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61章 两忘烟水里

人生是一场苦行。

月上岚从前是这么认为的，但她从不觉得孤单是种难以启齿的罪过，只是就在刚才前面的一瞬之间，她忽然间有了一种深深的落寞感。

这些年自己究竟错过了些什么？

很难得出一个答案了，即便是得出一个答案，也没有意义。

月上岚苦笑着转身，落寞的回到医院里，折叠好床铺，跟照顾了自己一段时间的护士打了个招呼，难得给了一个感激的笑脸，然后离开。

穿着自己那件缝补过的黑裙，她在这里没有任何行囊了，以前觉得这样孑然一身无比的潇洒而利落，可现在走出医院的大门，连阳光都觉得刺眼，行人处处却没有自己的归处，恍然间那种落寞的感觉仿佛才生根发芽就已经蔓延肆虐————

离开这座城市吧，月上岚做出了决定。

悦庄的晚宴上，羊城的不少名流到场，黄清平也带着女婿候敦和黄莺出席，他的身份在潮帮商会比较特殊，所以吸引来了几位潮帮商会里资深而有身份的大人物，其中一位戴着眼镜看起来憨厚的家伙，在前两年据说还狙击过万可股份！

发起那一役需要勇气，而这家伙把商人逐利的勇气发挥到了极致，可是结果也很复杂，明面上看似他最终获取了比较大的利润回报和声望，可私底下呢，他还是小看了万可那种庞然大物的份量和业内的高深地位。

某种程度来说，其实得不偿失。

黄清平带着我过去聊天，他主动的问起那件事，这家伙连连点头，遗憾不已的苦笑着说，是莽撞了一些，不过当时心里只是迫切的觉得那是一个很好的标的，而且从事保险基金这一行的，追求高回报率是终极目的，他被迷惑了，从而让自己进退两难。

现在来说，他的浮盈过百亿，只是保险金融行业是一个尚且有些隐晦的行业，他因为那一役而让自己身陷高光之下，目前的每一步都走得举步维艰！

等这家伙转身，黄清平也略显遗憾的苦笑着摇头叹道：“这大概已经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巅峰时期了，再往前一步可能就跟我当年一样的下场，聪明人的话，会接受接下来慢慢的下坡路，但这得克服在这个阶段他自己对于财富的炙热渴望，因为当一个人突然间有钱到某种地步的时候，会产生一种‘天底下没有什么东西是用钱买不过来’的错觉，而这种错觉在华夏，往往会害死人！”

我点了点头，目光看到不远处，杨砚正跟候敦在窗台的阴影下聊着，而妻子黄莺则在不远处跟叶浅茗交流着些什么。

今晚的叶浅茗倒是没有延续她喜欢穿白色纱裙的风格，而是穿了一套曳地的水蓝色长裙，镶着水晶亮片的礼服显得光芒耀眼，而V领的沃雪中间，一枚湛蓝而神秘的菱形宝石为她平添了如仙般的气质，连褚连翘在进场的时候都为之惊艳。

唐若雪和杜小宜她们是在一个地方挑选的礼服，而且她们的年龄最为接近，所以挑选的都是稍微保守而清纯风格的晚装，小秀微壑！

褚连翘的风格稍微成熟一些，这也因为她的身材曲线更有丰腴的张力，所以深紫色的吊带长裙穿在身上几乎是完全契合凹凸有致的曲线，她的气质虽然没有叶浅茗那么出众，但如果说全场男人的目光最为觊觎的目标，只怕会是她，而不会是叶浅茗。

因为叶浅茗显然是只可远观，但褚连翘却很接地气，妖娆在人间。

灯火辉煌，水晶般的玻璃墙内，来往的人群俱都衣装华丽，这样的盛大的晚宴，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一个难得交际的机会，厅内甚至有小提琴手在观察着客厅的氛围而拉奏出适合的旋律。

这样的一幕，堪称得上是成功人生的氛围了。

没有人会关心一个杀手去向何处，月上岚坐在出城的大巴上，耳朵上戴着耳机，里面随机播放的是一首很老的男女合唱粤语歌曲……

男：“女儿意，英雄痴，吐尽恩义情深几许。”

女：“塞外约枕畔诗，心中也留多少醉”

男：“磊落志，天地心，倾出挚诚不会悔。”

女：“献尽爱，竟是哀，风中化成唏嘘句。”

