太爷说了想要来京的想法。可是莫老太爷却不肯让他犯险,说什么也不同意。

随风却并没有死心,于是趁着莫家大爷要进京述职的机会,只身乔装扮成船工,混上了莫家运搭特产礼品的货船。

因为主人家眷与货船是分作先后两路走,结果那船上的人有船工,有家仆,两边都以为这个故意用灯油抹黑了脸儿的小孩是对方的,就让他这么一路混到了京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