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叶愣住。

窗外的光线似乎愈加强烈了,有一缕溅入了她的眼,像是无形中撬开了一丝记忆,隐约的,是男人的一张脸,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五官,却十分有力地撑着她。抬手按了按太阳穴,语气略感迟疑,“难道,是你表哥送我回酒店的?”

莎莎在那端笑了,“行了吧你,都结婚的人了想着我表哥干什么?他哪有功夫搭理你啊。”

这句更令素叶吃了一惊,而莎莎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排山倒海的尽是埋怨,“你瞒得可真滴水不露啊,什么时候结的婚?连喜帖都不发给我们?太不够——”

“等等……”素叶终于挤出声来打断莎莎的话,咽了下口水,“谁结婚了?”

“拜托,在朋友面前就别装隐婚族了吧。”莎莎无奈,“昨晚大家伙可都看见了,你老公来接你了。”

“啊?”

紧跟着是莎莎激动的语气,“素叶,你老公长得太帅了,看着有点眼熟,他是做什么的?”

“莎莎……”素叶心头没由来的惊悚,语气也矮了一截,“我没老公,你、你确定我是被陌生男人带走的?”话毕,也顾不上头疼,举着手机冲向洗手间,扯开睡衣扣子对着落地镜端详了好久,没有暧昧的痕迹。

耳畔是莎莎鄙视的语气,“跟你说话真没意思,是那个男人自称你老公的,你又搂着人家不放,要是陌生男人我们可能放心地把你交给他吗?”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素叶裹紧了衣服,干脆蹲在马桶上缩着头,她再一次喝醉酒搂着男人不放了?老天啊。“你还记得那个男人的长相吗?”自称她老公?谁啊这么没有天良?

“当然,那么帅的男人这辈子都忘不了,我差点以为见到男神了!”莎莎又兴奋了,“目测能有186、187的样子,浓眉,鼻梁很高,脸部轮廓棱角分明的,身材超好,肩膀挺宽的,穿着上嘛……挺简单,白衬衫深驼色长裤。”

说了个最模糊不定的外表概念,却令素叶的心口猛地一缩,紧跟着身体也弹跳了起来,呼吸加促,耳边又是莎莎八卦的声音,“他到底是不是你老公啊?”

这声音时近时远,又与昨晚徘徊在她耳侧的低沉嗓音交织在一起,像是妥协又像是宠溺,轻轻震荡着她的心尖,“别哭了,听话。”

如死灰般的心脏又开始跳动,一下强过一下。

那头的莎莎见她半晌不开口,又“喂”了好几声,这才拉回素叶的理智,她支吾了两声,有气无力地问了句,“他……怎么跟你们说的?”

“当时我喝得也有点醉了,只记得他要带你走,我们当然不让,他就说他是你老公,不用麻烦我们送你回去了。”莎莎将仅存的记忆一股脑地化作言语倒出来,又坏笑道,“对方叫你叶叶,语气那个亲昵啊,一看你们的关系就不简单,还否认呢?”

素叶手一送,手机“啪”地一声落地,莎莎在最后说了什么她已经听不清了,满脑子回荡的是那句“叶叶”……

只有年柏彦才这么叫她!

可是,他从未在外人面前谎称是她老公,这么僭越的行为依照他的性子是做不出来的,别说戏言是她老公,他连“爱”这个字都不曾说出口过。

木涨涨地回到卧室,敞开窗帘,大片阳光闯了进来,她全身笼罩在光亮下,紧跟着,昨晚的记忆蜂拥而至。

她像是看见了年柏彦的脸,搂着她说,对不起,我迟了。

隐约又记起她被结实的手臂抱起,上了车,一路上似乎都在哭,回到酒店,她窝进了一尊温暖的胸膛里,是男人修长的手指不停地轻抚她的泪水,最后,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是他吗?

如果是他的话,他在哪儿?

素叶开始变得惶惶不安,系扣子的手指都在颤抖,她很想说服自己不要心存幻想,可不知怎的就是安定不下来,是他不是他,这个是非答案一直盘旋在脑子里。

就在这时,隐约听到酒店的房门开了,她激灵一下,“蹭”地跑到了客厅,满眼的希望在见到来人后顿时灰飞烟灭。私人管家原本进来放鲜花的,不成想撞见素叶披头散发地跑出来,愣了一下,但马上恭敬欠身,“您醒了。”

素叶眼底的光彻底扑灭,点点头,转身打算回卧室,却灵光一闪,又快步来到管家面前,她的行为再次吓了管家一跳。她却二话没说又将管家扯进了卧室,指着床头上的杯子,“水是你备的吗?”

管家摇头。

“我的手机,哦,手机——”素叶一下子想起手机还在洗手间,快步冲了进去拿出来,顾不上已是关机的状态,冲着管家比划,“是你把我的手机调成震动的吗?”

