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第一反应是“软绵绵”过来寻衅滋事,神经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一个健步冲进了自己的宿舍,却见三位室友好好的待在房间内,并没有外人,发出哀嚎的是涂飞白。

钟昊然和马洛一脸无奈,涂飞白认为这个世界没有人能理解他,希冀地转向林野,然而还没说话,就先被对方的表情伤了心,“你那是什么表情,怎么一脸失望?”

本以为能打一架的林野昧着良心说:“我为什么要失望?你瞎叫唤什么呢?”

涂飞白指着空空如也的地面控诉:“我箱子不见了!”马洛补充:“被没收了,因为没按规定摆放。”钟昊然道:“规定贴在楼道里,我们也是刚刚发现,门窗不能有灰尘,垃圾桶里不能有垃圾,地面上不能有‘杂物’……一共三百多条。”

林野:“……写这种规定的人是智障吗,而且,这里没有清洁机器人吗?”

“第九队”财大气粗,占了一整颗小星球,“集训基地”的宿舍楼里总不会连清洁机器人都没有吧?

“楼道里有,但好像设置了什么程序,不管每间宿舍里的卫生,连进都进不来,我们试过了。”

林野现在基本能确定管理第九队“集训基地”宿舍楼的就是个智障,二根据他不遗余力给学员制造障碍的一贯思路,这个智障很可能就是“马景涛”本人,“柜子里能放东西吗?”

“这个可以。”

林野松口气,涂飞白打断他们:“重点不是这个,我的箱子没有了!集训可怎么过?”钟昊然拍拍他的肩:“其实你也不需要换洗衣物,明天训练服就到了,听说每人三套。”

“集训基地”是全封闭式的,不仅终端大部分时间信号被屏蔽,而且实物也无法流通,网购根本行不通,买东西只能去赫斯星唯一的居民区凌冬小镇,而最离近一次放假出门的时间还有二十九天。

涂飞白:“我的个人用品……”

马洛:“我的洗发水可以借给你。”

钟昊然:“我的沐浴露可以分给你。”

林野:“我也不知道我带了什么,你随便用吧。”

马洛:“还有我的乳液。”

钟昊然:“乳液是什么?”

马洛:“擦脸油。”

林野:“好了有时间再科普,抓紧时间收拾东西去洗澡,晚上说不定还有拉练。”

几人开始整理箱子,富二代涂飞白得到了舍友们的“捐助”,很快从箱子被没收的倒霉情绪里挣脱出来,甚至颇为积极地审视起自己以后的洗漱用品,不过很快他又沮丧起来。

钟昊然的箱子根本没装满,里边东西少得可怜,马洛稍微好一点,却也比钟昊然进步多少,涂飞白苦着脸感叹:“你们活得也太糙了。”

直到看到林野的装备,涂飞白眼睛骤然一亮,闪耀程度简直超过了他的“八星八箭”机甲金表,仿佛一瞬间满血复活:“没想到啊小野,你这生活质量比我还精致。”

出发前收拾东西的时候,林野的注意力就没离开过顾丞炎,倒真没发现自己带了些什么,涂飞白眼巴巴地道:“小野,我能不能……”

林野:“能。”

涂飞白打了响指:“等公休日到了哥们请你吃饭。”而后自来熟地在林野归置得整整齐齐的箱子里翻找,遗憾道:“怎么没有防晒?”

这个季节的“集训基地”气温也比讷顿凉快不少,不过长时间的户外活动防晒还是必要的,涂飞白指着林野裸露在外的手臂:“你都晒红了。”

林野闻言,低头端详,发现自己的胳膊像极了熟透的小龙虾:“难怪我觉得皮肤有点疼。”

“别是晒伤了吧?”涂飞白愁眉苦脸地端详自己的同款红色胳膊,“红了之后就是黑,回家女朋友不要我了怎么办。”

林野真心实意地劝道:“黑一点性感。”

涂飞白不死心地在林野箱子里又翻了一遍,终究还是一无所获,只能认了命。

顾丞炎百密一疏,晚上接到林野发来的自拍图片时,秒回:“我给你送一瓶防晒过去。”

林野训练了一整天,又打仗似的跑到一公里外的浴室冲了个澡,已经累得眼皮打架,回了一句:“不用,听说过小麦色的肌肤吗?而且这里你进不来,家属。”

顾丞炎:“别人自拍都拍脸,你怎么拍胳膊?”

