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半窗,花枝弄影。

白姜氏正伺候着芝阑馆督工而回的白玉书洗漱。

刚换下脏衣裳,洗漱停当,穿了家常睡衣要安寝,却见真娘引了白云暖进了房来。

“阿暖?”白玉书和白姜氏不由愣住。

真娘自行退下,白云暖向父母行了礼,便上前挽住母亲的手。

白姜氏蹙眉道:“这么晚,你怎么来了?哪个丫鬟陪着来的?”

“哪个丫鬟都没有陪着来。”白云暖将头靠在母亲肩上撒娇。

白姜氏笑着对白玉书道:“你瞧瞧竟是这样淘气,也不知你我为人父母的,哪一个把她宠坏了。”

白玉书笑而不语,走到窗下红木椅上坐了,端起茶盏便要喝。

白云暖道:“父亲,睡前喝茶,恐把睡意都冲淡了,还是喝些水为宜。”说着去一旁桌上给白玉书倒了杯水。

白玉书呷了一口水,笑着回白姜氏道:“看来你我为人父母的,总算没有把她宠歪。”

白姜氏喜盈盈笑逐颜开。

白云暖看着这样和乐的父母不由晃神,前世的悲剧一定不会再发生了吧?父亲,你会一直对母亲好的,一直好,好到渐渐变老。

“阿暖,这么晚来兰庭,又不让丫鬟随侍,敢情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么?”白玉书打趣地看着女儿。

白云暖不动声色道:“阿暖来兰庭叨扰父亲母亲安歇,是想来讨父亲母亲一个准示。”

见父母都集中注意力看着自己,白云暖这才道:“听哥哥说母亲同意哥哥纳妾?”

白玉书一怔,将目光投向白姜氏,手里的杯子往桌上一放,道:“胡闹!”

白姜氏的笑容尴尬地僵在面颊之上,“老爷勿要动怒,我不过是拿话试探振轩罢了。那孩子一直不肯答应王家百日内完婚的提议,我这不是着急吗?振轩年纪不小了,如何候得三年守孝期满?王家为着白家着想,提议百日内完婚,我们白家不但不感激,反而还拒绝,这样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所以,我一直未将振轩拒婚一事告知王家,只想着事情还有转机,希望能做通振轩的思想工作,王白两家皆大欢喜。”

“这和同意振轩纳妾一事有何干连?”白玉书不解道。

白姜氏答:“我寻思着振轩这孩子一直说强金阁修缮他要督工,无暇完婚不过是个借口,种种蛛丝马迹都令人怀疑,这孩子在府内必是相中了什么丫鬟,才对娶王家小姐一事诸多搪塞推脱……”

“所以母亲就以纳妾的说法为诱饵想要套出哥哥的意中人到底是谁?”白云暖道。

“不错。”

“那母亲若问出哥哥的意中人究竟是谁,真的会同意哥哥纳妾吗?”

白玉书抢在白姜氏前头,回答白云暖道:“绝不可能,白家祖训岂是随意能破的?”

见丈夫言辞捉急,态度又强硬,白姜氏忙赔笑道:“我自然是知道这一点的,纳妾一说不过是个计策罢了。”

“为人父母的,怎么能失信于孩子?你既然答应了孩子,又出尔反尔,这也是不合适的。”白玉书敲了敲桌子,他的论调令白云暖很是惊艳,没想到父亲竟这样民主。

白姜氏道:“老爷自管放心,等知道了振轩的意中人是谁,我自然有法子处置那不知自重异想天开的贱蹄子的!”

白云暖一惊,“母亲待要怎样处置?”

“寻个下作的人家远远嫁了,永生永世不得再入白家的门,这样也就断了振轩的念头了。”白姜氏愤然坐到床沿上去。

白云暖倒抽了一口凉气,没想到温婉慈爱的母亲竟也有铁石心肠的时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儿子。

白云暖幽幽叹了一口气。

白姜氏盯着女儿看了许久,蓦地眼睛一亮,“阿暖,你哥哥有同你说他的意中人是谁么?”

白云暖一凛,随即道:“哥哥只说,也不知哪个该死的贱奴才在母亲跟前乱编排,让母亲说出令他择妾的荒唐话,白家祖训只许娶妻,不许纳妾,这贱奴才出的馊主意分明同时陷哥哥与母亲于不义,这样的人才应早早撵出白家,才是正理。”

“阿暖说的是,夫人,到底是谁在你跟前乱嚼舌根?”白玉书冷声道。

白姜氏愣住,雨墨的话虽然不可信,但也不可不信,姑且包藏住,待明日再细问端详。遂道:“没有谁乱嚼舌根,不过我这个做母亲的,空劳担忧罢了。”

母亲竟然袒护雨墨,白云暖不由蹙起了眉头。

次日,白云暖直等哥哥去了芝阑馆督工,便径自去了梅香坞找到雨墨。

雨墨正在替少爷整理床铺,忽见小姐闯了进来,吓了一跳。

雨墨往白云暖身后瞅了瞅,见心砚和别的丫头都没有跟来,原就做贼心虚,不禁心里更加没底。

白云暖冷笑道:“不用看了,没有旁的人,就我一个,今天咱们主仆二人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不要有所顾忌,我也不会藏着掖着。”

雨墨深吸一口气,赔笑道:“小姐请坐,雨墨给小姐倒杯茶。”说着就去桌上倒茶。

“不必了,”白云暖伸手拦住雨墨,敛容收色道,“为什么要陷害心砚?她可是你胞姐,她事事处处都护着你,你就这样报答她吗?”

雨墨一凛,咬着牙道:“小姐说什么,雨墨听不懂。”

白云暖忍耐道:“雨墨,看在心砚面上,看在这段时间你好生伺候少爷份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去同夫人说,你提议她让哥哥择妾一事是信口胡诌,凭空捏造……”

雨墨的心往下一沉,小姐冰雪聪明,果真已经猜到这事是自己在背后捣的鬼,可是眼下自己已经骑虎难下,如果按照小姐的意思去跟夫人出首,那自己必死无疑,可是要是咬紧了牙关怂恿夫人让少爷择妾,自己就有百分百的活头,因为少爷的意中人是姐姐,不是自己,夫人要清理门户的对象也是姐姐不是自己。

想到此,雨墨腰脊一挺道:“雨墨是不是信口胡诌凭空捏造,小姐心里应该比雨墨更清楚吧?少爷和心砚之间确有暧昧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