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对面终于来了消息,徐星河心头一亮,看到她说:回来了,喝得有点多,头疼想睡觉,你也早点休息。

所有的疑虑不定,终于沉淀平息,徐星河踏实了,泄了口气,坐回床边,乖乖回:好,你早点睡觉,晚安,好梦。

——

哪能早点睡,

哪有什么晚安和好梦。

原莱九点半就到了家,恍惚失神地,在墙角的懒人沙发里,坐了好半天。

一开始没念着什么,呆了会,她按开微信,从头开始,翻看她和徐星河的聊天记录。

记忆如倒放的录像带,在她脑中流转不息。

“你好,我是你找的代练,我登不上你的号,麻烦你再确认一下账号密码。”

他第一次和她说话,嗓音惊为天人。

“你看,王者峡谷还需要你。”

她走捷径来到高段位的世界,受了挫,想放弃,他给她当辅助,重新帮她找回成就感和归属心。

他仗着年轻,肆无忌惮调侃她,老用师父身份来欺压。

可他也会在语音里耐心教她鲁班的操作技巧,他说只能学他的李白,可她到现在也没学得会。

他说“nice to meet you”,她忍不住地笑,世界这么大,能遇到你,我也很高兴。

……

一点点往下拉着,他们有来有回的所有话语,原莱能清晰重温,那一秒里的心花怒放,可她胸口肉也禁不住的抽痛。

这个人好可爱啊。

她好喜欢他啊。

他说喜欢她,她可真是惶恐又雀跃。

一想起他呀,她心里糊满了亮晶晶的甜蜜。

可她为什么要是二十八岁?

原莱的目光,落到了他们一天晚上的对话,

男孩子说深爱他的专业,想要继续学下去。

他字里行间都发着光,有她无法企及的积极健康,她羡慕之极。

可现在,她更加羡慕的,是她早已走过、而他还未经历的时间,她不能倒退重来的那几年,人生还很长,可轮到她放肆的岁月太少了,或许早已消散殆尽,她真的没办法拿出等价的光阴去回应和证明,一段新鲜甜美到几乎不真实的爱意。

太难了,她挥霍不起,真的耗不起了。

一刹那,许多人像,在原莱心湖闪现,有她的母亲,她年迈视力衰减,在床头数线头都吃力;

有她的同事,她们茶余饭后,或冷眼或感慨地,谈论着公司的琐碎;

还有今夜的简柔……

那么出类拔萃,风度翩翩的她,在奋不顾身的那一刻,有想到过今夜吗,

有想过今夜这个,失魂一般,痛彻心扉,丑态百出,任人围观的自己吗?