林野想了想,自下由上地随便拍了张照片发过去,鼻孔对着镜头,角度与自拍的基本原理大相径庭,顾丞炎接到后却稀罕得不得了,觉得自家媳妇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立即做了桌面。

重新回到对话框,才看到新的消息,“我们这儿训练强度特别高,回家我就比你壮了。”

顾丞炎:“看来我要加强锻炼了,你们什么时候放假?”

林野:“一个月之后。”

顾丞炎:“到时候我去看你。”

林野:“还不知道允不允许探视。”

顾丞炎:“没有你家属进不去的地方。”

林野扫了一眼四周,发现对床下铺的涂飞白脸上也反着光,手指翻飞地打字,大约是在跟女朋友发短信,马洛脑袋上蒙着被子,自己下铺的钟昊然已经发出了没心没肺的鼾声。

对比两位单身狗,林野忽然生出一种隐秘的优越感,非要给这种优越感起个名字,大约就是“我有家属你们没有”。林野做贼似的翻了个身,屁股冲外脸冲里,打出一行“我想你了。”

刚刚发送成功,就收到一条:“只是一天没见,我现在已经开始想你了怎么办?”

林野极轻地嘟囔一句:“油嘴滑舌。”可嘴角还是忍不住向上翘,不知又聊了多久诸如“我想你”、“我也是”、“我爱你”、“小耗子也想你了”此类没营养的车轱辘话,林野眼皮打架,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顾丞炎久久收不到林野的回音,心知他应该是睡了,想到自家媳妇在家的时候每天凌晨才睡,中午才起,生物钟雷打不动,结果今天这么早就睡着了,一定是累坏了,顾丞炎就忍不住心疼起来。

他揉了揉太阳穴,灌了一口巨阙现磨的浓缩咖啡,在家里加起班来。一小时后,巨阙忍不住提醒:“已经过了您平时的休息时间,先生。”

顾丞炎捏了捏鼻梁,忍住上涌的睡意:“过一个小时再叫我。”

巨阙:“好的,先生。”

一小时后,书房灯仍然亮着。

巨阙:“其实您加班加点把‘计划’做完,也未必申请得到假期去看望少夫人,这是军部下达的一级科研任务,先生。”

顾丞炎打了个呵欠:“我自有办法。”

……

“集训”进行到第四天的时候,就多了名为“拉练”的新节目,总教练邓巴·霍尔精力旺盛得不可思议,明明训练时间与学员们一样,可凌晨时分总能搞个突然袭击,尤其是人睡得最香的一两点左右,被拽起来简直天怒人怨。

不过没有人敢当面指责,都在暗地里怀疑邓巴·霍尔不是失眠就是甲亢,总之正常人不可能白天消耗那么多精力,半夜还能跟打了鸡血一样,林野领教了多次邓巴·霍尔马景涛似的声嘶力竭,若不是他骂起人来太溜,简直要怀疑“霍尔景涛”是个机器人。

但有一点不可否认,严酷的训练强度自有显着的效果,虽然没有“人眼测量仪”顾丞炎在,林野却也能感觉到自己和奎木狼的精神匹配度正在稳步提升,同样的武器装备,机甲发挥出的战斗力竟也截然不同。

不仅如此,林野的体力和身体协调能力有了飞速的进步,倘若真的遇到无法施展机甲完全形态的情况,近身搏斗也不会吃了亏。

可惜这样强度的训练下,身材却没有显着变化,虽然爆发力提升了不少,看起来却依旧是略显单薄的典型少年人身材,甚至连期盼已久的小麦色肌肤也没晒出来。

林野红成了小龙虾之后,一晚上很快变白,周而复始,竟是丝毫没有晒黑的预兆,随着气温渐渐降低,林野成了“第九队”新兵里最抢眼的一抹白色,在一众黑不溜秋的糙老爷们里鹤立鸡群,因为太显眼而常常被霍尔教官拉出去单练,实在令人郁闷至极。

一转眼,集训已经过了大半,只要再坚持一个星期,就能等到公休日,这些日子里关于凌冬小镇的传言越来越多,恨不得把那里传成个世外桃源,其实在这样严苛的训练环境下,别说“世外桃源”,只要是个能睡一整夜踏实觉的地方,唤作“人间仙境”也不算谬赞。

