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堵着的路突然被人打通,江玄瑾心情瞬间明朗,抚着怀里的人就道:“你这误打误撞的本事倒是真不错。”

怀玉一脸茫然:“我又撞着什么了?”

说了她也不知道,江玄瑾勾唇,墨瞳里泛起了光。

白德重是个认死理的人,自家人犯了错,那就关,他也不救。赌坊有问题,他也要查,并且一查到底,无视各路身份的人求情,只花一天的功夫,就将这间赌坊的黑账都拉了出来。

出千没有证据,但赌坊里的黑账却是可以查清楚的,偷税漏税不说,还有大笔来历不明的金银在这里周转,白德重手一挥,直接先查封。然后请廷尉府协查。

柳云烈脸色很难看:“白大人,光是文书就已经压得我们透不过气,这个时候您还扯这个案子出来干什么?”

白德重义正言辞地道:“既然有问题,就该查,不管什么时候,都该查。”

这个老古板,比他还古板!柳云烈咬牙:“昨日的文书就已经积压了一百余,眼下再忙赌坊之事,实在分身乏术!”

“廷尉府这么多人,你要是忙,让徐偃跟着老夫也可。”

“可您难道就不用看文书?”

“我都交给齐丞相了。”白德重道,“他喜欢改,就让他多分担些。”

齐丞相的确是挺喜欢看文书的,天下大事都在上头,哪个地方发生了什么,简直一目了然。但……他也只有一双眼睛,没日没夜地看,也始终会有文书积压。

夏季已至,北魏旱灾涝灾齐发,不少文书是加急的。更何况有的文书是江玄瑾先看过改过,人家第二次呈报上来的后续,求个安排。之前江玄瑾是怎么安排的他们都不知道,眼下要如何接着安排?

架空紫阳君,说得轻巧,光是文书他们就搞不定啊!

头两天柳云烈等人还都挺高兴的,为国分忧,也能体现为人臣子的价值嘛。但赌坊这事一出,柳云烈觉得扛不住了,终于跑去问了齐丞相一句:“怎么办?”

齐丞相从无数的文书里伸出头来,血红着眼道:“为国尽忠啊,别睡觉了,扛着!”

可有些事不是不睡觉就能扛得住的,紧急文书太多,他们又没有紫阳君那样果敢的决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火一点点烧上来。

五日之后,加急的奏折直接送到了皇帝面前。

“紫阳君呢?”李怀麟白着脸躺在龙榻上问。

“禀陛下,君上重伤,被廷尉大人请在廷尉府养伤,已经是多日不曾见过。”云岚清拱手道。

“他在廷尉府干什么?”李怀麟不解。“养伤也该在他自己的府邸才是。”

云岚清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易泱。

易泱轻咳两声出列道:“圣上遇刺之事,君上是看在眼里的,故而住去廷尉府配合柳大人追查凶手,也免了车马来去折腾。”

“荒唐!”李怀麟怒道,“君上重伤,你们还让他追查什么凶手?”

“可您龙体……”

“朕的命是君上救的!”李怀麟微怒,“你们这样对君上,是想将朕陷于不仁不义吗?!”

易泱垂头:“陛下息怒。”

“怎么也没人来告诉朕一声?”李怀麟侧头看向云岚清,“要不是今日奏折送来,朕问起,你们还打算一直瞒着不成?”

云岚清无奈地拱手:“陛下,前几日太医让您闭宫养伤,臣等都进不去,如何能禀?”

李怀麟一顿,懊恼地道:“先不说这些,你快带朕的圣旨去,将君上送回江府,给予厚赏!”

“臣遵旨。”

大概是自小没了父皇的原因,陛下对紫阳君真是依赖得很,无怪朝中那些个人要忌惮。看一眼圣旨旁边附着长长的礼单。云岚清一边唏嘘一边往廷尉府赶。

赶到地方的时候,云岚清正打算喊一嗓子“圣旨到”,结果刚抬眼往里头一瞧,他就愣在了门口。

厢房的床榻上,紫阳君侧了身子枕在白珠玑腿上,双目轻阖,似是睡着了。白珠玑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的背,嘴里哼着温柔的调子,眼神温柔得可以掐出水来。

听见脚步声,她侧头过来看了一眼,看见有人,笑着将食指按在了唇上,示意他别出声。

一瞬间云岚清脑子里就出现了六个字:美人乡,英雄冢。

然而,榻上那位英雄耳力甚好,尽管他没发出太大的声音,他却还是睁了眼。

“云大人?”

连忙回神,云岚清双手捧着圣旨解释:“下官是来宣旨的,请君上回江府领赏。”

看一眼他手里的黄色卷轴,江玄瑾问:“陛下无碍了?”

“听太医说。进食休息都还正常,左手依旧不能动弹,但已经没先前那么疼了。”

“那好。”江玄瑾撑起身,披衣下床道,“本君要进宫一趟,请大人去往江府稍候。”

李怀玉听云岚清说怀麟没事,正想松口气,结果就被他这话给吓得打了个嗝。

“你身上的伤也还没好,这个时候进宫干什么?”她皱眉。

旁边这人慢条斯理地系好外袍:“有个恩典想要。”

“别胡来!”怀玉起身拉住他,低喝,“什么恩典比你身子还重要?!”

