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弦双手捧着手谕走到旁边的卫尉面前,低头道:“奉陛下之命出宫。”

那卫尉眼神很是古怪。看了他两眼,伸手接了手谕,没立马打开,倒是看向后头那几个人。

赤金很是紧张,高大的身子挡过来,将李怀玉遮了个严实。

然而,这宫门两边立着的人甚多,他挡得住卫尉,也挡不住旁边守卫的目光。

“大人!”有个守卫看后头那小个子鬼鬼祟祟的,忍不住出声提醒。

呼吸微窒,李怀玉衡量着形势,听见这声音,已经做好了要杀一场的准备。

但,那头的卫尉捏着手谕慢悠悠地翻开看,好像压根没听见旁边人的警示。看完在出宫记录上记了两笔,便摆手道:“放行。”

竟然放他们走?怀玉错愕,清弦等人按在刀柄上的手也松了。

四个看起来就形迹可疑的人,竟在宫门六十多号守卫的眼皮子底下溜出了宫。

直到坐上了马车,李怀玉都还有点不敢相信:“他瞎了?”

清弦摇头:“目光如炬,几乎是一眼就发现手谕上的玉玺是假的,看我的眼神都让我觉得慎得慌。”

怀玉震惊了:“那他还放我们走?”

清弦也想不明白,思忖了好一会儿,最后道:“许是陆掌柜的油盐进了吧。”

除了这个,也不可能有别的解释了。

怀玉缓缓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腕上的佛珠,朝外头驾车的赤金吩咐:“往江府的方向走。”

江府?赤金摇头:“殿下,现在宫里应该已经发觉不对劲了,京都不久就会戒严,咱们直接出城。许是还有一线生机……”

“来不及的。”怀玉低声道,“马车从这里往西城门走,最快也要一个半时辰才能到城门口,皇帝封城的消息应该比咱们先到。”

“可,去江府有什么用?”赤金不解,“听消息说,江府的人今日一早就都出城了。”

江府的登高望远,全府上下的确是都要去的,但……

微微勾唇,怀玉道:“有个好姑娘在等我。”

徐初酿跟她约好,只要天还没黑,她就会在江府门口等着。

江府的马车出京是不需要检查的,就算城门戒严,她也出得去。

赤金不再多问,调转马头。飞快地往江府赶。

“殿下,您脸色很难看。”清弦伸手拭了拭她额上的汗水,“在牢里受苦了?”

“没事。”伸手捂住小腹,怀玉道,“等安顿下来,先给我找个大夫吧。”

白皑看着她这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忍不住伸手,将她揽过来,让她靠在自己肩上歇息。

清弦刚伸手呢,就被他抢先了,秀气的眉不悦地皱起来:“你又跟我争?”

“争什么?”白皑道,“你没看见殿下不舒服?”

“我看见了,但殿下离我更近,你扯什么?”

“你!”

熟悉的斗嘴声,以前飞云宫里每天都能听见。眼下再听。怀玉倒是笑了:“让你们装面首,你们倒是真装得像,连争风吃醋的桥段都有。”

这哪里是装?白皑和清弦一直看对方不太顺眼,白皑觉得清弦娘,清弦觉得白皑呆,要不是中间有个李怀玉,他们老早就得打起来了。

不过两人都很识趣,没人会对殿下说什么露骨的话,要较劲,也是彼此心知肚明地暗着来。

眼下还是逃亡关头,他们也没吵多久,一到江府门口,个个都噤了声。

“弟妹?”马车外响起徐初酿试探的声音。

怀玉将车帘掀开一个角,笑着朝她道:“二嫂果然守信。”

左右看了看,徐初酿递给她一件斗篷。看她穿上将脑袋都罩住,才扶她换车。

“你救了家父,这点小忙,我怎么也是要帮的。”她低声道,“只是动作得快些,君上他……”

怀玉上了马车,在里头坐定,帮忙掀着帘子,好奇地问:“君上怎么了?”

话刚落音,江府紧闭的大门就打开了,江玄瑾带着乘虚从里头出来,两人低声说着话,尚未抬眼往外瞧。

李怀玉吓得浑身汗毛倒竖,清弦等人也是骇得不轻,飞快地蹿进车厢,将车帘死死按住。

“咦,这是谁家的马车?”乘虚抬头看了看,好奇地问,“二夫人?”

徐初酿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手里死死地掐着帕子,嘴上强自镇定地道:“不知道呢,我方才出来就见停在这里。”

“奇怪了。”乘虚走过去翻了翻车厢,疑惑地挠着头。

江玄瑾面无表情地看了徐初酿两眼,开口道:“二嫂可方便载本君一程?”

第63章 她不哄他了

徐初酿已经很努力地在维持镇定了,听见这话,还是没忍住破了功,慌张地摇头:“不行不行!”

“为何?”

车上坐不下了啊!已经塞了四个人了!

