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鱼立刻“忘记”零钱包就放在外套口袋里:“大爷赏几个?”

司度低头从大衣口袋中掏出一个黑色的钱夹,拿了一张纸币后,又拿了一张:“两百够么?不够的话……”

话还没说完,司度手上一空,刚刚还拿在手里的钱包,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抬着头,对面的木鱼手里正捏着他的钱包,笑的一脸纯良:“我也不太清楚物价,先一起拿去好了,谢谢您嘞。“也不等司度答应不答应,木鱼捏着钱包,转身就朝着门外走去,边走边说:“面如果上来就不用等我了,你先吃——”

司度再看着大门,神情温和,再回过头看向面馆角落的时候,舒展的眉眼慢慢紧绷起来。

——角落里坐着的中年男子,神情颓废,精神气很差,此时正半低着头,安安静静的吃着一素面。

***

木鱼按照街头照片打印机的操作,将自己手机上的照片,打印了出来。

两寸的大头照里,她抱着小黑,比着剪刀手,笑的很自然。

她用食指弹了弹照片,对照片里的自己十分满意。

然后打开司度的钱夹,将透明卡位里的身份证往外推了推,将自己的大头照塞进了身份证的背面。

这种小动作,司度估计短时间发现不了的,如果发现的话——

木鱼想到这,笑了起来。

如果司度发现的话,那真是,求之不得。

她喜欢司度,从来没有掩饰过,当年堵着司度表白的勇气,她现在依然是有的。

只是那时候她还年少,借着年龄,做事可以肆无忌惮,不用担心没有退路。

现在,得一步步走。

将钱夹小心翼翼的收起来,木鱼提着烧烤摊子打包的烧烤袋子往回走,百来步的距离,转个弯就到了。

木鱼踏进店门扫了一眼,比起刚才店里稀稀疏疏的三两人,店里似乎多了几桌,本就不大店面,这时已经半满了。

在店的角落里,一名四五十岁的男子刚好吃完,叫来老板娘正在结账。

“一共十五。”老板娘扫了一眼几乎没有动过的面碗,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我看您没怎么吃,是味道不好么?”

周延吉摇了摇头,从口袋摸出一张五十币值的纸钞:“您手艺很好,是我今天人不舒服。”

老板娘从围裙口袋掏出零钱,一边数钱,一边说:“您脸色是不大好看,这附近有一家小诊所,撑不住的话,去看看?”

“怎么走?”

“您出门左拐,走个一百米就能看见。”老板娘递出手,“收您五十,找您三十五,这是您的零钱。”

“谢谢。”

或许是桌和桌之间的过道太过狭小,木鱼侧了侧身体,依旧没有避开。周延吉的手肘撞在了木鱼的手臂上,擦着塑料袋穿了过去。

木鱼立在原地一动没动。

“对不起……”周延吉侧过身,对木鱼道歉,等他看见对上木鱼的视线,后脊背的凉意一阵阵上涌,他终于明白了老大烧香回来说的那句话。

——她看人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周延吉倒退了几步,哆嗦着嘴唇,低着头,半侧着身子,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外逃。

用逃这个词一点不夸张,就像是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脚步虚浮踉跄脸色煞白,没有半分血色。

木鱼看着中年男子消失在视野里,拎着烧烤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之前点的面和小菜都已经摆好桌。

她一边打开塑料袋一边说:“还记得我去法源寺的时候,跟你说过我遇见的两个人么?”

司度拿起筷子:“怎么想起说这个了?”

“刚刚跟我撞上那个,就是其中一个人。”

司度将碗里的鸡蛋放在木鱼的面上:“嗯。”

“那两人中,一个命格式微,是将死之相。而另外一个,当时我遇见的时候,他不说是长命百岁的命格,怎么也能活个七八十岁……可刚刚打了一个照面,他的命格居然改变了。”

木鱼咬了一口荷包蛋:“大概,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

医部。

“甲号这个病人大概活不到年底。”

星晴指一份病例说完,手又指向另外一个病例,继续说:“而这个乙,明年开春应该没什么问题,具体能活多长时间,得看后续的病例。

这是底下私人医院的病例复印件,每隔一段时间,便会送到晴姐这,期许着晴姐看中哪个,能出手救治。

她没事儿的时候,也会翻翻,顺便教教徒弟。

一旁的吴越低头看了看甲病例,又看了看乙病例,接着又把视线挪到了甲病例上……来回几次后,他有些不解:“两人的病情基本相似,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差异。”

星晴:“你看备注栏,甲有严重的失眠,神经性头痛,出现了抑郁症的先兆。”

“消极的心态会影响病情……”吴越明白过来,一边记笔记一边八卦,“我也听过一个类似的故事——”

“说很多年前,一个小地方,有两个病人在同一家医院,不知道是化验的时候出错了,还是地方填错了,两个人的病情混淆了。没有病的人一直认为自己得了重病,而得了重病的人,一直认为自己没有病。”

“结果,几年过去,那个没有病的人死了,而那个得了重病的人,却奇迹般的痊愈了。”

结尾的部分,吴越补了一句:“当然,这故事戏说的成分比较大,真实性不可考。”

