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本人?”

“属下猜测不是。”

谢远倒是不太在意这个,什么门主,在他看来也只是个小角色,低头清理袖子,淡淡道:“有广陵谷的痕迹吗?”

骤然提起这个邪教,毕三有些惊讶,但还是道:“查过这霖州城,广陵谷算是明列三四的教派,跟血炼门不可相比,也为后者统帅,拷问过两个教派的一些人,提及往日对姑娘的一些谋害。”

算是对上了。

只是这个门主竟然以假身遁逃。

“那广陵谷的人可曾在这里?”

“有些在,有些逃了。”

谢远不置可否,指了下殿门。

“没钥匙,就把门给我砸了。”

边上的明谨:“……”

总觉得有点耳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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哄!!砰然巨响,厚重的殿门被数个军中力士用铁斧强行劈裂开来,明谨才发觉这殿门竟是极品黑罡木所制,这等材质,便是皇族那边也不多见,毕竟它的稀罕就在于古老跟渐渐失传。

这种一种无需保养便可百年不腐的珍贵木材,若是有特殊秘法,怕是可以数百年维持坚韧本质。

明谨都怀疑这座内殿传承历史不下于百年了。

门一开,沉重的大锁落地,边上门扇也被破开,保留两人出入的尺度,查看过没有毒气跟机关陷阱,毕十一才邀请两父女进去查看。

明谨一进去就吃惊了。

这么多古籍?

她小心拿起一本翻看,发现里面的文字跟图纹跟外面见到的很像,但更体统,不像外面的断裂旁用。

这些到底是什么?

明谨翻看了两三本后,眼神从惊疑,凝重,最后到欢喜,堪称神采奕奕。

“竟是南古王朝的历史文献,如此珍贵……”明谨难得失态,竟不愿意再去用手翻阅这些脆弱的书页,小心翼翼将它们放下,也提醒其他兵士不许磕碰,她甚至平定了心绪后去找了谢远。

“父亲大人,我……”

这次是真心实意放下了高傲跟间隙,是毫无底限的服软。

“求我?”

“……”

明谨还没开口,谢远就看破了她似的,“古文明固然珍贵,却跟你无甚关系,何必这样勉强自己。”

父女之间太了解对方,话就变少了,除非吵架。

还好明谨有自知之明,决意求人,就不会摆架子跟人吵架,对方是生身父亲也不行。

“只是觉得它们很珍贵,也有利于父亲您的名望,若能将它们上供阁部翰林院,于社稷,于朝廷,于诸文明百家也有大助力。”

顿了下,大概是觉得这种说法空泛了,有点儿浮夸,于是明谨提出了一个更浮夸虚无的说法。

“其实父亲您也知道,虽然有些大逆不道,但人的一生有限,世家跟国家也有限,唯独这些……”

她手指虚点这一箱箱的文献。

“它们是无限的,代代相传,永不消弭。”

“女儿请求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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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文献之事通禀朝廷的密探小队纵马离开霖州城的时候,城外坡道上方,有一伙人居高临下看着他们远去。

其中一个人将手中密钥交给一个随从,“任务已经完成,将它交给老师。”

“怎么,你不亲自交给老师吗?这可是霖州城数十年来的财富累积,那老白鬼在鱼肚子里肯定死不瞑目。”

这一代血炼门的门主的确有一个外号叫老白鬼。

而这个说话的人……如果现在头七早已过了不知道多久的赵家小侯爷在这里,肯定会发出杀猪般的鬼叫声,因为就是这个人给他带来了有生以来最可怕的死前折磨。

若是明谨在这里,也会顿悟霖州城这一场厮杀,怕也是别人手中棋局图谋的利益。

用谢家乌甲军灭血炼门等教派,占巨大财富,且不废兵卒——那些死在明面上的,于他们连蝼蚁都算不上。

“不用,还有接下来的计划,那谢家父女不是省油的人,未必能瞒过他们。”

“瞒不过又如何,不是还有你看着吗?”把玩钥匙的青年人阴邪不定,笑意狡诈。

林术瞥他一眼,转身隐入黑暗。

第100章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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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日后,吊魂棺之地,芍药正在服侍明谨喝药,往日喝苦药磨磨蹭蹭还非要蜜饯的主儿,最近几日尤其痛快,几乎都是一口闷,然后就埋头整理书卷,小心翼翼,如同伺候婴儿。

“姑娘,您这几天可忙着这些,都不顾自己身体了。”

明谨轻捂住她的嘴,眼露嗔意,芍药顿时偷看了下外面,见没谢远身影才松一口气,她如今也知道自家姑娘同样中了蛊毒,虽有疗效可解,可到底不敢让谢远知道。

否则……三房父女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芍药至今记得那日谢沥带重病差点跪死的惨状。

所以这喝的药其实是明谨自己调的,真真假假,反而掩盖了蛊毒之事。

“没什么问题了,你没看我最近精神气儿好多了么?”

