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迟就跟疯了似的四处逮她。从他能在一小镇耗那么多天来看,他显然是不逮到她不罢休。她这些日子躲过了好些地方,但陆迟无一不是紧随其后。加上她受了伤,被逮到那是迟早的事儿。

回春城么,自是不必说,陆家想抓她,那是易如反掌的事儿。

任念念是清楚的,她抿了抿唇,看向了一片雪白的外边儿。大概是那天冻得久了的缘故,腿上的伤虽是慢慢的在愈合,但仍是时不时的都会莫名的疼痛。

她一时没有吭声儿,隔了会儿后开口不卑不亢的说道:“这就不劳您费心了。”她显然执意要下车。

但于安河并没有理她,直接闭上了眼睛假寐了起来。他像是知道任念念在想什么似的,过了那么四五分钟之久,才开口说道:“老老实实的呆着。”

他让她老老实实的呆着,显然是有办法处理当前的困局。

任念念一怔,侧头看向了他,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于安河眼皮也没抬一下,说道:“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

任念念不由得一噎,闭上了嘴。她不再说话了,侧头看向了外边儿。车子驶了一段,她突然开口说道:“停车,我要上洗手间。”

前边儿的阿斐下意识的就看向了后面的于安河。

这么半天于安河都是没说话的,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怎么的,没有任何的反应。在任念念以为他是睡着了的时候,他才慢腾腾的开口说道:“我想你应该不会愿意到后边儿的后备箱里去。”

他说着睁开了眼睛来,看向了任念念。显然已将她想干什么看得清清楚楚。

比起陆迟来,于安河这老狐狸是更难对付的。任念念这下闭上了嘴,彻底的不说话了。

她到现在仍旧是纳闷的,不知道那天她躲到那棚子里,于安河是怎么找到她的。那边的宅子是一家挨一家密密麻麻的,他竟然能准确的进入她呆的院子,并且走到了不怎么引人注意的小棚子里。

就这问题她是问过于安河的,但于安河压根就不搭理她。就跟完全没听到她的话一般。

接下来的时间里,少了任念念的聒噪,车子里安静极了。大抵是坐得烦了,快要到达青禾市时于安河睁开了眼睛来,看向了外边儿。

宅子那边困不住任念念,她原本于安河多半是不会再带她回宅子了的,但却并不是,车子直接驶进了宅子。

宋于是早早的等在了宅子中的,车子一进来,她立即就从屋子里出来。

于安河下了车,见着她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问道:“没上班?”阿姨给他打电话时并未告诉他宋于在这边等着。

宋于挤出了一个笑容来,说道:“请了假。”她还想说点儿什么的,但话还未说出口就见任念念从车上下来。阿姨并不知道于安河去干什么去了,她一直都是提心吊胆的,这下见着任念念,心里明了了几分。

她还未说话,任念念就冲着她笑笑,叫了一声阿于姐姐。她是不自在的,简单的和宋于打招呼之后就上楼去了。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了楼梯处,宋于这才看向了于安河,开口问道:“您这几天去哪儿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在外边儿呆那么几天了。偏偏电话又打不通。能打通阿斐的电话,但阿斐每次都只有一句干巴巴的在外面。

于安河并没有告诉她的打算,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茶,唔了一声,说道:“去了一趟隔壁市。”他是知道宋于的担心的,稍稍的顿了顿,接着说道:“不用担心,我自己有分寸。”

宋于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点点头。

她是请假出来的,还有事儿要处理。见于安河平安归来,这下便回了公司,打算将今天耽搁的事儿都处理完。

宋于很快就离开,于安河咳嗽了几声,叫来了阿斐吩咐了事儿,然后回了房间。

任念念上楼之后就倒在了床上,一动不动的看着天花板。直到看到眼睛胀涩起来,她才闭上了眼睛。

她有自己的事儿要去做,并没有在于宅里呆下去的打算。到了晚上,她便悄无声息的下了楼。以往每次离开都是顺利的,但今晚才刚到门口,本应该休息了老卫走了出来,客客气气的说道:“任小姐要去哪儿?于先生吩咐了,让我送您。”

原来于安河是早有预料的。

任念念的脸上火辣辣的一片,知道今晚自己是走不了了。将手揣到了衣兜里,支支吾吾的说道:“不去哪儿,我就睡不着出来走走。”她说着干笑了两声,接着说道:“您休息,不用管我。”

