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 夜杀（1）

被川口平引到会议室，脸色阴沉的井清一郎坐了下来，先思索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川口君，你知道这件事情如果被宣扬出去，对帝国在上海的驻军会有什么样的影响吗？”

“卑职明白。”川口平的语气透出了苦涩和郁闷。如果这案子发生在租界，日本人便可以此为借口，施加压力，同工部局争夺警务权。可现在，凶案发生在虹口，便是宪兵队和日本警察的责任。更何况，凶手来去自如，杀了十七八个人，连点线索都没留下。训练有素、身手可怕是对内部讲的，外面如果知道，只能把“无能”的帽子扣在宪兵队头上。

“死了这么多人，竟然没能在当时就发觉，楼里的警卫都是死人吗？”井清一郎的语气更加严厉。井清一郎觉得不可思议，川口何尝不是如此。可他却找不到合理的解释，只能垂头立正，以沉默相对。室内沉寂了好一会儿，似乎活着的人也跟外面的死人一样，没有了气息。 井清一郎极力按压住自己的情绪，站起身，椅子的响动好象显出了一些生气，也使川口平稍稍抬起了头。

“尽快把案件报告送来。”井清一郎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加重语气强调道，“今天，我今天就要看到详细的报告。”

“哈依！”嘴里发苦的川口平回答着，听到门响和远去的脚步声，身体不由得松驰下来。不管是否愿意，川口平知道折扣黑锅是必须自己来背了，毕竟新亚酒店里死的都是76号的人，而且吴四宝更是在76号鼎鼎大名。外界的人一旦听到吴四宝这个名字，就一定会把这件事情跟76号和特高科联系到一起，所以不管怎么样，自己都会是那个背黑锅最合适的人。

在川口平暗自琢磨该找谁来背这个黑锅的时候，离开虹口区的唐城已经顺利返回住处，看到空手离开的唐城多了只提包的时候，正焦急等待的麦克就知道唐城刚才一定是又搞事情去了。“我去了虹口区，在新亚酒店杀了76号的吴四宝，还有76号的十几个小喽罗。”被麦克出言问及的时候，唐城没有想要瞒着麦克和其他人，就直接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个大概。

早在关外就亲眼见识过唐城凌厉手段的韩家叔侄，对此毫无反应，麦克也只是表现出些许的惊讶，到是上海地下党派来的那两人，对唐城刚才的叙述表示出明显的不信和鄙视。虹口区是什么地方，是上海日军顶顶重要的地方，抗日救国会和军统在年中的时候，都曾经组织过对虹口区的试探袭击，却全都失败，对于虹口区的防守程度，上海地下党是最了解的。

看到那两人脸上流露出的厌色和不耐，心中愤然的韩虎子本想跟对方理论一二，却被韩老五强行拉去楼上摆弄麦克带回来的冲锋枪。唐城实际也看到了那两人脸上的表情，不过他全然不在乎对方是个什么想法，因为到了明天，一切就会真相大白。“都去准备吧，76号的注意力应该都转移到新亚酒店了，咱们今晚就行动。”看过手表之后，唐城扭头对地下党派来的两人言道。

“什么？你是说今天晚上就动手？可是咱们还都没有准备好啊？”两人中年轻稍轻的那人失声叫了起来，去76号抢人的事情是昨天说起来的，而他们只是今天早上去看了一遍地形和路线，突然之间就决定今天晚上就行动，这也太快太武断了吧？一旦行动中出现问题，很可能就会引来天大的麻烦，对上海地下党组织未必就是一件好事。

对方的疑问令正准备转身离开的唐城顿住了脚步，转回身看向对方两人，唐城咧嘴笑道，“两位，你们的任务只是开车接应我们撤退，你们只需要把早上走过的路线牢牢记住就是了，其他的事情，由我们进行。按照我们事先说好的，一旦行动中出现纰漏致使撤退出现偏差，你们两位可以自行开车离开。”唐城这番话已经明显是不客气了，已经听出唐城意思的两人立刻愣住了，回过神来再看唐城的时候，发现唐城已经上楼了。

晚饭之后，唐城等人开始做准备，等着夜幕终于降临，准备妥当的唐城等人鱼贯而出。负责弄车的唐城和麦克提前出发，而携带武器的韩家叔侄和那两个地下党的人，则直接乘坐上海地下党派来的一辆轿车远远等在了静安寺路的一个拐弯处。也不知道晚上是否会突然下雨，入夜之后，

