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险

怀愫/文

林文珺要住三天院, 江烨先带女儿回家。

江宁还是第一次跟着爸爸，她出了医院开始就不说话，坐在车后座的时候问：“明天--行吗？明天医院能把妈妈放回来吗？”

天已经很晚了, 过年期间路上根本没有车, 街道都空荡荡的, 江烨很快把车开到家：“爸爸带你不好啊？”

江宁没回答, 她垂头丧气的, 小妹妹出生的喜悦, 被妈妈要住院三天给打破了, 一路都噘着嘴。

进家门一看, 妈妈不在家，江宁眼睛一红, 就要掉金豆。

她吸吸鼻子忍住了, 自己去洗澡换衣服, 乖乖钻进被子里：“爸爸, 你会给我关电热毯吗？”

家里有空调, 但江宁还是喜欢电热毯, 冬天被子里面冷冰冰的, 每次钻进去都要好久才能暖和。

妈妈就给她铺了一条电热毯, 每天在她写作业的时候打开，等到晚上睡觉就替她关掉。

今天刚打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热。

江烨伸手摸摸被子，确实冷冰冰的：“那跟爸爸睡？”

江宁想了想, 摇摇头，她钻进被子里, 江烨把灯和门关上, 江宁一个人缩在被子里就想妈妈, 抽抽哒哒哭起来。

从被子里伸出手，握住毛绒兔子的脚捏一捏，小小声跟兔子说：“还有两天，两天妈妈就回来了。”

第二天闹钟准时响了，江宁迷迷糊糊醒过来，看看电热毯开关，电源已经关掉了，她在被子里面穿衣服。

套头毛衣怎么也套不进去，套到一半，卡在脑袋上，她举着两只手大叫：“爸爸！”

江烨一骨碌爬起来，冲进女儿房间一看，她被毛衣罩着，坐在被子里。

两手一拽，脑袋出来了，江烨轻轻拍一下女儿的头：“大头。”

毛衣是穿好了，江宁的头发也乱得跟稻草一样，她拿着梳子，一边梳一边嗞牙，一下手重了，眼泪都差点飙出来……

江宁看看梳子，原来妈妈给她梳头已经很轻了，最后只好胡乱扎一把。

梳完头她自己收拾床铺，冬天的大被子，根本叠不动，把被子拉拉平就算铺好了，找爸爸：“我要吃早饭。”

江烨看看手表，他没时间给女儿弄早饭，收拾好拎着包就要出门，从茶几上抓了几个旺旺雪饼：“你先吃个，到了医院让妈妈给你弄。”

他把江宁放在病房，自己出去了：“我还有事儿，晚上来接她。”反正单人病房有桌有床还有沙发，女儿在这呆一天也行。

林文珺看看女儿翘起来的头发，再看看她穿反的毛衣，问她：“衣服是你自己穿的？”

江宁点点头，她抓起毛衣就套在头上，坐上车才感觉领口不舒服。

“那你吃早饭了吗？”

林文珺看着女儿，从口袋里掏出两张旺旺雪饼的包装纸。

她先吸气，再呼气：“这两天就让爸爸每天早上送你过来吧，他去忙，你在这里写作业，陪妈妈，好吗？”

江宁点点头，她还是喜欢这样！

陈姐给江宁重新穿了毛衣，又给她扎小辫子，摸摸她的脸，把林文珺的面霜给她抹上，一边抹一边笑：“这爸爸带孩子啊，就是这样。”

然后又去食堂给她打饭，江宁喝了豆浆，吃了肉馒头，数着日子：“妈妈出院的时候正好是年三十，我们就能一起看春晚了！”

“妈妈出院，还得在床上休养一个月呢。”陈姐笑眯眯的，她很喜欢江宁，还去医院门口的小店里买了一对头花，送给江宁。

“要一个月啊，都不能笑吗？”那妈妈就不能看小品了，小品多好笑啊。

过年期间，医院的管理就相对松一些，护士来巡房的时候，看到江宁在医院里写作业，都夸她一句：“好乖啊。”

江宁最喜欢听夸奖，别人越夸她，她越要表现，她拿出故事书，给刚出生一天的江圆圆讲故事。

先用英文讲一遍，然后又用中文讲一遍。

江圆圆蹬蹬脚，睡得特别香。

“她什么时候能叫我姐姐啊？”江宁点点妹妹的鼻子，她怎么一直都不醒，一直在睡，“妈妈，我觉得妹妹还是应该属老鼠。”

属了猪就一直睡了，属老鼠能精神点。

林文珺被女儿逗得忍不住要笑，陈姐赶紧对她说：“不能笑，刀口刚缝的。”

江宁吓住了：“生妹妹，是用刀刮开肚子生的吗？”她看看妈妈捂着肚子，又看看妹妹，得多大一个刀口啊！

“生我也开刀了吗？”