老卫却并没有听她的去休息,就在一旁微笑着看着她。

既然都说了出来走走,任念念自然是不能马上回去的,足足的在雪地了溜达了一个小时,知道浑身都冻僵了,这才抖抖身上的雪回宅子里去了。

她回了宅子里,穿着厚实大衣的老卫也打了个哈欠,回了一旁的小屋中。

冰天雪地中在外边儿溜达一个小时的代价就是第二天任念念的鼻涕流隔不停,以没几分钟一次的频率擦着鼻涕。

她昨晚在外边儿溜达一小时的事儿于安河肯定是知道了的,但他却绝口不提。甚至还十分贴心的让阿姨将垃圾桶放在任念念的脚边,以免她时不时的起身。

任念念在这儿从来都是不速之客,这次大抵是见她可怜,阿姨破天荒的给她熬了以往姜汤。微笑着站在一旁等着她喝下去。

任念念是讨厌这玩意儿的,但却又不能那么不识好歹,只得挤出了笑容来,捏着鼻子将一碗姜汤全喝了。

喝完之后阿姨又去抱出了毯子来,让她在沙发上躺着悟出汗来。任念念是想要抗议的,说这并不科学的,但见阿姨微笑的看着她,只得干笑着接过毯子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

她是有些儿悻悻的,阿姨的这微笑,远比她爹的棍子可怕多了。

阿姨给她送了毯子之后很快离开,任念念百无聊赖的看着电视。电视上的是新闻,她并不敢兴趣,想换台的,遥控器在于安河的面前,她只得打消了这一念头。恹恹的就那么坐着。

客厅里安静极了,她坐着坐着的视线就落到了于安河的身上。屋子里很暖和,他穿着宽松的家居服。一张俊美的脸上淡淡的没有任何表情。他正看着手中的书。好像呆在宅子里的大多数时间,他都是在看书。

任念念看着看着的就发起了呆来,神游天外的想,大概任谁也想不到,道上所传的于先生,竟然是那么个样儿。她父亲让她过来避祸时,她一直以为,这传说中的于先生,要么是身形彪悍的大汉,要么就是阴郁的中年人。

任念念神游天外忘记收回了视线,一直就那么盯着于安河。于安河侧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恍惚的样儿收回了视线,继续看着他的书。

任念念的思绪越飘越远,头昏昏沉沉的,她连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身上的薄毯滑了下来,阿姨上前来捡起来替她盖好,她也未有任何反应。

任念念的这一觉睡得很沉,她已经许久没有睡得那么沉过了。在出来和父亲联系不上的这段时间里,她几乎就没怎么睡过好觉。即便是睡过去,迎接她的也是变幻着花样的噩梦。

她出了一身的汗,醒来时脑子是空空的。她下意识的往于安河坐的位置看去,才发现他已经不在客厅里了。

任念念长长的打了个哈欠,坐了起来。那姜汤是有用的,她昏昏沉沉的脑子好了许多。

身上的衣服湿得厉害,她皱了皱眉头,上楼去洗漱换衣服去了。

宅子里安静得很,像是没有人似的。回到房间里,她并没有先洗澡换衣服,而是拿出了手机来拨了一个号码,但手机仍旧是无法接通。

任念念站了半响,将手机放在了一旁,去洗澡去了。

她本以为会像以前一样,于安河关她几天就会放她离开的。但这次却并不是,她几次想溜走都没能溜走,没出大门就被卫叔给拦住了。

任念念是有些儿郁闷的,起初还装模作样的装装,后来被拦住后连装也懒得装了,直接悻悻的回了院子。

这几天里,虽是和于安河呆在同一屋檐下,但她却很少见到他。有时候吃饭时能见到,有时候则是阿姨直接给她送到房间里。

她每次要去找于安河,都会被阿姨给拦住,说她的伤还没好完,好好养着。于先生这几天病犯了,不见人。

阿姨虽是说于安河的病犯了,但她却没看到有医生过来或是给他送药去。不用想也知道是阿姨敷衍她的借口。

这天吃饭时,于安河总算是滑着轮椅从房间里出来了。他看起来和平常确实没什么两样,不像是生病的样儿。

虽是处于同一屋檐下,但要见他一面并不容易。在餐桌上任念念就谦逊的说道:“非常抱歉在这儿打扰了您们那么久……”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于安河就饶有兴致的抬头看向了她。

任念念文绉绉的话咽进了喉咙里,直接进入了主题,说道:“在这儿呆得挺久的,我想去别的地儿走走。”

她是自由身,说着话时十分有勇气的直视着于安河。

于安河的面色不变,慢腾腾的说道:“阿姨做的饭不合胃口?”

