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瞎子跳起身就来捞我的手机,被小哥挡了一下未得手,才颇有些不自在的说:“你俩什么时候搞起来单线联系了。”

我刚要开口,小哥却咳了一声,我只好把肚子里的话咽了下去。

胖子自从醒了一直都在状况外,此时却灵醒了不少,指着照片问:“那这又是什么?这俩大翅膀子也到处都是。”

吴二白扫了一眼,说,是蝴蝶。

“蝴蝶?”

其实仔细看来,这蝴蝶更像是神庙顶的衍生图形,如同翘起的飞檐,层层叠叠。

“苗人称蝴蝶为妈妈,认为他们是蝴蝶的后代。”

胖子抽了口冷气,道:“蝴蝶的后代?你早上唠唠叨叨说那么多不就想证明他们是蚩尤后人吗?怎么又成蝴蝶的后代了?”

我突然一个激灵,“你的意思?”我看着吴二白,脑中的想法似乎正在迅速成型“这是一个相互影响的过程?真相与用来掩盖真相的表面现象?又或者是?信息在传递过程中先后顺序发生了混乱?”

虽然我说的颠三倒四,但吴二白听懂了。

“难道不是母系氏族崇拜的一个表现?”瞎子也问道。

“其实你说的我也想过,”吴二白点头,“但动辄几千上万年的时代跨度,现如今已有的考古发现根本无法提供任何证据,但仅仅从这个图形的演变上来看,更有可能是表现某种状态,比如,长生不死,又或许,死而后生。”

“你这么说,是不是有些牽強了。”

“我们的文化应该出现过一个断层,当然所有文明都有断层,我们这个,中原文化的断层具体发生的原因尚不可知,但肯定是在秦代左右,始皇改制,焚书坑儒,是为帝业,但也或许是为了掩盖秘密。”吳二白說。

“什么秘密?”胖子追问。

吴二白一笑,看向小哥道,“你觉得呢?”

第79章

胖子说:“他觉不觉得有什么关系,听你们晕晕乎乎讲了这么多,别的感受没有,就是觉得有点饿。”

几个人全都悚然看着他,吴二白更是手一歪,茶水洒了一裤子,一边拂水一边说:“你那是什么肚子?先说好晚上可没饭啊!”

这下连瞎子都坐不住了。“没饭?没饭我们吃什么?”

吴二白一笑,“今天村里有过事的,我一会要去吃酒,你们自己凑和一下对了。”

胖子起身道:“我才不和他俩凑和,走走走,我陪你去……”又问瞎子,“你是走是留啊?”

瞎子看着我笑了笑,才说:“自然是走了,我留下还得给他俩做饭。”

吴二白倒是对多带几个人蹭饭没什么所谓,只是站起身后看了看张起灵,才说:“我是不是猜对了。”

小哥垂下眼,轻轻点了点头。

胖子站在门口嚷,我就烦你们这些人,有话不能好好说吗?瞎子接了一句,好好说你也听不懂。

胖子反问他:“你就听的懂?”

瞎子笑的高深莫测,抄着手说:“我不在乎过程,只要一个结果。”

待屋里真正清静下来,我重新泡了壶茶,坐在榻上翻吴二白那一堆照片。小哥出去洗了个手,已经入秋,井水冰的很,他一回来就把手伸到我的肋下,就如他多少年来做惯了的那样。我用胳膊夹紧了他的手,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笑了。

我扭头问他,“你可想起些你的身世?”

他缓缓点了点头,“记起来了一些。”

“什么时候记起来的?”我奇道,“我之前问你都不说。”

他整个人懒散的靠了上来,下巴搁在我的肩窝处,说:“也不是什么要紧,你知不知道都无妨的。”

“那现在呢?吴二白指的什么?”

他长出了口气,鼻尖在我脖子上蹭了蹭,声音中带了一丝郁闷,“秘密。”

我脑子转了一圈才明白过来他什么意思,笑道:“秘密到底瞒不住了?”

谁知他却一扭脖子,说:“不想提罢了。”

那天直到很晚吴二白他们都没有回来,而小哥慢慢的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一个有关于他的,尘封了两千年的故事。

他说,他这一支张姓,本姓姬。

姬乃上古八大姓之首,得姓于黄帝,黄帝因长居于姬水,故以姬为姓。周朝时姬是天子之姓,张家一世祖为擅使弓弦,故被赐名为张,世居尹城。到西周时期,四十二世祖辅佐周宣王,也曾中兴周室,但后期周朝日渐式微,直至被秦所灭,传国八百年。这一族张氏被迫迁至雍城,为历代秦王守陵。

雍城本是秦国旧都,后秦孝宫迁都咸阳,但宗庙社稷仍在雍城,之后秦始皇统一六国,也曾于雍城祭祀列祖列宗,但对于受到百般凌辱的周室旧人,又未尝不是另一番心境了。

小哥还提到了另一个重要的人,张良。

一开始我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然而他肯定的告诉我,就是他,那个助太祖黄帝平定天下的留候——张良。

“他也是我的族人,论起辈分,我还要唤他一声叔公。”

张良一心刺秦,散尽家资打制了一只百斤铁锤,于古博浪沙刺杀秦始皇,但一击未中,挥锤的力士被护军当场杀死,张良侥幸逃脱。秦皇十分恼怒,下令全国缉捕刺客。消息传回雍城,举族皆惊,此事虽暂且尚未败露,但毕竟是诛九族的大罪,他日后果将不可设想。彼时小哥刚及弱冠,家人将他改名换姓混于即将出海寻仙的队伍中,离开了故土。

秦皇自二十八年起,先后三次派人寻找长生不老药,上天入海而不得,前路渺渺,凶险异常。虽难有活路,但留下是必死无疑。

但命运从来都是无常的。他不但活了下来,还活到了现在。

第80章

“我想,始皇帝并不是一无所获,而是得到了某些确实的线索,否则他不会那么笃定的一次次派人出去寻找不死药。”小哥说。

“太史公说过,当时被坑杀的并非儒生,而是天下的方士,难道真的有这回事?”

“我在秦二十九年出发,其后发生的事也不得而知,但史书中所说的卢生与候生,确实是方士。”

“那你为什么觉得他得到了确实的线索?”我问。

小哥想了想,说,“你记得上次吴三省说过什么?之前我没有多想,但如今看来,一切也不是无迹可寻的。”

“吴三省……是说秦王改帝制的事?”

小哥点头道:“他也提起了秦代断层,在考古上的表现就是秦鼎纹饰的减少,在秦之前,皇是远古先神,帝是近古先神,殷商享国六百年,子受死后也只被追封为纣王,不以帝称之,更何况一个秦王?商周时期青铜器上所刻的北极星图案,是用来祭祀天神的,但若是一个人与天齐寿呢?”

我几乎瞠目。

若是始皇帝真的找到了长生之术,那么他自然无须再祭祀天神,他自己就是神!

然而比真的找到永生更可怕的,是知道这世上永生的存在。是的,始皇帝有了完全的理由坑杀朝内术士。这天下是他一个人的天下,只要有一个永生之人就够了。

他毁掉所有线索,但终究逃不过时间。还未等到长生不老药送来,就先死于沙丘了。

“若是秦始皇多活几年,那么这个世界一切都……”我简直不敢细想下去。

小哥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三天后我们重新出发,改道贵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