星晴听完轻笑:“这可不是单纯的心态影响病情。”

吴越手中的笔顿了顿,疑惑的抬起头,便听见星晴平静的声音——

“影响的,是命格。”

第七十六章

天刚蒙蒙亮,付宇就被汽车鸣笛声吵醒了。

路过的运沙车吃力的在路面上碾过,沙石滚落簌簌而下,水花溅起的声音随着发动机的轰鸣声渐行渐远。

付宇在狭小的折叠床上翻了个身,被子从身上滑落在地上,夜风从后脊背灌入,冷的他最后一点睡意都消失殆尽。

他批了件军大衣,从折叠床上起来,手在一旁的椅子上摸了很久没有摸到袜子,一脚踩在鞋子上,一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地面泛潮的寒意从脚心一直往上涌。

付宇弯下腰,借着仓库里昏暗的壁灯,找起自己昨晚不知道扔哪的袜子。

他一只袜子刚找到,正打算蹲下去找另外一只袜子,寂静无声的仓库办公室外一阵响动。

“哐当——”

生锈的铁门被人推开,寒风从大门处灌入,原本就寒意十足的仓库,此时又生生的降了几度。

来人关好门,接着壁灯昏暗的光线,摸到开关,仓库的大灯也被打开,空旷的仓库被明亮的灯光充斥满。

不缓不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又在一定距离的时候戛然而止,似乎终于发现了仓库还有另外一个人:“宇哥?”

付宇裹了裹大衣,半跪在地上,伸手在床底捞出另外一只袜子,起身坐回床上,一边穿着袜子,一边头也不抬的说:“这大清早的,你怎么跑来了?”

等付宇两只袜子都穿好了,也没有等到萌新的回答,付宇踩着脱鞋半倚在墙上,目光落在张晨聪脸上:“因为周延吉死了?”

周延吉是自杀的。

半瓶安眠药,安安静静的死在出屋子里。

临死前立了遗嘱,交代了遗产分割,也在长达几页的信纸中,交代了启山灭口案的作案全过程。

字里行间,忏悔的意味不多,认命的意义倒是更浓些。

张晨聪抿了抿嘴,算是默认了。

“有句古话怎么说呢,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付宇难得昨晚一夜无梦,眯着眼睛也能感觉到他心情不错,“该他们的,一个也没逃掉不是?”

张晨聪拉了把椅子反坐下来,离着付宇只有半米不到的距离,下巴垫在椅背上,小心翼翼的问:“宇哥,您觉不觉得这事儿太蹊跷了?”

“嗯?”

“短短几个月时间,三个作案嫌疑人一个接着一个死亡,这也太过巧合了,巧合的就像是人为的……”

付宇瞥了张晨聪一眼,还没来得及回答,又见萌新自己摇摇头,反驳起了自己的观点:“不对。让我想想——斗殴的确是一件偶然的事件,癌症晚期是谁也干涉不了的,而最后周延吉,证人和证据都可以轻易排除他杀,他的的确确是自杀的。”

付宇:“所以得出结论了么?”

张晨聪肩膀一下子垮了:“我就是没有得出结论,才会一大早睡不着,往单位跑了。”

付宇笑了起来:“你刚刚不是总结的很好么,虽然时间上看上去很巧合,但是这的确不是人力能够为之的,除非那人他——”

话说到这,戛然而止。

付宇像是想起了什么,刷的从床上站了起来,惊的张晨聪几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扶了椅背勉强保持着平衡,才没有摔倒。

张晨聪从椅子上站起来,推开椅子,扭过头就看见付宇在桌上翻找着什么。

桌面上的原本就不整齐的文档,在付宇暴风雨似的翻找中,堆成一团乱麻,翻完桌面,付宇弯腰拉开抽屉,继续开始狂暴的翻找模式。

无数资料顺着桌沿落下,他也丝毫不在意。

翻找了大半的时候,付宇想起了新跟班的过目不忘的技能,手上动作没有停,询问道:“有个档案袋你看见了么?一个纸袋子,里面装着的是启山灭门案件的新文和资料,我记不起把它放在什么地方了。”

张晨聪迅速在自己档案馆似的脑海里寻找着,记忆在脑子里飞速的倒退,最后停在了某天。

“您上次不是让我整理好,送到那个地方了么?”

付宇翻东西的手停了下来,他半低着头视线不知道看哪,整个后脊背弯着,看着消瘦了不少。

随即低声的笑了起来,似是感慨,又似是焕然大悟,喃喃自语:“原来是这样。”

张晨聪没有听懂付宇的话,觉得付宇突然变得有些奇怪:“宇哥?”

付宇将手上的文档啪的一声砸在桌面上,吐出一口气:“我先去洗个澡,待会儿陪我去街上吃早饭,稍后我们去一趟太衡。”

也不知道是哪组大神动的手。

***

太衡门口。

“要不等会儿再走?”木鱼抬头看了一眼乌云密布的天空,“这天色看起来,马上就要下雨了。”

司度摇头:“无碍,只是出去一趟,你好好在这玩牌,晚上我过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