当然,她是不能这样说的,叫君上发现车上的人就完蛋了,定是要将他们送回大牢!

“这……这不合规矩啊!”徐初酿哆哆嗦嗦地道,“您的马车还在马厩那边呢,叫乘虚驶来也不妨事……”

李怀玉等人坐在车厢里,已经是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几张煞白的脸凑在一处,一动不动,生怕紫阳君察觉到什么,突然过来掀了车帘。

这可真是刺激!

外头没声音了,怀玉浑身都紧绷起来,一双杏眼死死地盯着车帘,脑海里甚至已经开始预演等会他要是掀开这帘子,他们会怎么样。

然而,片刻之后,江玄瑾开口道:“既是不方便,那也就罢了。乘虚,去驾车。”

“是!”乘虚应声就往马厩跑。

车里几个人同时松了口气,觉得安全了。

但,他们看不见的是,这口气一出,江玄瑾的目光就落在了车帘紧绷的马车上,眼底墨色流转。

徐初酿已经是满身冷汗,捏着帕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君上发现了……看这眼神,他定是知道车上有人!

可他负手站在那里,像是完全没有要去马车旁边查看的意思。

“二嫂是要去同二哥汇合?”他低声问了一句。

徐初酿抖着嗓子点头:“是……是啊。”

“正好。”江玄瑾慢条斯理地道,“本君也要过去,乘虚不认得路,烦请二嫂的马车在前头带个道吧。”

徐初酿:“……”

她和江白氏约好,是出了城郊就要放他们下车的。君上若是同路,他们还怎么下车?!

车里的李怀玉闻言也皱了眉,有些不安地搓着手指。

怎么办?旁边的清弦用眼神询问。

怀玉摇头,还能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吧,说不定出了城就有机会逃跑了呢?

徐初酿面无人色地上了车,让自己的陪嫁奴才当车夫。等车轮“骨碌碌”地响起来了,才小声开口道:“君上也要去临江山。”

临江山在京都以西五十里外的地方,是江府众人登高望远的地方。

怀玉抹了把脸:“陆景行的人还在驿站等着我们,中途你借故停一停,咱们想办法开溜。”

“好……”答得很没底气,徐初酿小声嘀咕,“可我总觉得君上已经发现了。”

“不可能的。”白皑摇头,“他若是发现了,定会直接让人包围马车,抓我们回去。既然没有动作,夫人就不必自己吓自己。”

不是自己吓自己啊,紫阳君那眼神,分明是将车帘都看穿了!不过她也不明白。知道有不对劲,他为什么没个反应?

怀玉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然后就认真开始想,等到了地方,要怎么才能全身而退。

福禄宫里起了一场大火,火势蔓延得很快,众多宫人尖叫奔走,一桶一桶地提着水来灭火。

李怀麟听见消息,却是二话没说就下令封锁京都,但凡出入,必受检查。

“怎么回事?不是已经驱魂了吗?”柳云烈皱眉问高僧。

祭坛上其余的和尚还在念着往生咒,脖子上挂着佛珠的这个高僧走到皇帝面前,诵了句佛号,然后道:“魂魄的确已经离体,但她似乎有什么厉害的法器,刚收住的魂,又逃了。”

说着,指给他们看祭台上那瘪下去了的麻布袋子。

这一本正经的诳语很是有说服力,因为皇帝和柳云烈都知道,李怀玉有个能死而复生的“玉佩”。

“给的果然是假的。”李怀麟喃喃。

千防万防,他怎么还是没能防住皇姐的手段呢?

“怎么会这样?”白德重脸色苍白地站在旁边,低声问,“那珠玑是不是又落在长公主手里了?”

神色茫然又担忧,很好地演绎出了一个失去女儿的慈父形象。

在场的人谁也不会想到白德重能撒谎,李怀麟见状。还安抚道:“白爱卿先莫急,朕已经派人去抓了。”

于是不管是高僧还是白府,这一遭都没有被牵连。

封城令来得又猛又快,江府马车到西城门的时候,门口已经排着长队开始挨个盘查了。李怀玉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皱了皱眉。

这阵仗,恐怕未必会轻易放过江府的马车吧?

眼瞧着门口的守卫往这边来了,她紧张地放下车帘,正打算教徐初酿去搪塞两句,谁曾想外头就响起了江玄瑾的声音。

“这是怎么了?”他下车走上来,挡住要过来的护卫,冷声问。

蒋驱在西城门执勤,一看见他,立马迎上来行礼:“禀君上,陛下口谕,严查出入京都之人,抓捕狱中逃犯。”

“逃犯?”江玄瑾微微有些不耐烦,“本君车上没有。”

“是是是!”蒋驱连忙道,“手底下人没眼力劲儿,查谁也不能查您啊?您这边请,队伍有些长,您可以从这边先走。”

面无表情地颔首,江玄瑾朝他示意旁边的马车:“府上二夫人的,让她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