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只有他自己,那个老妖婆不知道去哪里了,姜啸这一次伤得比任何一次都严重,又不知道被喂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想到自己先前的不能自控,卑微的跪在地上求她亲昵,便又呕出了一口血。

从前好歹只是皮外伤,现在已经开始给他喂毒,求生欲望让他不敢在这里待下去,他索性咬牙朝着门口爬去——

而这时候岑蓝终于停下了,她看着自己凌乱的寝殿,深深叹了口气——怎么就没了呢!

到处都找遍了,再翻一遍工程实在太过浩大,今天不成了。

且到了这会儿,她终于想起来被她弄成重伤的姜啸还躺在坠星台的洞穴之中,于是她急急忙忙的又回到了坠星台。

只是进入洞穴,地上却没有姜啸的影子,只有一滩红色的血迹。

岑蓝愣了下,看向石洞地面上,修者的视力异于常人,看似没有痕迹的地面,她却看出了拖过的痕迹。

姜啸醒了自己跑了?不,应该是爬着走了。

岑蓝循着痕迹出门找向山下,痕迹是向着山下去的。

她正欲散开神识寻他踪迹,毕竟他连站都站不起来,想来也走不远。

可谁料她神识才散,心脉处突然狠狠收缩了一下——

岑蓝迅速看向不远处的登极阶——本来看到岑蓝出现,躲在登极阶旁石头后的姜啸不慎踩空,朝着下面滚落。

身中束心蛊的人,不能离开下蛊之人百丈之外,否则便会蛊虫噬心而死!

岑蓝迅速飞掠到石阶的旁边,姜啸正朝着石阶之下滚落,眼见越滚越远,他凭借自己的能力已然停不住了。

心脉处的蛊虫开始撕咬他,姜啸痛苦地哼叫着按住心口,头也已经磕破了,但疼得他根本直不起腰的是心口!

他死定了,这次一定死定了,他会死在这里……

姜啸心中弥漫上绝望,他不想死,他连过去的记忆都不剩什么,仅有的一些只是幼年枯燥又孤独的一个人。

可他现在有了师兄弟,有了师尊,还能吃到许许多多灵谷堂的吃食,他总算尝到了活着的滋味,他不想死!

但他无法自救,他在滚落的途中,已经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那个老妖婆。

她居高临下地站在石阶的高处,无悲无喜地看着滚落的自己。

姜啸此刻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她不想救自己,也不会救自己。她碾死他如同碾死一只蚂蚁,折辱他从不手软,她生得一副悲悯的慈悲温柔貌,可实际上根本没有什么怜悯之心,她会看着他死!

姜啸按着心脉,疼和绝望令他叫喊出声,试图吸引来守峰的弟子。

“啊——”

“救——啊!”

姜啸的叫声戛然而止。

他下落的身体被一只赤足踩住,这只纤白小巧的赤足,便是他先前抱着亲吻的那只。

他从乱发和血污当中,看向上一瞬还在石阶顶端,这一刻就出现在他面前的人,心脏飞快地狂跳,是吓的也是惊的,但那种噬心刺骨般的疼却已经消失了。

姜啸的冷汗后知后觉的冒出来,可此时此刻,他却不可自控地想要再捧住那只赤足亲近,真是该死!

“你好阴毒,到底给我下了什么毒!你这个老妖婆!”姜啸终于撕开了表面的恭敬,和少年人看似坚强实则脆弱不堪的外壳,撕心裂肺地对着岑蓝哭喊,“给我解开!”

他忍着臂骨断裂的疼痛抱住了岑蓝的小腿,捏住了那只赤足,吼道,“不然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他用什么跟她同归于尽?

他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抱住她的小腿那一刻,还舒坦得差点哼出来。

他被玩坏了!

恶毒的老妖婆!

姜啸面上凶狠无比,却崩溃的红透了脸。

作者有话要说: 姜啸:我已经坏掉了。

姜啸:我就是从登极峰跳下去! 我死外面!我也绝对不会从老妖婆!

第3章 老不羞!