第48章 七出之条 带2800钻石加更

怀麟伤了一条胳膊尚且闭宫休养了这么多天,这人伤的不止胳膊,肩背后的伤口甚至一度崩裂,竟然还跟个没事人一样要进宫?

李怀玉已经将手举在了他后颈处,想着干脆打晕带走了事。

江玄瑾叹了口气,抬手拉住她的衣袖:“去去就回。”

语气虽软,但却执拗得很,说完松开她,朝云岚清点了头就往外走。

云岚清怔愣地侧了身子给他让路,看看手里的圣旨,又看着他那清俊的背影,有点没回过神。

“这人怎么倔得跟个驴子似的?”

“嗯?”他侧头。

君夫人白氏与他眼对眼:“不像吗?驴子拉三回还知道调头,你看他,怎么劝都不听!”

这语气,真是越听越觉得熟悉。

云岚清也不看江玄瑾了,收了圣旨认真地瞧了瞧面前这位夫人,斟酌着问:“在下之前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夫人?”

“这是自然。”怀玉微笑,“江家大婚、廷尉府茶厅,大人不是都在吗?”

“不是。”云岚清摇头,眼神深深地看着她,“更早之前。”

这么敏锐?怀玉挑眉,眨了眨眼就笑开了:“那就不记得了,大人还是先请吧。”

云岚清沉默,人家都否认了,他也不能缠着不放,只是心里疑惑难消,他忍不住就多盯着她打量了几眼。

到底在哪里见过呢?这种熟悉的感觉……

进宫要乘车再步行,江玄瑾身上的伤刚换过药,但站到皇帝面前的时候,雪白的纱布就已经又浸了红。

“君上?”李怀麟看见他就吓了一大跳,扭头就吩咐宫人,“快,扶他过来!”

“陛下。”江玄瑾皱眉看了看龙榻,“于礼不合。”

“这里没外人,您先坐!”撑着身子靠在软枕上,李怀麟满眼担忧地看着他问,“不好好养伤,怎么还进宫来了?”

江玄瑾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内侍。

李怀麟侧头道:“都下去吧。”

寻常时候,皇帝身边至少是要留一个侍卫防身的,但眼下是他在这里,李怀麟直接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还让人关了大殿的门。

“出什么大事了吗?”他问。

江玄瑾摇头:“臣今日进宫。只是想向陛下求个恩典。”

“什么?”

“昔日飞云宫里的奴仆,大多戴罪于牢。”江玄瑾道,“臣想请陛下恩典,赦了他们。”

李怀麟震了震,不敢置信地抬头看他:“赦了飞云宫的人?”

当初关他们进大牢的时候,江玄瑾是在齐丞相的折子上头附议了的,如今怎么会又来要赦免?

“丹阳长公主有罪,他们却是无辜。”迎着他惊奇的目光,江玄瑾平静地解释,“大赦一回,一来显陛下宽厚之心,二来抚刑牢积攒之怨,一举两得。”

李怀麟想了想,道:“飞云宫的奴仆的确是没什么大罪,君上既然开了口,朕自然是愿意放人……只是,您怎么突然提起这事了?”

为什么呢?自然是因为柳云烈这回做得太直接,让他真真切切地察觉到了不对劲。柳云烈不想他帮丹阳余党,更是不想他插手司马旭旧案。可是就最近发生的事情来看,他帮的余党似乎都是没错的,而柳云烈偏帮的人都是实打实地错了,并且错得还挺离谱。

既然如此,那他廷尉府压着司马旭旧案不让查,他还查不查?

查!有人想阻挠,他干脆就把飞云宫的奴仆都放出来,彻底搅乱这一锅浑水!这是他在看见圣旨的时候就下的决定,只是眼下在圣上面前,却不能这样说。

“陛下此番遇刺,令臣很是担忧。”江玄瑾垂眸道,“皇榜一贴,民间议论纷纷,少不得有说陛下不得人心之言语,自是要想个法子压下去。臣思前想后,还是大赦为佳。”

赦也不是随便赦,死囚是不可能放出来的,怎么看也是飞云宫那一群人合适,数量多、罪名又是莫须有的。

李怀麟点头,突然叹了口气道:“要是皇姐还在的时候,君上也这般温和就好了。”

江玄瑾顿了顿:“臣对长公主不够温和?”

李怀麟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您每次见她,都是不欢而散。”

以前相见,不管是朝堂还是后宫,说不了两句话君上就会开始冷嘲热讽,长公主又不是个软性子,当即就会呛声,然后两人就当着他的面吵起来了。

江玄瑾像是也想起了以前的情况,皱眉道:“八字不合。”

“皇姐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李怀麟认真地道。

江玄瑾听得想笑:“长公主温柔?”

她要是温柔,落花河里的水还不得倒着流?

“您别不信啊。”李怀麟嘟囔,“朕打小就觉得,要是君上肯好好和皇姐相处,说不定还能成一段缘分。”

“多谢陛下美意。”江玄瑾摇头,“臣无福消受。”

和个养面首的女人有缘分?那还不如好好维持和白家四傻子的孽缘呢。

“阿嚏——”

白家四傻子正给云岚清倒茶,冷不防打了个巨大的喷嚏,震得房梁都抖了抖。

“失礼。”拿了帕子捂住口鼻,怀玉纳闷地嘀咕,“谁在背后说我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