除此之外,还有个更好的消息,邓巴·霍尔被紧急调离,临时教练是个年轻脸嫩的小伙子,队伍里议论纷纷,有人说是因为私事,有人说跟“星际海盗”有关,邓巴·霍尔是被紧急调到前线,然而他们在这里消息闭塞,众说纷纭也得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折磨了他们大半个月的“马景涛”忽然请假离开,换了个怎么看都好欺负的小年轻,终归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儿,“新兵”们便都忍不住暗自庆祝起来。

长久绷着的弦,忽然松动,就意味着离彻底解开不远了,众人还是按时训练,按时休息,可缺少了没完没了的拉练,两天的功夫,多余的精力便不知往哪儿发泄了。

霍尔教练离开的第二天傍晚,林野像往常一样落了单,训练结束之后,第一时间向公共浴室飞奔而去——林野觉得自己简直堪称模范丈夫的典范,这样细枝末节的地方都懂得避嫌,顾丞炎不知上辈子积了什么德,能找到他这样的完美老公。

从澡堂里出来的时候,才碰到稀稀疏疏提着洗漱用品往这个方向走的几个学员。林野优哉游哉地回宿舍楼,自从来到赫斯星,很轻易就变成了从前无法理解的“低头族”。

林野看着终端里顾丞炎发过来的照片,脸上再次绽出恋爱中人标准的傻笑,照片里是一张沙鼠毛绒绒的大脸,沙鼠离镜头很近,肥硕的腮帮子占了大半个屏幕,拍摄角度清奇,并没有照到它的绿豆眼,上半张脸由顾丞炎的额头到眼睛代替,看起来像个眉清目秀的耗子成了精。

这是林野回宿舍取洗漱用品时收到的照片,还没来得及回复,除了宿舍楼,整个“集训基地”都安装了信号屏蔽器。

林野忍不住加快了脚步,然而一阵少见的喧闹声锣鼓喧天地钻入了林野的耳朵,令他难以忽视。不知是叫好还是起哄,乱糟糟得很是热闹,林野忍不住默默感叹: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这些兵油子没了邓巴·霍尔管束,才两天就闹了起来。

林野没兴致凑热闹,一心只想着自家独守空房的媳妇,现在钟昊然他们应该在去往的浴室的路上,宿舍里没人,他或许可以和顾丞炎开个全息视频,说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臭不要脸的体己话。

想到“臭不要脸的体己话”,林野一颗心暗暗地兴奋起来,他特训了快一个月,别说搂着顾丞炎做些什么,连个自己解决一次的机会也没有,简直要憋疯了。

现在如果顾丞炎立即出现在他面前,林野保证自己决计不会再跟他纠结什么上下,一句废话也不想说,就干个昏天黑地。

心里盘算着一会儿衬着没人或许还能叫顾丞炎发点“臭不要脸”的照片,不能做,看着解解馋也行,林野忍不住脚上动作更快,却不料人算不如天算,横空飞过来个“ufo”,黑黢黢的一大坨,林野飞到天边的思绪突然被打断,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看看避过那不明飞行物。

“不明飞行物”落地时发出“哎呦”一声熟悉的惨叫,林野在心里骂了一句“操”,蹲下身扒开“不明飞行物”护住脑袋的两只伤痕累累的爪子:“老涂,真是你?”

涂飞白平日里的拽样儿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从牙缝的痛哼里挤出两个字:“快走!”大义凛然得活像是向战友交代后事的革命先烈,林野没动,拍拍涂飞白下意识摆出自卫姿势的手腕,淡定道:“晚了。”

光照暗到一定程度后,“集训基地”操场上的灯光会随着人类移动的位置亮起,节能而环保,林野觉得自己像是又进了片场,一束追光打过来,“反派”们也跟着上场。

“林野。”一个“反派”叫出了他的名字。

“软绵绵?”林野下意识喊出了他的绰号。

今天的“软绵绵”刘海已经重新梳了回去,服帖地固定在脑后,看起来好整以暇,经过一场“斗殴”之后,还能保持得意的微笑,像是在跟他们炫耀实力上的差距。

“软绵绵”不悦道:“我叫杰西·科菲,你不会不认识我吧?”

