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深紫色的墨菊,刚开的时候像荷花,到了怒放时花瓣反卷,黑里透红,花色如墨,尤为罕见。

再有,雪珠红梅。花色呈浅紫红色,外围的花瓣较长,显得很有垂感。品种珍贵,种植起来很费心思。

呈檀香色的鬃掸佛尘亦是珍品,花瓣细管如丝,或直立、或飘散,看起来毛茸茸的。

翁策看着摆放在架子上的一盆盆菊花,露出满意的笑容,视线落在一片浅黄色的菊花上时,不由皱眉,对一旁的小厮说道:“怎么回事啊?不是说了,不要黄色的菊花吗?黄色菊花满街都是,有什么看头?赶紧撤了——”

翁策话音落,一个少女的声音便响了起来:“这是西湖柳月,花色纯正,花体丰满,深受赏菊者的欢迎。我建议,还是留下。”

翁策寻声望去,但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子,项上戴着璎珞,手上套着臂钏,腰间宫绦上缀着玉佩,额前贴着华胜,灿烂耀眼婷婷然走过来,那一身黄色衣裙与那一片名为“西湖柳月”的黄菊相映成趣

第30章 敲打

“这是我们二少夫人。”旁边的小厮对翁策介绍道。

翁策看着沈昌平有种移不开视线的感觉,心里暗叹王孝健那小子艳福不浅,竟得如此貌美如花的娘子,又是掌管整个大齐营造肥缺的沈司空的掌上明珠,人美家世好,而他只有妒忌的份儿。

旁边的小厮轻咳两声,翁策这才回神,拱手施礼,喊了声:“二少夫人,在下翁策,乃大少夫人的表弟。”

沈昌平“哦”了一声,说道:“妾身姓沈名昌平。”

继而指着那一排“西湖柳月”笑着对他说道:“这些西湖柳月也是难得的名品,翁公子若嫌弃黄色俗艳,不妨替它们配上红彩金鱼纹的花盆,红黄搭配,象征金玉满堂,刚好应了大王来参加宴会的喜庆吉祥,翁公子觉得怎么样?”

翁策茅塞顿开,再次向沈昌平拱手致谢:“多谢二少夫人提点,二少夫人果然见多识广,见地不凡。”

“翁公子过奖了,”沈昌平手中团扇轻轻地摇,话锋一转,“翁公子刚才说大少夫人是你的表姐?”

翁策立即瞪圆了眼睛点头媚俗地“嗯”了一声。

沈昌平凉凉笑道:“夏丽云,是妾身的表姐——”

听到夏丽云这个名字,翁策的背脊猛的一僵。

沈昌平支开了一旁的小厮,继续说道:“夏丽云虽然只是王家的妾侍,却是我嫡亲的表姐,况且她打小就在我们沈家长大,我父亲母亲对她视如己出,掌上明珠一般疼惜着,绝不肯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委屈。”

沈昌平娓娓道来,翁策心里突突打鼓,脸色难堪,一双眼睛心事重重转着。

“譬如,她一个官家小姐,又有我父亲替她撑腰,嫁一个好人家做正室并不难,却为何要给王家做妾?还不是我父亲母亲宠溺于她,因她心悦我家相公,便叫她随我嫁过来,让她逞心如意。有我在,有我们沈家在,是断然不会叫丽云表姐受委屈的,更不可能让她吃亏,平日里若有一只狗路经她身旁叫几声令她腿软,那狗也是断然要打死的,只不过今日表姐吓得腿软,却并不是看见什么狗,而是看见翁公子你——”

翁策一凛:“二少夫人说笑了,在下与云姨娘素不相识,她怎么可能看见在下就吓得腿软呢?”

翁策见沈昌平一双眼睛雪亮亮盯着自己仿佛洞穿他的谎言般,又惶急解释道:“二少夫人若不信,就想想你自己,二少夫人是王贤弟的内子,与在下是不是也是第一次相见?云姨娘与二少夫人是闺中姐妹,足不出户,也不可能与在下认识……”

“那可未必,”沈昌平笑道,“我家云表姐前些日子还被传去了金美楼呢!”

翁策只觉胸口一滞,脸色刷地白了。

而沈昌平已经银铃般笑起来:“我家云表姐是良家女子,怎么可能去金美楼那种烟花之地?那只是传言而已,翁公子怎么吓得脸都白了?”

沈昌平手中扇子朝着翁策轻轻一点。

“是,是吗?”翁策局促摸了把自己的脸。

沈昌平用扇掩嘴,笑着说道:“其实我家云表姐只是身体不适,我已经让她回去歇息了,至于她瞧见了什么脏东西吓得花容失色的,我问了她了,她也是死不肯说呢,我家云表姐真是叫人操心。”

听到夏丽云并没有把自己招出来,翁策心里暗松一口气,又恢复了镇定自若,说道:“云姨娘能够得到二少夫人这样的姐妹,又有沈家这样的靠山在,真是三生有幸。”

“可惜啊,近些日子,丽云表姐总是长吁短叹,暗自垂泪,我觉得她一定有心事,这天长日久的,纸是包不住火的,翁公子你说,怎么好端端的,就流出金美楼那样的传言呢?任哪个良家女子受得了?”

沈昌平凝眉摇头又是叹息又是焦虑,一副关切夏丽云的模样。

“心病还须心药医呢,有谁来解开丽云表姐的心结就好了,否则啊,我觉得迟早要出事,也不知道让丽云表姐受委屈的人到底是谁?这要是让我父亲母亲知道了,定然不肯善罢甘休的,叫唤的狗尚要杀死,那犯浑的人呢?”