男：笑莫笑悲莫悲（女：凝悲忍叹）此刻我乘风远去（无可奈）往日意今日痴（从今痴泪）

合：他朝两忘烟水里。

有人说，武侠在香江，在八九十年代的过去，月上岚没有听到过这种说法，但蓦然间听到这首歌，却仿佛一瞬间入了心。

一只手蓦地伸过来，摘掉了月上岚右耳里塞着的耳机，她霍然惊觉过来，手才伸出去，就已经被一只同样有着纤长手指的大手给握住了！

月上岚的身躯微微颤抖，看着眼前这张俊朗的脸庞，咬牙道：“你想怎么样？”

这是一个月上岚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陈长安。

“岚——”陈长安放开月上岚的手，表情显得有些哀伤的叹道，“我本来只是猜想，但不相信在南关的刺杀计划里是你改变了整件事的结局，可是现在看来，连了凡大师的失手身亡也跟你有关联的了？”

“这话该我问你才对！”月上岚克服恐惧，目光变得冷然道，“陈长安，我跟你这么多年，帮你做了这么多事，但在南山的刺杀行动里，当我身陷险境时，黑猫和其他人却完全无视我的生死，甚至抛弃了我，后来那个臭和尚对我下杀手……难道这就是我帮你办事多年的下场？”

“我这个人一向不太讲什么个人情面，但唯独有几个人例外，除了阿峰，你算一个，可你让我失望了，不是说好一起铲除祁山海的吗？”

“我突然想明白了，铲除祁山海是你的执念，而我已经放下了，我的父母虽然因为他而死，但毕竟不是他亲手所杀，如果我该复仇的话，应当去干掉当年杀死我父母的幕后真凶……”

“可那些人已经死了！”

“所以，我说我放下了！”月上岚冷冷的盯着陈长安，咬唇道，“我知道你行事的风格，如果你是来杀我的，现在可以动手了，反正我对这个世界也并没有太多眷恋的事物……”

陈长安把手掌放上月上岚的肩上，贴着她脖颈一侧的动脉，皱眉叹道：“既然你真的不眷恋的话，那我杀你，算成全你吧？”

月上岚闭上眼，咬着牙浑身颤动着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随你——”

陈长安皱着眉，表情显得极为失望的顺着月上岚修长的脖颈划了一下，把手掌放下来，语气冷漠的叹道：“我说了，这个世界上你是唯数不多让我记得人情的人，我怎么可能杀你？只是很失望，很多年的时间了，想不到你还是跟我分道扬镳……”

“因为你太冷了！”月上岚咬着牙哼道。

“这个世间的每个人，不都是现实而冰冷的吗？”陈长安嘲讽道，“难道你从林修那里体会到了他的温暖？你爱上了他？如果这样的话，那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他有多花心，这样的男人给你的温暖，值得你相信那是真实的温暖？”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再说……我现在浑身的重伤，内伤一年半载也养不好，拜你说动的那个臭和尚所赐，我是个废人，恰好对这些打打杀杀不再感兴趣了，所以选择离开。”

“如果离开了，那就千万不要回头。”陈长安惋惜叹道，“这些年我给你的户头存了不少钱，足够你无忧无虑过好下半生了！”

耳机里扩散出‘两忘烟水里’的歌声，陈长安拿着耳机听了片刻，苦笑道：“这是八二年的歌，看来你真的爱上了某人，想要忘记会比你记住了他更难……希望有一天你听到他死去的消息时，不会比现在更悲伤！”

不等月上岚问出‘为什么’这句话，陈长安起身喊了一句停车，大巴在路边停了一下，陈长安下车后，如同一个普通人一般，消失在羊城的街头。

这一刻，月上岚心中越发的不安。

她了解陈长安，也相信自己对于危机的直觉，陈长安连续失败了几次却突然出现在了羊城，这只能说明陈长安并不认为自己失败了，他应当还有计划在羊城，可究竟是什么呢？

月上岚绞着耳机线，紧皱着眉头苦思冥想，最终决定发出了一条短信：“林修你要小心！陈长安在羊城了，我刚才见到他了，现在我在出城的路上…………”

这句话发出去，月上岚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短信回复，于是叹息着又打出了两个字：“再见！”

悦庄国际会所，宴会厅璀璨灯光下。

恍如圣洁天使一般的叶浅茗在应酬完后，悄悄地把我喊到了一旁，眼神复杂的对我说道：“林修，有件事告诉你……先前悦庄酒店那件事情的视频我帮你解决了，不过你别谢我，这当作你对我救命之恩的报答，我在寨子里对你说过我爱上你了，可是我也很清楚我们无法走到一起，成年人有时候需要作出很多无奈的选择，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感……所以这件事情算还你的人情，其后我可能会淡出公司业务，让小鱼接手大部分工作…………”

我听着她的语气，眉头渐渐的越皱越紧，虽然没想过能得到她，可这些话听在耳中，心里依旧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