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许妙芸也是做过儿媳的人, 督军府少奶奶的身份, 可不是那么容易当的, 但比起吴氏来, 许妙芸总觉得自己远不如吴氏圆通。

吴氏显然猜到了许妙芸的来意, 垂着眸子道:“三妹妹在这里等我, 可是有什么事情?”许妙芸向来聪明, 这件事情无论如何,也是瞒不过她的。

许妙芸正要说话,外头老太太房里听说吴氏回来了, 派了丫鬟过来,要请了她过去。许妙芸便回了那人道:“我在嫂子这边呢,一会儿我我同她一起去老太太那边。”

老太太是守旧的人, 又素来疼惜晚辈, 这件事情无论如何也是要弄出个结果来的。吴氏从吴家回来,她们急着喊她过去, 也是想探一探吴家的口风。

吴氏抬起头看了许妙芸一眼, 眼眶又红了起来, 只兀自拿帕子压了压眼角, 咬着唇道:“我原以为, 我嫁到了许家,当上了许家大少奶奶, 把家里家外操持的井井有条的,给吴家长了脸, 她们大约也会把我当个人看了, 可谁知道……”

她说着便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一时又怕声音太大,吵了里面的许霆,只强忍着,不过眼泪一个劲的落下来。

许妙芸虽然心里疑惑几分,但没终究还是不大明白,如今见吴氏这一哭,便忍不住问道:“嫂子,到底是怎么了?”进小客厅的时候,是吴氏让她们把衣服脱下来挂着的,后来许淑芸怎么穿的她的衣服,怎么去的吴德宝的房里,许妙芸自是全然不知的。

“我如今也不怕你骂我,事情是我做的。”吴氏抬起头,将脸上的泪痕擦了擦,转过头看着许妙芸道:“我到你们家六年,看着你从一个小丫头片子长成这样亭亭玉立的模样,我怎么忍心让人糟蹋你去?便是她们说的好听,事情成了必定三媒六聘的把你娶过去,当正头的少奶奶,可这传出去了,终究也是坏了名声的,与其糟蹋了你,还不如让二房那个顶上了……”

她说到这里倒已经止住了哭声,只冷冷道:“反正二太太也整日里张罗着这些事情,我如今给她配个财政司长家的少爷,她也该满意了,至于到时候怎么让吴家那边点头,就看他们自己的本事了。”

许妙芸这才完完全全明白了过来,脸上一时惊得都变了颜色,只愣了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那边吴氏早已经擦干了眼泪,站起来道:“如今这事情同你说了,我心里也舒坦了,老太太要找我,我也这样说,你哥哥若是想休了我,我也任命,原也是我高攀了他,我走了,他还能找个更好的,只是可怜了志高,这么小的年纪……”

吴氏说着又要落泪,许妙芸只一把拉住了她道:“嫂子……”她咬着唇瓣,冲吴氏摇了摇头道:“嫂子你别说,二姐姐那边,我让父亲去和吴家交涉,若是那边不肯,那我们自然给二姐姐另外聘一户人家,若是肯了,也算两全其美的一桩事情。”

许妙芸要是没记错的话,前世许淑芸因为看上了一个韩氏替许秀芸做媒的后生,被韩氏给赶回老家去,嫁给了当地一个乡绅做姨太太。若是这样一想的话,嫁给吴德宝,似乎也比前世强了许多。

“你……”吴氏一时迟疑了起来,外头又有丫鬟来请,老太太那边急着找吴氏问话。

许妙芸朝着吴氏点了点头,两人俱收拾了一下心情,往老太太房里去。

韩氏还在那边抽抽噎噎的,两位老爷看着脸色也不大好。冯氏想全她几句,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将心比心,这事情若是发生在了许妙芸身上,冯氏还不知道要伤心成怎样的。

不过此时韩氏这般做派,实在看着让人觉得有些惺惺作态。

“不过就是一时走错了房间,也不是什么大事,干脆过两日,让二丫头跟着她哥哥回乡下去,等避过了这一阵子的风头再说。”

二老爷是个老实人,从没想过要高攀吴家,便是出了这样的事情,也不过就想着吃个哑巴亏算了,许淑芸毕竟只是一个庶女,若是许家咬死了吴家,反倒让人觉得是许家故意要讹诈吴家一样,他便是当没这个闺女,也绝对丢不起这个人。

“这叫什么话?好端端的姑娘家从人家公子哥的房里出来,能叫不是什么大事?难道非要等闹出了笑话来,才算是大事吗?”

老太太心里生气,拿话堵二老爷,瞧见许妙芸和吴氏进来,忙伸手招呼道:“你们俩来的正好,我正要问问你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情?”