任念念赶紧的摇摇头,说道:“当然不是,阿姨做的饭很好吃。”稍稍的顿了顿,她干笑了一声,说道:“就是我在这儿呆得挺久的,多不好意思。”

于安河喝着汤,面色半点儿也不变,说道:“不用觉得不好意思,要是实在觉得不好意思,你可以靠你的体力吃饭。比如说帮忙扫扫院子做些杂事,正好这边的人手不够,院子里早就该大扫除了。”

他说得顺溜极了,显然是早就打好主意了。

任念念被他给堵了回来是有些儿悻悻的。她的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了转,一脸真切的看着于安河说道:“您非得将我留下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她说着做出了一副含羞带怯的模样来,眼巴巴的看着于安河。

于安一向稳得住,听到这话仍旧是四平八稳的坐着,只是侧头淡淡的扫了她一眼,慢腾腾的说道:“需要给你介绍精神科医生吗?”

任念念用手中的筷子敲了一下碗沿,十分真诚的看着于安河,说道:“你要不喜欢我,把我留在这儿干什么?”她说完不待于安河说话,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一本正经的继续说道:“您不说我都知道的,这人么,一旦上了年纪,总是会变得不好意思起来,表达喜欢的方式嘛也很含蓄,我理解的,您不用不好意思。”

她喋喋不休的说着,面上是一副我都了解的样儿。

于安河侧头似笑非笑的看向了她,并不说话,等着她说完了,这才开口说道:“你是希望我把你的嘴封起来么?”

任念念捂住了嘴,做出了一副大吃一惊的样儿,说道:“说实话也是罪?”

她脸上的表情做作又夸张。

于安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并不说话,就那么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

任念念是悻悻的,不再说话了。她完全不怀疑于安河做得出封她嘴的事儿来。

这一顿饭吃到最后是悄无声息的,任念念后半场是恹恹的。于安河则是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吃过饭之后就回房间去了。

于安河没有说什么时候放她走,她原本以为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出这院子的。但到了晚上,于安河就让阿姨上来叫她下楼。

她下去时客厅里除了于安河之外还有阿斐,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见她下去就停止了谈话。

于安河也不绕弯子,看了任念念一眼,开口问道:“你身上是不是有陆家的东西?”他不等任念念回答,端起了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接着说道:“晚上要和陆迟见面,你准备一下,把东西还给他。”

他的语气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好像和姓陆的变态见面不是什么事儿。

他这话的意思,显然是要解除她和陆迟那被强买强卖的婚约。

任念念的脑子有些懵懵的,点头应了一声好。

于安河晚上并没有出去,是由阿斐带着任念念出去的。以陆迟的变态,解除婚约这事儿是不会那么顺利的。任念念的神经绷得紧紧的,看了看前边儿的阿斐,开口说道:“姓陆的很卑鄙,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

这是在提醒阿斐,陆迟应该留有后手。

阿斐的看也没有看她一眼,也没有任何表示。

任念念是悻悻的,不再说话了。

她本以为他们过去是要等半天的,没想过去时陆迟已经在等着了。定的地儿是一会所,隐在巷子里,阿斐一下车就有人迎了上来,压低了声音说道:“人已经进去了。”

这儿应该是于安河的地盘,任念念稍稍的放松了些,随着阿斐进入会所。

这时候正是会所里最热闹的时候,打扮时髦的女郎摇曳着腰肢走在暧昧的灯光下,娇媚的笑声传出去老远。

阿斐并没有让人带,自己就带着任念念上了楼。陆迟所在的地儿是有人在门口守着的,见着阿斐无声的躬下身来。

阿斐的脚步并没有停顿,直接推开了包间的门。

包间里烟雾袅袅的,陆迟正坐在沙发上吞云吐雾。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他犀利的视线立即就扫向了门口。

他是阴恻恻的,视线落到了跟在阿斐后边儿的任念念身上,裂开嘴露出了一个森森笑容来。

这厮的手段从来都不是光明磊落的,他的卑鄙在春城无人不知。任念念是厌恶的,一张脸上面无表情。

陆迟将翘在面前的茶几上的腿放了下来,坐直了身体,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说道:“要见我未婚妻一面,还真是挺不容易的。”

任念念木着一张脸,并不说话。

阿斐回过头,冲着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将陆家的东西拿出来。

陆家的东西是一块玉,是强送到任宅的。这东西还不回去,她出来时带了出来。

玉是随身放着的,任念念拿了出来,连着盒子一起放到了陆迟的面前。

陆迟阴恻恻的一笑,他并不看阿斐,视线落到了任念念的身上,意味深长的说道:“我陆迟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收回来的时候。”

他这一笑让人毛骨悚然。

阿斐脸上的表情半点儿也不变,唇角微微的一扯,说道:“凡事都有第一次,恭喜陆先生。”

他说着在陆迟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懒懒的靠着。摸出了一把匕首来,就跟玩玩具似的把玩着。

他这样儿显然并未将陆迟看在眼里,陆迟旁边儿的人立即就要上前,但被陆迟抬手制止了。他阴森森的一笑,视线继续落在任念念的身上,说道:“对,凡事都有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