说实话,经过将近一个月的训练,虽然每天恨不得十几个小时呆在同一片场地里,可惨无人道的繁重训练过后,绝大部分人都累得死狗一样,不愿意多说一句话,林野还真没把这三百号人认全。

然而杰西·科菲的大名,却无法让人忽略,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刺儿头,自带一股子大哥范儿,百分之八十的“老新兵”都不敢惹他,然而林野因为对方出言不逊,且黄毛遮眼的第一印象深刻,已将“软绵绵”这个代号先入为主。

林野环视一周,见至少有二三十人,心道:“软绵绵”不去做黑社会大哥,反而削尖了脑袋考“第九队”,实在是屈才了。

身后的涂飞白踉跄着自己爬了起来,被打得一脸包,仍旧很讲义气:“不关他的事!”

“软绵绵”却冷笑起来:“哪有你说话的份儿,手下败将。”他又打量起林野,目光放肆而带着轻蔑:“你以为在那些没毕业的熊孩子里拔了尖儿,就真当自己天下无敌了?”

“咱们这事儿了了,我们技不如人,认输!你别找小野的麻烦。”这回开口的是马洛,他和钟昊然互相搀扶着,身残志坚地挤进了包围圈,“你说的事情,我们答应了就是,还是闹大了等霍尔教练回来每人背个处分?”

听到邓巴·霍尔的名字,“软绵绵”下意识收敛了神色,陷入短暂的思考,林野环顾一周,见钟昊然、马洛,涂飞白三人一个赛一个的鼻青脸肿。

对方二十几个人里却只有三四个挂了彩,心里不由得涌上一股介于心疼和丢脸之间的情绪,忍不住问:“谁能先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涂飞白小幅度地拽了拽林野的衣角,低声商量:“回去再说。”林野被他这副怂样气得一阵语塞。

“软绵绵”却是替他解了惑,简明扼要地介绍了一遍:“那个姓涂的小子挑衅在先,跟我们的人单挑,赢了之后耀武扬威地还不甘心,非要跟我们三对三再来一场。”

涂飞白气得脸色发白:“你胡说八道!”

林野心知涂飞白有些傲气,却也不至于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缺心少肺地赢了之后还要额外来个加时赛,其中缘由他不愿意深究。

这伙人从见面的第一天就跟他们几个不对付,期间龃龉不断,如果不是霍尔教官一直将所有人操练得连口喘气的时间都没有,这一场对峙不会拖到现在。

说到底是看不上他们“破格”升入第九队,别的不说,林野四人在“软绵绵”等人眼里,大约就是乳臭未干的毛孩子,别说什么带三尺剑,为联邦立不世之功,恐怕连最简单的任务都没出过,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血。

“软绵绵”心里怎么会服气,偏偏这些年轻人还嚣张得很,尤其是那个姓涂的“富二代”,恨不得拿鼻孔看人,一点不服软,还有那个林野,长得就不像个军人,“软绵绵”自然认识这一次机甲联赛的几位冠军,尤其是林野。

“小子,你不服的话,就跟我单挑,机甲还是肉搏随你,不敢的话就滚。”他压低声音凑到林野耳边:“小白脸儿我奉劝你,这里是军营,想出风头就得靠拳头,不是你矫揉造作地摆个造型就能混饭吃的娱乐圈。”

“软绵绵”脸上浮上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仿佛自己是个无所不知的军营百晓生,那条征兵广告虽然还没播出,可军宣部也并没有拿它当个机密守护起来,更何况片场出了事故后,记者随即就开始了跟踪采访。

林野忍不住回了一句:“没想到你也看新闻。”

“软绵绵”脸色微变,恼羞成怒:“废话那么多,到底打不打?”又轻蔑道:“不过我看你这样娘们儿唧唧的小白脸也不是我的对手。”

所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软绵绵”一句没走心的挖苦话,正触了林野的逆鳞——他努力了将近一个月,不仅没晒出一点阳刚的小麦色,连身材也没太大改变,仍旧跟自家媳妇没有可比性,这等不足为外人道的烦恼,独自懊恼还不够,就被人当众揭开“伤疤”羞辱,当即怒火上涌。

林野冷笑一声,把自己的手腕掰得“咔咔”作响,微微抬起眼睛,冲那比自己高了半头的大块头抬了抬下巴:“你,杰什么科菲……算了,软绵绵,刚刚还有谁欺负了我兄弟,一起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