许妙芸低头瞅了一眼,除了许淑芸之外,二房的人都在。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去了吴家,就在小客厅里头坐着,我因为房里热,就把大衣脱了,挂在衣架上,然后打了一个盹儿。”许妙芸低着头道。

那边吴氏也一脸无奈道:“我怕我们家的姑娘认生,特意让她们在小客厅里坐一会儿,我就出去应酬客人了。”

这话说的跟许秀芸如出一辙,实在没有什么破绽,可许淑芸本人也是这样说的,只说她打了个盹,醒过来却在吴德宝的房里。可她身上分明穿着许妙芸的衣服,这却是如论如何也赖不掉的事情了。

若不是她自己去的吴德宝的房间,难道还有人送她去的不成?若当真有人送她去,那她身上的衣服又要怎样解释?

老太太一时间想得脑仁都疼了起来,韩氏还在那边哭呜着,老太太瞧着她那架势又觉得心烦,只拧着眉心道:“这事情明日再商议吧,让姑娘们好好睡一觉,兴许就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来了。”

许妙芸松了一口气,跟着冯氏和许长栋一起回房。冯氏瞧着许长栋愁眉不展的样子,只劝慰道:“老爷快别这样了,我今儿回来路上还想着,幸好是二丫头,若是三丫头出了这样的事情,我的心可都要碎了。”

许长栋听了这话却是不悦,只蹙眉道:“二丫头难道就不是许家的闺女了?三丫头固然是我们亲生的,但二丫头那也是清清白白的女孩儿,出了这样的事情,哪有你幸灾乐祸的份儿?”

冯氏原是只想劝一句的,谁知道反倒让许长栋拿了错处,顿时委屈起来,只红着眼眶道:“我不过就是这么一说,老爷何必这样挖苦我,不是我说,小婶子如今是真的伤心,还是私下里偷笑,还不知道呢?她做出这样一副伤心的模样,还不是想让老爷你出面,同吴家把这事情定下来吗?”

许妙芸就跟在两人身后,见他们起了争执,心里自然也不好受,可若是把吴氏供出来,将来她在许家也再无立足之地。冯氏又是这样的性子,许家到底不能少了吴氏。

“爹爹……”许妙芸跟上去叫住了许长栋,“这件事情虽然让爹爹为难,可我们和吴家总也是世交,二姐姐人品样貌也是不差的,配德宝哥也尽够了,我倒是有个想法,能让二姐姐体面些。”

许长栋心下好奇,只反问道:“你说说看。”

许妙芸低眉想了想,开口道:“二姐姐虽然是庶出,可她姨娘死的早,是二婶娘养大的,也能算的上是正房的闺女,这倒也无妨,我想吴家若是不肯松口,大约也是怕二叔那边拿不出什么像样的嫁妆,我愿意将我将来的嫁妆分一半给二姐姐,这样也能让她体面些。”

冯氏听了这话连连摇头,摆着手道:“三丫头,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和你父亲只有你这么一个闺女,你知道你将来有多少嫁妆吗?”

许妙芸当然知道……当年她的嫁妆浩浩荡荡排了十里长街一样的抬去督军府,当真是让整个上海滩的人开了眼界的。可这些,如今却也都用不着了。

“女儿实在不想二姐姐毁在了这件事情上头,如今虽然都是新派的思想了,但女孩子的闺誉还是尤为重要的。”

许妙芸的话却正中许长栋的下怀,许长栋是标准的生意人,在这种事情上头,只要能用钱解决问题,许长栋都不会吝色这几个银子。

……

许淑芸的事情很快就解决了,吴太太虽然是个厉害的,但俗语有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许家的嫁妆单子一开出去之后,吴家的人便没有再坚持。

吴太太还亲自来了许家一趟,做了个场面,算是把亲提了。

老太太因想着这原是二房的事情,不能独让大房承担,也拿出了不少体己来,给许淑芸添妆。韩氏前几日还是愁眉苦脸的样子,这两天早已经喜上眉梢,还时常当着众人的面,指着许淑芸道:“这丫头,也不知道哪儿来的福气,倒是能做起正儿八经的少奶奶来了。”

这一眨眼就过去了小半个月,许淑芸早已经忘了当日在吴家的尴尬处境,当时是谁害了她的,仿佛已经不重要了。

倒是许秀芸,每日里认真看书,一副必定要考上女校的架势。许妙芸掐指算了算,离女校春招会,只剩下了两天的时间。

这日她总算是在报纸上看见了有关沈韬的新闻,原来已是定下了和曹家订婚的日子。那曹督军生性多疑,并不敢离开东南三省一步,因此两人的订婚宴,也只能在广州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