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桑维持着冷静的姿态福了身,慌忙跑开。

尽管她极力克制着情绪,步伐丝毫不乱,但紧握住胸口的手,不自主地轻轻颤抖。

绕过转弯,消失在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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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臣妾想回沧州家中一日,您能否准许?”陈婠刻意保持着还算顺从的姿态。

封禛没有直面回答,“婠婠你知道,此次朕微服出宫,不想声张浩大,你以惠妃的身份,亦不适合去沧州故居。”

纤白的五指握在杯中,收紧了些,她再不说话,只是盯着桌面儿出神。

等了片刻,封禛将她杯子拿了下来,“茶都凉了,不能再喝,多有伤身。”

陈婠仍是无声的抵抗,事事都顺着他,可感觉上却十分不舒服。

封禛自然感到了身旁人的情绪,“朕不准你回家,这便生起朕的气了?”

陈婠轻声道,“臣妾不敢。”

封禛将她脸儿握起来,“婠婠还有什么不敢的?朕不过是说了一句不合适,便惹得你使性子,下半句朕还没说完,想来你是不愿听的了。”

话中峰回路转,陈婠暗自得逞,掀起眼儿,“那陛下,可是应允了?”

封禛眉眼弯了一弯,清冷的声音中,似含了几分宠溺的意味,“朕可应你,却有两个条件。”

陈婠连忙点头,“臣妾都听陛下的。”

封禛揽过她的肩,“其一是要你大哥陪同,朕才安心。其二则是只能住一晚,再多便引人怀疑。”

陈婠就势靠在他胸膛上,像只乖顺的猫儿,“多谢陛下恩典。”

封禛将下巴轻柔地抵在她发顶之上,“不过现下,朕还有第三个要求。”

陈婠疑惑地眨眨眼儿,手指轻轻抵住他的唇线,“天子一诺,不可反悔。”

他笑着俯下来,再次封住她的唇。

碧波荡漾,遮去满室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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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时,天幕降临,舱外繁星闪动,笼罩天地。两岸顺流而下,远眺而望,可见京城百里繁华,灯光辉煌,恍如隔世。

陈婠从皇上歇息的寝室出来时,饭食早已摆上了桌。

他和瑞王,还有几名亲信卫尉有事密会,后妃不得干政,这一点觉悟陈婠还是有的。

而兄长陈棠,亦在密会之列。

两颊的桃花还没落,就又添了新韵,她暗自在心下恨他需索无度、毫不知怜惜克制,但终究是令他答应了自己的请求。

封禛允许她和兄长布衣微服归家探看,不能泄露分毫行踪。

温淑妃的船舱紧紧挨着陈婠的,掀开帷幔出来,两人便在栏杆外不期而遇。

只见温淑妃一袭玫瑰色雨露春衫娇艳,杏眼流波,朱唇不点而樱,十足的妩媚。

“婉惠妃可喜欢这夜色?说起来,咱们还是旧相识,初次见面便在沧州猎场,如今故地重游,感概良多。”

陈婠怕寒,在青色裙裳外头加了一件织锦的罩衫,显得纤细袅娜,经夜风一吹,有弱柳扶风之态,惹人怜惜。

这两人站在一处,就好似画中仙,水中月,美得如此与众不同。

“本宫与淑妃并不见得有何交情,若见上几面便能称作相识,如此淑妃在兵营中,可谓是广结天下了。”

温淑妃转过头来,目光锐利,“婉惠妃这是讽刺谁呢?”

陈婠缓缓走走过去,依栏凭靠,“劝温淑妃一句,离不该招惹的人远一些。你是知道的,本宫不似兄长心软受你蛊惑,若有人将本宫逼到绝路,说不定会做出鱼死网破之事。”

温淑妃走近几步,俯在她耳畔,“臣妾可是听说,秦将军并没有死,不知道惠妃娘娘可有一丝想念故人呢?”

陈婠凝眸,“若一个凭秦将军都能扰乱心意,你未免也也太小瞧了本宫的心胸。”

陈婠施施然离开,留下温淑妃一人在船头吹风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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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桑姑姑不知去了哪里?从上了船,奴婢就再没见过她的影子。”安平布菜完毕,站在一旁发牢骚。

陈婠冲她摆摆手,安平便疑惑地走过来。

“安平,明日到了沧州,你陪我回家中瞧瞧,切记不能走漏风声。”陈婠压低了声儿。

安平就问,“青桑姑姑去么?”