原莱用手掩紧了上下唇,泪水不断朝外涌动,渍透了她面颊。

心脏被硬生生撕开了口子,疼得她只想哭。

他说会等她,可他们根本不在同一站。

他也说让她等等,可她拿什么等。

原莱看到了男孩的微信,关切地问着她的处境。

得不到回复的他,还焦急地给她打了电话。

原莱捏着震动的手机,浑身轻颤,泣不成声,泪水打湿了屏幕。

她太难过了,因为那些变幻着的影子,最后定格的,是不久前地铁站的下午,她第一眼见到的徐星河。

列车呼啸,男孩遥遥望着她,粲然一笑,有如春风过,是怎么让她心底的江南岸在一刻间,拥有了烂漫的千朵万朵。

可这一秒,她也猛然记起和惊觉,那一瞬从脑神经窜到脚板底,几乎贯穿了她一整个人的慌张和卑微。

她应该掉头就离开的,

她根本不配他走过来啊。

现在醒来吧,别睡了,原莱。趁着刚开始,趁还来得及,为了你,也为了他,为了你们迥异却意外重叠的人生。

不该交集的线,总能平行复原的。

那些痛的,忍两天,也许就过了,过了就没了。

梦已结束,回归现实。他会结识同样年轻相匹的漂亮女孩,你也能照着平稳轨迹过完一生。

于他,于你,还有你们背后的一切,这是最好不过的结局了。

——

翌日,原莱一天没有回徐星河的任何短信和消息,

他的殷切和长久未能得到回应的疑问,她置若罔闻。

冷处理的结果是,徐星河以为她忙得脚不沾地,索性不再打搅。

下班后,原莱联系了微信群里一个人,拎着一盒果篮,她来到医院,找到了简柔的病房。

女人住的单间,她状态比昨晚好了些,只是面容如纸,仍无一点血色。

窗口有枝杈交错,几支肥圆的麻雀,嬉闹着飞过去。

可她并没有任何生气,靠在床头,见有人进来,脸从窗的方向转回来,旋即对原莱淡淡莞尔。

原莱与她颔首,走过去,叫了声简柔。

简柔让她坐,原莱拖来一张陪护椅,坐到了她床边。

而后问:“好点了吗?”

“不好,”简柔摇摇头,答得很淡然,也很坦诚:“好不了,一时半会真好不了。”

“嗯。”原莱感同身受,她似乎完全能体味,是什么折磨了她几天几宿。她轻描淡写一句话的背后,潜藏着多少深入骨髓的悲怆。

“你听她们说了啊?”简柔拿起床边杯子,抿了口水。

“嗯。”

“说我什么,”她还维持着笑意:“被小男生骗?”

原莱默然片刻,还是“嗯”了声。

“我不觉得是骗,”简柔放下杯子,语气轻飘飘的:“我喜欢他啊,结果不好罢了。”

“他喜欢你吗?”

简柔突然怔忪,眼光悠远,似一脚陷入回忆,良久才挣出来回:”喜欢过吧,后来不喜欢了而已。”

原莱:“……”

她的心像趟过陡坡,重重颠了一下。

“不后悔啊?”原莱小心翼翼问。

“不后悔,”简柔答得很快,紧接着又搭了搭脸,望向别处,也许是怕旁人瞧见她眼底的泪花:“但要说再来一次,我也不想了,真不想。”

“嗯。”

平复好情绪,简柔看回来,瞪着眼,友好的样子:“你都没想过你会来看我呢。”

“我……”原莱迟疑两秒:“和你差不多吧,但我才刚开始。”

都说职场无朋友,切莫交浅言深。

可面前女人已经离开,她也迫切对她吐露心事,在昨晚得知她的处境过后。

“啊……”简柔惊讶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很快神情放缓:“做打算了吗?”

“打算结束。”

“……因为我跌跟头在前吗?”简柔慢慢眨了两下眼睛。

“不是,只是点醒了我一些,我昨晚沉静下来,想了很多,觉得这是最好的结果。”原莱慢悠悠道明,一说起这些,她胸腔剧痛,迫不得已放慢语速。

简柔思忖少刻,似乎在替她考虑:“挺好的,及时掐断,比我少受点罪。”

她又扬起唇角,以过来人口气宽慰:“你听过一句话吗,爱情能使人忘却时间,但时间也能让人忘记爱情,我们都会好起来。”

原莱不再发话。

多陪她坐了一会,原莱离开医院,魂不守舍坐地铁,等公交,回到家里。

打开微信,昨天晚上,她已经清空了和徐星河的聊天记录,为了今晚的答复和决断作铺垫,佯装麻木和冷血,原莱打开微信。

她瞬间鼻酸,一整页,足足一整页,全是男孩子发来的消息,从早上七点到现在,从“早啊”到“还没下班?”。

克制了一整天的泪腺被击溃,原莱眼眶滚烫。

原莱咬紧下唇,开始打字:“徐星河,我们不要再联系了吧,不合适,也真的差太大了,”

她沉浸到滂沱雨里,视野被酸涩的水填满,糊得看不清屏幕,原莱抹了抹左眼,继续敲着键盘:

“谢谢你,也对不起。”

用尽余力,摁下发送。

「徐星河,我们不要再联系了,不合适,也真的差太大了,谢谢你,也对不起。」

一句话,天塌了,万物灰白,支离破碎的,是两个世界。

聊天框里,如墓地般,死寂片刻,屏幕一暗,来了电话。

看清名字后,原莱唯恐慢了,直接掐断。

真没用啊,她一点亲口和他说这些的勇气都没有。

她也不敢再听到他声音,她怕心软,也怕迟疑,更怕一开口,对面听见的,全是自己可怕可悲,根本无处躲藏的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