夜色显得阴沉沉的，就像是乌云盖顶那种，但这样的天气，似乎也没影响到那些寻欢作乐的人们的兴致。此刻百乐门舞厅门前灯火辉煌，车辆来来往往，男男女女挽着、搂着、说笑着，向舞厅走去。百乐门没有停车场，车子只能停在远处小马路等候，为了方便舞客，百乐门在顶上的玻璃银光塔上装了许多灯泡，串成一个个数字。每辆等候的车子对应一个数字。当司机看到自己的车号在灯塔上亮起来时，便知道主人要离开了，感到这里的唐城和麦克就在小马路这边等待着，等待着自己开车来的舞客出现。

终于，一辆黑色轿车进入了唐城两人的视线，那是与情报中76号所使用的车型一样的轿车。舞客兼司机是个中年男人，停好汽车就便直奔舞厅而去。唐城两人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舞厅门里，便迈步走向汽车，装作闲聊的样子在那辆轿车的前门旁一站，唐城很自然的把铁丝从车窗缝隙间伸进去，很快就勾开车门锁，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不一会儿，轿车发动载着唐城两人驶离了百乐门，在静安寺路的一个拐弯处停了下来，麦克摇下车窗招了招手，手里拎着袋子的韩家叔侄走出地下党的轿车，也不说话，就坐进了唐城来那个人的汽车。

一刻钟之后，唐城两人重施故技又弄来一辆轿车，亲眼看着唐城他们的两辆轿车一前一后的向沪西驶去，亲自开车的王攀这才掉头返回法租界。 幸运之神似乎再一次眷顾着唐城一行，两辆轿车一路顺畅出了租界，到了极司菲尔路，在华邨弄堂口附近停了下来。转身叮嘱了麦克他们几句，唐城挎着个皮包下了车，然后是拎着袋子的韩家叔侄。按照计划，麦克他们在唐城他们离开之后将车缓缓开走，转向华邨的后面。

一身笔挺西装的唐城从容地向弄堂里走去，相较隐蔽前进，这样光明正大的更不惹人怀疑。韩家叔侄戴着礼帽，穿着打扮象个保镖，手里拎着个袋子，跟在唐城后面。76号恶名昭著，平常人哪敢在此逗留、闲逛，而华邨住着的都是汉奸特务和他们的家眷，也根本没想到会有人杀到门口。 想想也是，旁边就是凶名在外的76号，里面又有警卫，又有机枪，还有常驻的日本宪兵。而76号斜对面还有“梅机关”的分支机构，沪西还有日本宪兵队。就是这样一个看似极安全的地方，难道还会有人敢来虎口拔牙？

但唐城就敢，说是艺高人胆大，倒不如说是他看穿了这里防卫的漏洞，以及靠外表形成的威吓。三人大摇大摆地进入华邨的弄堂，眼见四下无人，就在唐城事先看好的洋房前停下。唐城和韩虎子一前一后把风，韩老五则贴近大门，用手里的小工具又抠又按，几下就把锁打开。用力把着门把手，韩老五轻轻拉开能侧身进去的一条缝，一点声音也没发出。三人迅速进入大门，大门又轻轻关上，锁好。

这座洋房里住着的是汉奸凌显文，曾任中国国民党中央党部社会部副部长，国民党上海特别市执行委员会主任委员。说起来，他倒不算是76号里的特务，却是个大汉奸，将来还是汪伪政府在上海的五中委之一。也该他倒霉，因为楼房的角度、高度等原因，被唐城选中作为狙击地点。而凌显文自以为住在华邨是极安全的，他身边就只有一个保镖，还是76号派来的。小楼的们被无声打开，举着手枪的唐城一马当先，韩虎子紧跟，韩老五断后，三人摆了个攻击队形直接杀了进去。

“噗”唐城抬手一枪，坐在客厅里的保镖被击毙，血雾飙出，唐城就已经移动到了通往2楼的楼梯旁。消音器的作用在此刻显现出来，枪声在空旷的客厅里并没有显得很大，唐城三人顺着楼梯上到2楼，在对方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把凌显文一家五口分别射杀在两个卧室和书房里。楼内全部清除完毕，两个佣人也被韩家叔侄制服捆绑成了肉粽子，不杀凌显文家的佣人，这是唐城的底线，如果依着韩老五的想法，汉奸家里的佣人也该论作汉奸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