陈婠嗔了她一句,握住她的手,“有句话本宫始终没机会和你说,沈青桑再能干,总是外人。哪比得过你我自幼的情谊?此次,并没告诉她,只带你一起。”

安平面露喜色,眼中是藏不住的得意,“就知道小姐对奴婢最好了。”

陈婠柔声道,“此次秘行,切莫让任何人知晓,即便是青桑姑姑也不可以。”

安平重重点头,“如此,奴婢一会儿就去收拾行头,快有一年不曾回家了。”

☆、第54章 似此星辰非昨夜

河柳映堤,满城浓绿,一片盎然。

陈棠驾车,陈婠和安平坐在车内静静看着外面的风景变化。

“小姐,咱们为何忽然要回旧居呢?”安平面有疑惑,却是紧紧盯着陈婠的脸色,她在观察。

显然,安平对于突然来沧州心中是存有顾虑的。

陈婠只是柔柔一笑,“沧州是我自幼生长的地方,住了十五年,情分自是深厚,有些想念。”

安平应了声,见小姐言语真切,倒不像是说谎。

“安平。”马车一个晃荡,陈婠和她离得极近,“为何当初执意要陪我进京?记得从前你说最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嫁个好夫君,良田小院,儿女成群。”

说话时,陈婠始终满眼温柔的望着她,丝毫不遮掩,那种十几年来的主仆情谊是做不得假的。

安平绞着袖口,微微红了脸,“小姐,可莫要打趣奴婢了,这辈子奴婢只跟着小姐便满足。”

陈婠紧接着道,“我记得你家乡在蜀南宁安县,那里山清水秀,可有想过回乡谋个安稳日子?”

安平摇摇头,“奴婢不想回去,小姐在的地方就是奴婢的家乡。”

面上虽然笑着,但心下已是冷然。

安平的家乡就在沧州下属的一个村落里,根本不是蜀南宁安,这个地方,是陈婠编造出来的!

很显然,安平对于“自己”的身世,全是在说谎话,从喜好到神态,从宫中歹毒的手段到祖籍家乡,没有一句对的上的。

面前的“安平”,根本不是从小伺候自己的那个温顺善良的安平。

她所认识的安平,是连一只猫儿都舍不得伤害的女子,又怎会三番四次害人,甚至还要加害自己…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人的样貌可以千变万化,但心性却如磐石难转,安平在她身边顺风顺水,绝不会突然间就心狠手辣。

“小姐?奴婢说错话惹您不高兴了?”她小心翼翼地试探。

陈婠眉眼垂了下来,望向窗外,“那是谢姐姐的家宅。”

提到谢晚晴,安平这才定住心思,谢晚晴与陈婠自幼结伴相交,感情很深。

遂闭了口,不再打扰她。

春末夏初的风吹在脸上,十分惬意。陈棠一身青灰色缎袍,衣袂飘摇,驾车一路行来。

穿过熟悉的街巷,谢府的牌匾掠过眼前,他不自主地放慢了驱车的速度。

脑中谢晚晴的脸庞,仍然清晰,最后一面时,她苍白瘦削的模样,就像一根刺倒在他心头,何时拔一下,便会带起疼。

但那只是遗憾和愧疚,陈棠也曾试着去接受她的感情,但终究是骗不了自己。

“大哥,停一下。”妹妹的声音从车内传来,陈棠回头,就见一张素净温婉的脸儿从车帘后面露出来,“现下时辰还早,我想去城外苍山脚下的小林岗。”

静默片刻,陈棠点点头,“好。”

“你去买些她喜欢吃的糕点,大哥你应该知道的。”陈婠的轻柔,就像去探看一位久别的故友。

不一会儿,辎车驶出沧州城东门,绕过山路,停在小林岗脚下。

满眼坟丘起伏,这里是一处墓地,整齐有致的埋葬着安眠的人儿。

“小姐,这地方不吉祥,咱们还是不要进去了。”安平停下脚步劝道。

陈婠心中凉透,并没应她,径直尾随兄长入内。

眼前的坟不到一年,仍是有些新的,石碑上刻着“爱女谢晚晴之墓”。

陈婠蹲下来,“谢家姐姐,给你带了最喜欢吃的白糖糕,转眼咱们分别已将近一年,我十分念你…大哥,也很是挂念。”

陈棠在她身后弓下身子,将一大束百合花放在墓碑前。

有些话,只在心里便好,此刻,谁也不想点破。

陈婠轻声说了几回话儿,盯着坟丘的眼神微微一变,“大哥你瞧,为何谢姐姐的坟头不长草?”

陈棠淡淡道,“许是新坟,还未生出来。”

陈婠却站起来,指着一旁的墓碑,“不,那座坟是年初才埋葬的,但已经有了寸长的青草,谢姐姐的坟,和其他的都不太一样。”

陈棠揽过她的肩,“大哥知道你心中悲痛,但入土为安,咱们不能扰了她的清净。天色已晚,该回家了,记住陛下的吩咐。”

点头应下,虽然嘴上不再说些什么,但陈婠心中并不认同大哥的理论,她一路走一路观察,所有的坟头上都长有高矮不同的植物。

常言道,坟头草,年年高。

谢晚晴的坟,绝不寻常。

陈棠正走着,发觉妹妹的身子忽然停顿下来,低头见她盯着不远处的一座坟茔出神。

“小妹,此地不宜久留。”他怕是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妹妹。

陈婠回身儿,脸色沉静的泛着惨白。

安平心知方才的话,惹得小姐不高兴,上车后便言辞恳切地赔不是。

但此时此刻,陈婠脑海里全部都是一个日期,方才临走时在另一个墓碑上看到的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