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嘱咐顾明妧要穿的好看一些, 可丫鬟们觉得, 顾明妧不管穿什么, 都是顶顶好看的。几个丫鬟为了选出一个更好看, 在房里闹得热火朝天的。

明明应是主角的顾明妧却躲在一旁, 靠着身后的姜黄色绣葱绿折枝花的大迎枕, 捧着一本小人书正看得不亦乐乎。

“依我说, 我们姑娘皮肤白,还应该穿那件玫红色的如意云纹褙子,下面配上粉色挑线裙子, 再把太太送的那一套红宝石头面带上,就差不多了。”

春雨是周氏身边的丫鬟,审美观基本上同周氏差不多, 喜欢端庄、富贵、喜气。

顾明妧想象一下自己穿上她说的那一套衣裳, 那实在太艳丽的,出去参加宴会又不是主人家, 穿成那样也未免太夸张了。

倒是白露想起前几天针线房新送来的一套蜜合色缂丝缠枝花纹的圆领对襟褙子, 上头还镶着一圈的白狐狸毛, 这样的冬天穿出去, 是最好看的。

那衣服原本也就是预备年节里头去安国公府拜年穿的, 如今正巧就用上了。

“姑娘还是穿这一身吧。”

白露把衣服拿了出来,送到顾明妧跟前给她看了一眼, 顾明妧葱白一样的手指轻轻的抚了抚上面绒绒的毛色,点了点头道:“就穿这一件吧, 里面揣了厚厚的棉花, 还暖和些。”

这话说的丫鬟们都笑了起来,顾明妧怕冷,到了冬天懒怠的动,最近袁先生不来上课,她连早起都有些困难了。其实顾明妧自己是很努力在克制了,可她前世在宫里养尊处优惯了,仗着皇帝的宠爱,连去永寿宫给齐太后请安都难得的很。宫中寂寥,也唯有睡个美容觉,是她唯一的爱好了。

顾明妧见丫鬟们都笑话她,有些不好意思,放下了手里的书,将小几上的针线篓子摸了过来,拿起针线又缝了起来。春雨见了便笑道:“姑娘快放下吧,这都什么时辰了?明儿还要去齐国公府赴宴,要是把眼睛做抠瘘了,那可多难看呀。”

顾明妧没有理她,又细细的缝了几针,将一团扑得平平整整的棉花垫在里面,在外口缝了一圈,这才放下了手中的活计。

春雨已经将明儿她要带的首饰也整理的出来。

顾明妧看了一眼,竟然有顾翰清从边关稍回来的那一副芙蓉玉镯子。她自是很喜欢这一副镯子的,因此不过带了两日就收起来了,顾明烟连看都没有看到过。

“把这芙蓉玉镯子收起来吧,明儿我不戴这一副。”顾明妧还是有些舍不得,出门带出去,万一碰坏了怎么办?

“姑娘带这个这么好看,为什么不带?”春雨有些奇怪,接着道:“太太还说让姑娘穿的好看些呢,结果姑娘选了一件颜色也不出挑的衣裳,那总要在首饰上下点功夫的?”

“天气太冷了,带在手腕上怪凉的,而且衣服盖住了也看不见。”顾明妧伸手摸了摸那手镯,这样冷的天气,带着确实有些冰人,等夏天穿纱衣的时候带出去,隔着薄薄的绫罗,带在手腕上,若隐若现的那才好看呢!

春雨拗不过顾明妧,但想着她总不能手腕空空的去,就为她准备了一副黄金虾须镯。

……

外面下了好几天的雪,才放晴了,延寿堂院子里的几株腊梅花也都开了,整个院子暗香浮动。顾明妧一早折了几枝回来,用白玉细颈双儿瓷瓶供着。

老太太这里自从多了她,连房里的摆设瞧着都有了生机。

因要出门赴宴,周氏没有过来晨省。秦氏倒是带着邱静竹一早就过来了,正巧看见顾明妧坐在厅里拿着小剪子修腊梅花。

她身量瘦小,足足比邱静竹矮了一个头,站在茶几边上,也不过比那供梅花的瓶子高出了一截,可偏偏是柳枝一样的身段,芙蓉一般的颜色,那水汪汪的眉眼清澈的如宝石一样,真是让秦氏越看越喜欢,竟有些羡慕起周氏,白得了这样一个闺女。

顾明妧看见她们进来,只微微的朝着秦氏福了福身子,邱静竹同她点了点头,那边秦氏便开口对老太太道:“邱家派人过来接她了,年底事情也多,我今儿就放她回去了。”

邱静竹有点舍不得走。虽然老太太似乎不像从前那样对她热络,但这里姑娘多,平日里大家也有个玩笑,等她回去了,却不知道要什么时候还能再来。

况且她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了,哪里能经常住在亲戚家,顾明妧看见她低头站在秦氏的身边,神情有些失落。