沈昌平看向翁策,他又一次白了脸。

沈昌平福了福身子,摇着扇子自行走了。

走出老远,回头看,翁策还呆愣在原地,沈昌平不由露出冷笑。

她不过三言两语敲打他几下,他就吓得魂不守舍了,看起来也不过是绣花枕头大草包,中看不中用。

沈昌平在心里骂了句:傻缺!

她难道会为夏丽云报仇吗?在她眼中,夏丽云也好李月舒也好王孝健也好翁策也好,都不是好东西,他们害来害去斗来斗去,不过是狗咬狗一嘴毛。他们彼此你死我活死得凄惨活得难看,才算是替死去的沈昌平的真身报仇。

……

说者有没有心不知道,听者是真正上了心。

翁策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不是这个东西点错了,就是那个账记错了。

翁以睿将他喊了去,严肃问道:“阿策,你怎么了?叔叔不是交代过你,一定要办好这次差事吗?叔叔不是早就跟你说过这趟差事有多重要?”

翁策认错态度极好:“叔叔,侄儿知错了……”

那垂手恭敬实在诚挚的模样让翁以睿顿时心软了。

不远处,看见那一幕的李月舒更是心头不忍。

翁以睿又嘱咐了翁策一番,就去忙碌。

距离大宴只有两日了,更不能出任何纰漏。

翁策先是被沈昌平敲打,又被翁以睿教训,整个人蔫蔫的,难免扫兴,提了几次精神也没法继续干活,忽听一丫鬟唤他:“表公子——”

翁策抬头,循声望去,正是锦心。

锦心正站在一棵树下冲他招手,翁策便抬脚过去,问道:“锦心姐姐,什么事啊?”

锦心丢给他一个白眼,却有娇媚的味道,没好气道:“当然是四小姐找你问话,难道是我找你啊?”

听到李月舒找他,翁策心头欢脱起来。

此刻,李月舒就如一道光,将他内心所有阴霾都驱散了。

月舒表姐,乃是他心头一道极美的白月光。

他念想了多年,终于一亲芳泽,在那白月光中沐浴了身心,当下正是热恋的时候。

这些日子筹办宴会住在王家,他每夜都心下痒痒,想着与李月舒同住屋檐下,近水楼台先得月,但到底碍于翁以睿而不敢造次,也怕人多眼杂,被人撞见,后果不堪设想。

毕竟,相比美色,前途更要紧。

所以此刻,翁策欢喜归欢喜,心下还是有一丝犹疑。

“表姐她找我……”

锦心骂道:“表公子在想些什么呢,小姐找你当然是问话,大宴两日后便要举办了,你手上的活可都干好了,会不会出岔子,有没有纰漏……这些小姐都要问的啊,表公子可是小姐的表弟,小姐自然希望表公子出众精干,好叫她脸上有光,表公子可是小姐的娘家人啊……”

锦心一张嘴噼里啪啦,翁策笑着向她作揖:“锦心大姐教训得是。”

表公子是个能来事的,怪不得讨了四小姐欢心。

锦心瞅着翁策,心里嘀咕一句,便领着翁策去找李月舒。

一路上,丫鬟婆子小厮院子来来往往,搬运的搬运,抬东西的抬东西,好不热闹。

锦心领着翁策经过园湖旁,园湖里已经放进去几艘游船,张灯结彩,装饰得华美有趣,等着大宴那日供来访的宾客游湖用。

一艘船正由艄公撑着,在湖面上试着来回走一遍路程。

锦心领着翁策经过时,那艘船整好靠岸,船上跳下来一个衣着华美、面如满月灿若桃花的翩翩公子,不是别人正是王孝健。

“你们就按刚才的行程在湖面上多走几遍,确保大宴那日不可有任何闪失,届时大王若兴起也是要游湖的,一定要确保大王的安全。”

听了王孝健的吩咐,众人都道了声“是”。

王孝健便向翁策挥手:“翁世兄——”

翁策和锦心都停住脚步。

王孝健已经走过来,热络地同翁策寒暄:“翁世兄,这一次我家的宴会辛苦你也辛苦翁训导了。”

王孝健拱手作揖,热络致谢。

翁策也拱手回礼:“能为王贤弟出力,阿策荣幸之至。”

一旁,看着那亲密热情的一对世兄贤弟,锦心突然有些尴尬。

都是四小姐入幕之宾,他们反倒从容自在,她又紧张什么?

她又不是。

锦心摸了摸自己已经滚烫起来的面颊,讪讪撇了撇嘴。

“世兄,这是要去哪里?”王孝健问翁策。

一旁,锦心忙道:“二公子,大少夫人请表公子去问话。”

想了想,又补充了句:“是关于宴会的事。”

王孝健忙对翁策做了个“请”的动作,“等大宴之后,阿健再备宴与世兄小聚。”

翁策点点头,落落大方“嗯”了一声。

锦心便领了翁策去找李月舒,一路上心情复杂:二公子与表公子,小姐到底喜欢谁?

李月舒就在自己院子里接见翁策。

锦心领着翁策来时,还有旁的人正在向李月舒回话,翁策就站在一旁,直到回话的人都走光了,他才上前:“阿策见过表姐。”

锦心机敏,立即退出去门外守着,让屋子里两人单独说话。

“翁训导训你了?”李月舒问。

翁策诧异,不知道李月舒怎么知道的。

李月舒一笑,说道:“我都看到了,为什么事训你啊?”

翁策道:“也没有什么事,就是我今日心不在焉的。”

“心不在焉?”

李月舒一皱眉,翁策就跨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

第31章 饭局

李月舒低头瞅一眼那只手,抬头笑着看翁策,眼角恁地多了许多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