“老妖婆?”岑蓝表情冷若冰霜,她为祖师千余载,向来谁人在她面前不是恭恭敬敬尊称一声师祖。

即便是昔年那些与她年岁相当的故友,也要称她一声双极仙尊。

生平第一次被人这般当面称呼老妖婆,岑蓝微微勾了下嘴唇,怒极反笑。

踩在姜啸身上纤巧瓷白的脚掌,换了个地方踩在他的暗伤处,微微施力,姜啸顿时嗷的惨叫出声,整个人佝偻成一团,痛苦不堪。

但大概是这会脑子疼得糊涂了,他料想自己怕是在她的手底下活不成了,心存死志无所畏惧,疼得声音都变了调子,还倔强地梗着脖子,瞪着岑蓝呲牙道,“老妖婆说的就是你!老不死,老不羞!你这般阴毒,折辱门下徒孙,你也配称双极门老祖?!你徒弟知道你喜好折辱鲜嫩的男修吗?天下知道你喜欢强逼人在床榻之上哭喊吗!”

姜啸一半是疼,一半是因为过于激动吼的,青筋暴起双目泛红,俊挺的眉目带着狰狞之色,倔强地瞪着岑蓝,眼神要将她生吞活剥似的。

可他分明毫无还手之力,还捧着她的小腿佝偻在她脚下,如同一个根本无力给人造成威胁的小兽,被逼到绝路之时虚弱地呲牙威胁。

岑蓝看着他嘴角涌出的血,看着他凌乱不堪的浓黑长发和面上的乌青伤处,衣衫散落,但凡是露出来的皮肤无不青青紫紫沾染血污。

看上去格外的凄惨,若她不救他,他一定会死,他的内伤已经透出胸膛。

可就这样一个濒死的小崽子,不求她饶狗命,却梗着脖子骂她。岑蓝倒也不是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人,她活了这么久,什么样的人都遇见过,宁死不屈宁折不弯的修士或者凡人也不例外。

但她见过的所有在强权面前气节如梅傲骨铮铮的人,大多数没有什么好下场。

可她偏偏就是因为阅人无数,才能看出姜啸并非是有什么傲骨,也并非是气节高洁宁死不屈。

他的本性和他的年岁一般浅薄,简直单纯得一望到底,如一汪清澈见底的小河,透着奔流不息的生命力。

他的求生欲透过那双比她寝殿晶石还要亮的招子溢出来,他想活。

之所以想活还作死,不过是走投无路罢了。

“嗤。”岑蓝笑了声,可只闻声音不见笑意。

她收回了脚,甩动容天法袍,将姜啸给卷了,迅速朝着登极峰最高处掠去。

站在登极峰至高之处的石台,她低头看向脚下的云海。

此刻是夜里,云海如墨翻滚,分明是仙山福地,乍然望去却如幽冥之下,那滚动的黑云如同一张张自幽冥争先恐后张大嘴等着投喂的恶鬼,尤为可怖。

山风猎猎,吹动岑蓝的长发,她抬臂将袍袖一抖,被卷在其中的姜啸骤然被放了出来。

姜啸身体猝然悬空,朝着浓黑的云海之下跌落而去——

“啊——”

他的惊叫声响彻云霄,可顽强的求生欲望致使他反应极快地扒住了凸起的岩石边缘,撕裂般的疼痛从身体各处传来,他仅存的一直还未断裂的手臂,险些当场被这下坠的力量扯断!

“啊——”

他再度惊叫出声,声音却九曲十八弯,还带上了些许颤音,分明是怕得极了。

岑蓝伸手拢了下自己被山风吹乱的长发,又整了整自己的法袍,走到姜啸扒着的那处崖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她素来不喜麻烦,可自从当时一时心急,吞食了神兽兽丹却未能好好化用之后,闭关出来,麻烦便接踵而至。

自然,这一切麻烦的源头,都是面前的这个小徒孙。

她不知自己为何偏生要与他纠缠不清,可到如今,她再要对他视而不见也不现实了。

“你说我若将你从这里扔下去,会有人知道吗?”