“开了，生你可比妹妹久，你头大。”林文珺说。

江宁摸摸自己的脑袋，她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头大，但爸爸妈妈都这么说，江宁给自己找理由：“我头大是因为我聪明啊。”

江宁特别想妈妈，她靠在妈妈床边，一整天都围着妈妈转，还把口袋里最后一颗大白兔给了妈妈。

林文珺含着糖，看江宁守在小床边盯着妹妹看，她一本正经的评价：“我觉得，她今天好看了一点。”

只有一点点。

林文珺又想笑，咬牙忍住了，病房门口来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文珺，听说你养好了，我过来看看你。”周芳手里提着东西，笑眯眯站在门口，头发剪成现在最流行的短发，一身职业装。

“周阿姨！过年好！”

周芳夸江宁：“宁宁越长越漂亮了嘛，听说你还拍电视剧啦，阿姨给你买了你喜欢吃的点心。”

林文珺完全没想到周芳会来，看到周芳还真有些吃惊，但她马上笑了：“哎呀，你怎么来了，快来坐，大过年还让你跑一趟。”

陈姐站起来倒茶，周芳坐到林文珺床边的椅子上：“昨天生的是伐？你气色倒还蛮好哦，生二女儿吃力伐？”

她说话的声调，跟原来是完全不同了，原来周芳声音是很清脆的，调门也高，跟王太太差不多。

现在她说话轻声细语的，每讲一句话，都要先笑一笑。

“还好，生得还蛮快的。”

“那是女儿知道心疼妈妈呀，所以出来的快。”

刚刚才知道自己因为头大，让妈妈生了很久的江宁在一边听到这句，眼睛里充满了疑惑，她也很心疼妈妈的啊！

“陈姐，你带宁宁到隔壁买蛋糕吧，买个四块的，大家分着吃。”医院对面有个红宝石蛋糕店，林文珺很喜欢吃里面的奶油蛋糕。

陈姐领着江宁出病房，周芳听见林文珺这么说，就知道她晓得自己的来意，病房门一关上，她笑容就收了收。

林文珺肯定听说她现在在干什么，大概是想拒绝她。

周芳还是笑眯眯的，声音又低又柔和，把来意说清：“我现在工作了，在卖保险。”

程志军卷走了家里大部分的钱，她房子也卖了，车也卖了，钱一半还了债，她带着儿子住在娘家，总归不长久的。

原来的工作早就辞掉了，她也拉下脸皮去问原单位还要不要她，那边话说得很好听，但就是不可能的意思。

走的时候心高气傲，再想回来？没门！

周芳只好节省开支，把不必要的支出全部斩断。

她去断保，原来的钱拿不出来就算了，她没钱再往里面贴补，那个卖他们家保险的保险推销员问她说：“那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卖保险吧，辛苦是辛苦的，只要能开到单子，就能赚钱！”

周芳就跟她一起卖保险，走街串巷到处宣传，没有客源的时候，只能这么去推销。

公司里，社区里，大部分都是贴钱赚吆喝。

大众现在，对保险行业还不太了解，一听见什么大病险，十个有八个挂下脸，觉得这话不吉利，不好听。

周芳脸皮薄，很长时间都没开单子，后来她走了条别的路，她专门找程志军原来那些朋友们。

这些人会跟她打听打听程志军的下落，周芳也会哭，眼泪一把鼻涕一把，骂程志军没良心，去了广东连个音信也没有。

“他要有良心，就回来把婚离掉。”

她总能开出单子来，说得多了，一开始的屈辱感就淡了，每开一单，就多一笔提成，就表示她跟儿子能过比现在好的日子。

“那挺好的呀，呆在家里也很厌气。”林文珺也在笑，“我最近正好在考虑这个，应该要买保险的，我的，两个女儿的，还有江烨的。你看看，有什么适合我们的保险类型啊？”

周芳还是跟上辈子一样，开始卖保险了，马上日子就会好过的。

周芳坐着，半天才把泪意忍下去，她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她自己心里知道，程志军都给别人“烟”了，会没给江烨？

但江烨没捅出来，程志军原来的工程款子，他把一半打给她了，还跟程志军说：“老婆儿子，你总要顾。”

周芳跟儿子才能撑一撑。

“那好呀，我看一看，肯定给你们找最合适的。”周芳看着林文珺，“文珺啊，谢谢你了。”

“这有什么，我本来也要买的，下次我问问认识的人里还有谁要买保险，我给别人介绍你。”看她坐着不动，说道，“给我两张你的名片呀。”

周芳这才回过神，从包里拿出名片，放在床头柜上。

等周芳走了，林文珺打电话给江烨，江烨说：“我知道，她打电话给我，我让她找你的，你看着办吧。”

“我想给家里的人都买一份。”

江宁问妈妈：“今年年夜饭为什么没有程凯家？”

“嗯，他爸爸去外地工作，比较忙。”

江宁点点头，她有口无心，又围着妹妹转，看见妹妹睁开眼睛，像发现新大陆那样跳起来：“妈妈！你看，妹妹认识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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