芍药一看,还真是,瞧着忙事却神采非凡的明谨,心中宽慰,捧着药碗走了。

而明谨正用柔软的书用鸡毛担子将一册典籍腾卷的粉尘轻轻拭去,然后用小钳子挑了页骨丝线小心修补……

纵然是再邪恶猖獗之地,天地之间,昭阳公正,自有光辉平等招待,它斜窗而入,暖而不灼,微尘飘渺,她弯着腰,袖摆提挂肩,露出雪白细腻的小臂皓腕,手下动作细致入微,眉眼专注温润如画。

好像很难用华丽辞藻去形容这一幕。

并非美,并非色,只是宁静。

和风若有雪,风雪回旋飘飒意,银川既落天,地脉素裹之大气。

这是动静融合,她的动全在锋芒,动辄让人心悸,若是静,就真的全是画了。

站在门槛外面,贴着门,看着她的人也很安静。

明谨将事完了后,似察觉到了,侧身回眸瞧他,就一眼,惊讶之后思索,然后恍然,眉眼灵动归于宁和,然后行了闺阁女子的秀礼。

“徐先生功名不俗,可得翰林,恭喜。”

疏离客气,可偏偏礼仪圆满,又周全体贴。

徐秋白也是一个知进退的,所以隔着一层门槛没进,就站在那行礼。

“只是阁部诏令,翰林文臣之前辈最近忙于剑南文改,又有先帝留下的三代文籍编纂之事,人手实在脱不开,便从我们这届考生中抽出了几个。”

他也知道自己即便不说,她真有心知道,他的科举成绩也能全数摆上她案头。

他当然不会自视过高,哪怕他得了状元,于谢家也不算什么。

所以不愿意提。

明谨果然不提,只笑了笑,放下了手头工具,也不经意间放下袖子,盖了那手臂。

“也幸好徐先生你们前来,这修书修纂之事,是我一闺阁女子不擅之事,这些已好的,若有不善,还请见谅。”

她只是客气,却不会轻贱自己。

论才学,论根基,她是有傲气的,也知道徐秋白懂她,所以言语说明了就好。

徐秋白目光扫过边上被整理齐备,看起来比边上那些书看起来干净新秀许多。

“辛苦谢姑娘。”

“客气。”

明谨走出来,徐秋白侧开,让她从跟前走过,一缕淡香风飘过,消散得十分干净利落。

她没停留。

过了一个拐角,明谨却见一个人杵在那若有所思,“你做甚?跟做贼似的。”

明黛是前两日过来的,但明谨常日待在内殿书库,没怎么见过她。

“过来喊你吃饭罢了,免得你在那边闻着书尘气饱了。”

“盖是你自己不作那病床前服侍的孝女,跑来这阴冷的地儿,你偏要阴阳怪气挤兑我,也没你这般不讲理的啊。”

明谨倚着柱子,不免嗔怪她。

明黛最见不得她这副样子,“我不是挤兑你,我就是恰好撞上你跟那徐秋白各自惺惺作态的别扭样子。”

“明月那丫头长了一饕餮无边肚,我另一妹妹竟也天赋异禀,自带火眼金睛?”

一个是猪,一个是猴子?

我不过说了你一句,你怎就骂上了。

“呦,你也知道是火眼金睛啊,是以我说对了?”

明谨瞧她是铁了心要编排自己,便走过去,给了对方一个结果。

“男女之间,若预见彼此无长久一生的婚缘,就全是妖媚纵情之事,除此之外,可千万不能动真格的,黛妹妹可千万警惕着。”

不谈情,既谈欲。

这话露骨,本不该出自闺秀之口,可她坦荡,反而不见下流,只觉得诚恳悠远。

她素来是个做事看人都很长远的人。

明黛愣了下,走在她身后,不由道:“本是你的事,你怎还教训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