“那就回去吧,没几天就过年了,等过了年,再过来住也是一样的。”

老太太因为之前被顾明妧点名了那件事情,对邱静竹的态度就很一般,如今说这样的话,也不过就是场面话。反正放着谁家也不会让一个就要议亲的姑娘常住在亲戚家的。

顾明妧悄悄的看了一眼邱静竹,见她眉心低微,眸瞳中似有泪痕。没有了生母固然可怜,可她惦记的人是顾明远,顾明妧虽然同情她,却不能为她说什么话。

周氏派了人过来,说外头已经准备好了车马,请顾明妧过去。

老太太便把顾明妧喊道了自己的跟前,又细细的重头到脚的打量了她一眼,老早就把邱静竹的事情放在了一边。

“你穿这白狐狸毛的衣服真好看,我那库房还有几个皮筒子,干脆都取出来,再给你做两件。”她伸手捏了捏顾明妧的脸颊,少女皮肤细嫩,摸上去像柔滑的丝缎一样,老太太便笑了起来道:“我这一把年纪的糙手,可别把你捏疼了。”

顾明妧扑到老太太的怀中撒娇,秦氏看在眼里,想着她这辈子可真是失败,连个会撒娇的闺女都没有,当初就应该留下那么一个两个,就算是庶女又怎样,老太太还不是一样喜欢。

“祖母,那我走了。”顾明妧带上了红刻丝镶灰鼠皮的斗篷,转身同老太太告别。

顾明珠和顾明烟已经在周氏的正房里等着她了。

顾明烟今天穿了一件芙蓉色鸡心领直身褙子,少女身材修长,头上戴着累丝金凤簪子,很是娇俏。顾明珠穿的是浅金桃红二色撒花褙子,面色艳若桃李,娴静端庄。

周氏起先瞧见顾明妧这身打扮,便觉得有些素色了,可她再细细看看,又觉得这蜜合色着实配她,十二三岁的年纪,本就是春风桃李一样的容颜,再穿那些鲜艳的颜色,仿佛也不能凸显出她的娇美。反倒这浅浅的蜜合色,映衬着她的脸颊如美玉一样光洁,唇瓣如丹朱一样鲜艳。

周氏伸手将她脖子里细细的绒毛理了理,笑着道:“既然都准备好了,那就启程吧。”

……

这一路上顾明烟的心情都很不错,因为今儿她总算是三人中打扮的最出挑的了。其实平常她也一向是三个人最重穿着打扮的,可今儿不一样,今儿去齐国公府,是要见很多外人的。

那中间不乏有好些侯门官员家的太太奶奶,若是能让她们多看自己一眼,将来议亲也是有好处的。方姨娘也知道这种应酬的重要性,因此没拦着她打扮,还将自己珍藏的累丝金凤拿出来给她带上。

她只有这么一个儿女,若是将来能嫁到一个好人家,她这辈子也算没有白活了。

顾明妧这一路上却并不怎么兴奋,若是顾明烟和顾明珠知道自己差点儿成为了齐家姐妹们的替罪羊,大概也是兴奋不起来的。

只是这件事情终究过去了,就连齐家也未必知道这里面的真相,反正是她们运气好,得了太子妃之位,其他的大概也就不会再去多想了。

顾明妧叹了一口气,挽起帘子往窗外看了一眼,不远处楼宇的屋顶上还盖着一层层白皑皑的雪花,两旁街道热闹非凡、商铺鳞次栉比,连小贩的叫卖声也让人觉得格外亲切。京城繁华竟在眼中,可顾翰清却还在边关没有回来,前世她进宫之前,好像从来没有和顾翰清分开过这样久。

……

齐国公府的梧桐院中,齐国公夫人韦氏正坐在厅中的主位上。

齐思贤低着头,站在她的面前,听她小声吩咐:“你这次能顺利当上太子妃,顾大人功不可没,你祖母特意请了她们家的姑娘过来,今日你便好好的招待她们,等将来你成了太子妃,人人都要为你马首是瞻,但现在你还是要谦逊些,不能失了人心。”

齐思贤温婉大方,闻言只静静点头,小声道:“顾家的三位姑娘我都见过,母亲放心,我会照顾周到的。”

其实对于顾翰清这一回没有帮他的岳家安国公府说话,反倒帮着他们齐国公府,韦氏也是觉得有些奇怪的。但朝堂上的事情,她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兴许顾翰清虽然是安国公府的女婿,却也真如他男人所说,是一个纯臣?

但无论何如,这一次是他们齐国公府得了好处,这个人情,他们齐国公府自然是会记着的。

“对了,听说太子殿下今日也要过来,你也要细心招待,千万不要惹他生气了。”太子李睿脾气乖张,虽然骨子里有齐家一半的血脉,却摸不清他的脾性。

“他过来自有父亲和兄长招待,”齐思贤听了这话却有些不乐意,只是淡淡道:“我去招待他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