管家又摇头,看着她一副“你是否还没醒”的神情。

素叶彻底慌了,干脆扯过自己的长发,“那我头发呢?”

这下子管家不得不说话了,咽了下口水,迟疑道,“素小姐,您的头发这不好端端的在脑袋上吗?”

“不是!”素叶雷霆万钧,一嗓子吼下来,“洗头!是不是你帮我洗的头发?”

管家舔了舔唇,小心翼翼,“那个……素小姐,我们的服务范围不包括为客户洗头发……”

素叶一下子跌坐在沙发上,双眼直直地盯着前方,脑子里乱糟糟的,胃里也不舒服,像是有只大手在拼命揉捏似的。她有一种预感,一种不敢去正视的预感。

管家实在搞不懂她究竟是怎么了,也不敢多言,默默地走到一边将鲜花插上,素叶下意识看着瓶子里的花儿,是美丽的雏菊,淡雅的白。不经意想起曾经与年柏彦讨论鲜花的一幕。

她说,你从没送过我花。

当时他在埋头处理文件,闻言这话后抬头,唇稍笑得宠溺,“那你喜欢什么花?”

“没诚意,自己想。”

“玫瑰?”他猜测。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那么俗气的花怎么能入本姑娘的眼?我可跟你那些个情人们不一样。”

“给个提示吧。”

她偏头想了想,“一年四季都有花,应季的才漂亮。”

他眼底的笑化开,像是有阳光闯入的暖,“好,我知道了。”

直到现在,他都不曾送过她一束鲜花。

“我想应该是您先生。”管家突然冒出的一句话彻底打断了素叶的回忆,却足以震惊了她的耳朵。

她愣愣地看着管家,一时间脑袋转不过弯。

“昨晚您喝多了,是您先生抱着您回的房间,之后他就没再出来过,应该是他在照顾您。”管家边收拾边道。

“我……先生?”

管家点头,“之前只听到过他的声音,昨晚一听他开口就确定是您的先生。”

素叶的喉咙像是布满了荆棘,每每的呼吸都引发一阵阵抽恸,却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起身,攥紧了手指。管家背对着她,并没看见她的激动,继续道,“看得出他挺关心您的,您刚换到这个总统套的时候,他就打电话说是您的先生,叮嘱过我您的饮食习惯,室内的熏香也是您先生安排的,说您不喜欢太浓郁的香型,不利于睡眠。”

素叶的手指开始颤抖,很快又传递了全身,她能感觉的到,自己的每一处细胞都在战栗,是难以言喻的激动引发的战栗。

“哦,还有这两天换的雏菊,也是您先生叮嘱的。”管家笑了笑,指了指桌上清淡的颜色,“他特意问过酒店这个季节什么花还开着,听说还有雏菊后就为您订了不少。”

年柏彦!

是他!

素叶的呼吸蓦地停滞,起身,泪水却忽的蒙住了双眼,看不清不远处的雏菊模样,管家见状误以为她没站住,赶忙上前搀扶,她推开管家,喃喃,“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这些?”

管家怔愕,“您……一直没问啊。”

“他在哪儿?”素叶六神无主了。

“啊?”

“昨晚的那个男人!在电话里叮嘱你的男人!”素叶越说声音越大,紧紧扯着管家,把他揪得生疼,生怕他没听明白,干脆吼道,“我先生人在哪儿?”

管家张了张嘴巴,“我昨晚见过他,今天没看见,是他叮嘱我说,要我晚点进房间,让您多睡一会儿。”

素叶的手指松了……

门铃却在这时响了,她突然像是打了鸡血似的猛冲出房间,速度极快地打开了房门。

一张男人的脸,许是染了太多的阳光,见到她后连笑容都璀璨了,冲着她惊喜开口,“我才按了一下门铃你就开门了,这么迫不及待想要见我?”话毕又皱眉,伸手覆上了她的脸,“你哭了?”

泪水的朦胧定格了,她也定住了,半晌后才不可思议道,“纪东岩?怎么会是你?”

纪东岩一头雾水,“是我怎么了?”

素叶后退了一步,却眼尖得看到他身边还放着个行李箱,风尘仆仆的样子一看就是刚刚赶到香港,又猛地扑上前揪住他,“他呢?纪东岩,他呢?”

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纪东岩却明白了,轻叹了一口气,摇头苦笑,“我以为我能早他一步,没想到……”

素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刚看见他下楼了。”

话音刚落,素叶已冲出了房间。

纪东岩看着消失在电梯拐角的身影,渐渐地眼眸撩上悲凉,素叶啊素叶,你可知因为听出你的寂寥,我风尘仆仆地来,你的心,却是风尘仆仆地扑在那人身上……