岑蓝的声音冷冷散在夜风之中,冻透了姜啸的骨头。

生死一线,姜啸马上便要撑不住了。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他再也尝不到人间滋味,体会不到活着的感觉,甚至永远也没有希望知道他的生身父母!他来自何处!

没人会在意他的,这天下没人会记得他!

哪怕是他的师兄弟和师尊……他若死在这里,跌下这登极峰,即便是这双极门中所有人都知道他死了,也绝不会有人追究他是因何而死!

他们只会缄默不言,因为杀他之人是整个天下都无人能够撼动的双极门祖师!

“不!不!”姜啸声音艰涩嘶哑,声嘶力竭地喊,“不要……师祖!师祖救我!”

他慌张绝望至极,不惜向将他害到如此地步的人求救。

岑蓝垂目看着他,嘴角笑意在夜色中无声荡开,似乎看着格外好玩的事物,而不是一个濒死的人。

“你叫我什么?”岑蓝语调温柔,“你再叫我一次,你方才叫错了,我不是老妖婆吗?”

那张秀美的面容,不见一丝岁月的痕迹,依旧停留在女子年华最盛的二十岁上下。

甚至在这夜色之下看去,带着一种迷惑人心的温柔慈悲,当真是半点和老妖婆这三个字沾不上边际,看上去甚至该是最最软弱可欺的模样。

可如今这张脸在姜啸的眼中就是修罗恶鬼,他怕得骨头都咯咯作响,他哪里还敢说一句忤逆的话。

他到底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这会再不敢乱叫,声音带着细碎的哭腔道,“师祖……师祖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救我……”

岑蓝嘴角笑意扩大一些,似乎对他的转变十分满意。

不过她走了几步,赤足探出崖边,脚尖伸到姜啸的下颚处勾起他的下巴,“你想活?”

姜啸顾不上什么屈辱,他的指尖一点点的失去知觉,用不了多久……不,他随时都会从崖边掉下去,跌入浓黑的云海之中。

他或许连尸骨和神魂都不会存于世间,因为这登极峰下,乃是双极门门下阴煞门的地盘,有的是食肉甚至食魂的妖兽!

“想……我想!”姜啸仰头看向岑蓝,“我错了,师祖……我再也不敢了……”

他慌乱地找回口头尊敬,却连自称徒孙都忘了。岑蓝却收回了脚,反而踩在他唯一扒着崖边石头的手上,以脚尖轻轻点了点,“知道错就好,我最讨厌麻烦,我可以救你上来,但你以后要听话。”

“我听话!”姜啸只剩一点点指尖扒着,声音从溢出腥甜的喉咙中挤出,含糊艰涩。

岑蓝却笑了笑,然后一脚将他踹下了山崖!

“啊!”

撕心裂肺的吼叫在山间回荡,但是很快这声音变成了细碎的呜咽,岑蓝站在崖边,手指微动,山风便盘旋着形成了一个无形的漩涡,将方才被她踹下去的人给卷了上来。

她确实讨厌麻烦,本可以解了蛊毒将他赶走,可解药找不到了。

这小崽子离不开她百丈之外,找到之前都要跟她待在一起。

但他实在太不听话,又吵又闹,鲜活得让岑蓝觉得烦,她的登极峰安静多年,从未有过这般吵闹的人出现。她甚至觉得就是因为他太吵了,她才找不到解药。她必须要让他安静下来,所以吓唬吓唬他。

诚然她确实不是没想过杀了他一了百了。也如姜啸预料,无人敢找到她这里质问,且就算有人知道她杀了人,也无需她任何解释,自然所有人都会认为是姜啸冒犯触怒了她才被处决。

可动杀心的时候,岑蓝突然想起了他为何熟悉。

五年前她在洪荒秘境得了上古神兽丹,吞食之后,回宗门的路上,似乎顺手救了个孩子,岑蓝只回想起一些十分零碎的记忆,勉强拼凑,算是能确认这小徒孙,乃是她亲手带回宗门的故人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